第30章
第三十章
他們下樓吃飯的時候,飯菜都擺上桌了,跟上次一樣,珍馐美馔,雞魚肉蛋,樣樣都有。但,也跟上次一樣,這頓飯也是吃得不怎麽開心。
田成芸雖然和高翠明雖然極力地微笑着,但那笑容卻透着力不從心。
蘇寶華和高翠輝雖然不聲不響,默默地吃着,但就像兩個座上賓似的,除了簡鴻豫,對誰都不笑,也不搭理。特別威嚴。
顯然,她們都還在為剛才打架的事而耿耿于懷。
高玉衡則因為簡鴻豫的那個聚會,整個人也是心不在焉,悶悶不樂的。
簡鴻豫倒是沒受什麽影響,在跟田成芸商量訂購糖果禮盒。到了年關,該是送禮訪客的時候了,他準備訂六百份糖果禮盒,送給他們家的那些顧客和親友。
田成芸當即答應下來,還做主給了他一個很優惠的價格。随後,兩個人又閑聊了一些家常。
田成芸夾了一塊熏魚放在碗裏,意有所指地說:“簡公子,我們這兒的大門,随時為你敞開,你得閑的時候,就常過來坐坐,吃頓家常便飯。”
簡鴻豫讪讪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卻只說:“您有空也可以到舍下來跟家母打打麻将,家母最近興致很高,每天都組織牌局,有時候就是發愁找不到人。”
田成芸仿佛被說中了什麽不開心的事,臉色有點沮喪。“不瞞你說,我是很喜歡打麻将的,我自己也有幾個要好的麻将搭子,如果令堂不怕我們吵,我們倒可以時常一起打幾圈。”
“那我回去就跟家母說說這事。我覺得她肯定會同意的。”
他話音剛落,突然響起一下開門聲,有人推門進來了。接着,高玉沙就出現在了門口。大家不約而同地朝他看過去,都有點吃驚。高玉衡和簡鴻豫還在倉促中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
田成芸立刻放下碗筷,慌亂地看了簡鴻豫一眼,好像很害怕的樣子,連忙站了起來,問高玉沙,“你怎麽來了?吃飯了嗎?”
“我剛在家吃好。”他說,就朝這邊走過來了。
走到餐桌前,見簡鴻豫在,他吃了一驚,“呦!這不是簡公子嗎?真是稀客啊?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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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能聽出他話裏的揶揄,頓時,人人的臉色都凝住了,尤其是簡鴻豫。但,他仍舊很有修養地微笑着,放下碗筷,他站了起來,跟高玉沙打招呼。
“玉沙兄,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了。”高玉沙皮笑肉不笑地說:“我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呢,我正好想去找你呢。”
聽到這裏,高玉衡不禁有些緊張,他害怕高玉沙會借着今天這個機會,對簡鴻豫發難,因此,就死死地盯着高玉沙的一舉一動,準備見機行事,好替簡鴻豫解圍。
簡鴻豫故作愕然地問:“找我?找我有什麽事嗎?”
高玉沙冷笑了一聲,鄙夷地說:“你瞧瞧,你口口聲聲叫我‘玉沙兄’,說起話來,卻還這麽外道。什麽叫‘找你有什麽事’?大家既然是兄弟,找你見見面還得有事才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簡鴻豫有點窘迫地解釋。“我的意思是……”
“玉沙!”田成芸打斷了簡鴻豫的話,給高玉沙遞了個眼色,“簡公子今天是專門來看我和翠明的。”
蘇寶華立刻擡眼瞪了田成芸一眼,面露愠怒,很明顯對她這句話感到很不滿。高翠輝也冷冷地睨了田成芸一眼,也有點不痛快。
高玉衡聽到這裏,卻把剛才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看來是他多慮了。有田成芸的護佑,料高玉沙對簡鴻豫也不敢怎麽樣。
“哦!是嗎?”高玉沙谑笑着睃了簡鴻豫一眼。
簡鴻豫緊緊地注視着高玉沙,神情凝肅而警惕。
田成芸明顯還是有點不安,她立刻又對高玉沙說:“你要不要一起吃一點?如果不吃的話,你就先到沙發上坐一會兒。我們還沒吃好呢。”
高玉沙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口氣終于松懈了下來,“那我吃一點吧。”說着,他就讓女傭添碗筷和椅子,在田成芸對面坐了。
他正好坐在蘇寶華的左下首,高玉衡的右下首。
剛坐下,他就朝蘇寶華那兒瞟了一眼,目光關切而又謹慎。蘇寶華正在低頭慢吞吞地夾着米粒,三心二意地吃着飯,只是用眼角稍帶着往他擱在桌面上的手瞥了一眼。那樣子也有些小心翼翼的,想看又不敢看似的。
高玉衡敏感地感覺到了什麽,心裏一震。什麽意思?他們兩個人這是在幹什麽?這兩個人眼波流轉的樣子,為什麽這麽可疑?為什麽這麽暧昧?他心裏有點發慌,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不可言說的東西?他越想越慌。
不,這什麽都代表不了,他轉念又想,他們不過是互相看了一眼,這又怎麽樣?這能代表什麽!
簡鴻豫和田成芸也都坐下了,大家繼續吃飯。田成芸又張羅着讓簡鴻豫夾魚吃。
高玉沙又看向簡鴻豫,目光睥睨而不屑,看起來對簡鴻豫仍有敵意。他吃了塊紅燒雞塊,漫不經心的,又問簡鴻豫,“鴻豫兄,最近都在忙什麽?”
他問得陰陽怪氣的,好像在挑釁。
簡鴻豫再次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很平靜地回答說:“也沒什麽,就是一些應酬,過年了,請客吃飯的朋友顧客比較多,推又不好推,每天就只忙這些事了。“
“哦……”高玉沙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你們簡家家大業大,結交的朋友又是非富即貴,應酬不完是應該的。不像我們高家,薄祚寒門,想應酬都沒得應酬,有時候還得上趕着應酬,請都請不來呢。”
“大哥!”高翠明責備地瞪了他一眼,臉色陰沉,看得出來,她是真生氣了。
高玉沙這才收斂了些,沒趣地笑了笑,“簡公子你看,我只是跟你說幾句話,翠明就不高興了。”說着,他就朝高翠明投去一瞥。
簡鴻豫也飛快地看了高翠明一眼,眼神淡漠而平靜,看不出什麽,很快又垂下了眼睛。
高翠明也慌亂地看了他一眼,扯扯嘴角,歉意地笑了笑。接着就轉過臉來,瞪了高玉沙一眼,滿眼都是憤怒。
而一旁的蘇寶華,仿佛也很生氣,也狠狠地瞪了高玉沙一眼。高玉沙的氣勢立刻消弭殆盡,卻沒有理會高翠明的眼神,只是怯怯地看了蘇寶華一眼。仿佛他只在意蘇寶華的臉色,只怕蘇寶華。
而這一幕,又恰巧被高玉衡看在眼裏。高玉衡的心裏又是一震,好像是他自己在偷偷摸摸,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緊張地垂下了眼睛,若無其事地吃着飯。但,心裏卻已經亂作一團了。
吃完了飯,簡鴻豫走了。
高玉沙陪着田成芸和高翠明在樓下聊天,蘇寶華和高翠輝回房去了。臨上樓的時候,高玉沙依依地目送着蘇寶華的身影。恰巧,這又被高玉衡看在眼裏。
高玉衡的思緒徹底亂了。他連忙回到房間,洗了把臉,就坐在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空白的紙,一支鋼筆。他握着鋼筆,在紙上胡亂畫着。他畫的有奇形怪狀的圓圈,有歪歪斜斜的線條,還若有所思地寫下了許多個“會嗎?”,“真的嗎?”。
他在分析剛才在樓下所見的情形,分析着高玉沙和蘇寶華,分析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有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憑直覺,他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沒有那麽單純,高玉沙的眼神太暧昧,太大膽直接,像一個男性的眼神。蘇寶華在面對他的時候,神态則有幾分女性的忸怩。這哪像晚輩和長輩之間的眼神。這明明就是……
想到這裏,他就不敢再想下去了。太可恥了!太過分了!
不!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測,可能是他太大驚小怪了,可能是他意會錯了,那只是幾個眼神的交會而已,根本就不代表什麽。
他忐忑地畫着,畫着,握着筆的手,越來越用力,紙上的線條越來越力透紙背,越來越亂。他的心也越來越亂,越亂他越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麽。
他就這樣矛盾着,糾結着,推測來,推測去,推到最後,也沒推出個所以然。他幹脆擲下了筆,煩躁地站了起來,離開書桌,到陽臺上抽煙去了。
夜幕很快就降臨了,随着夜色降下來的,還有氣溫,空氣變得很冷。抽完了煙,他就返回室內了。
樓下開了晚飯,但他沒有下去吃,他沒有胃口。秦媽要給他端上來,他也沒讓。不過,秦媽在走之前,給他透露了一個消息。
“三姨太關起門來,在屋裏哭了一下午。二小姐也陪着她哭了一下午,娘倆也沒下樓吃晚飯。吳媽要給她們端上去,她們也說不吃。”
高玉衡了然,這多半還是因為上午打的那一架,氣得吃不下。在他的印象裏,蘇寶華在這個家裏,并沒吃什麽虧,況且,也沒人敢給她虧吃。今天吃了這麽大一個虧,她不氣不難過才怪呢。等高立山回來,她說不定要怎麽跟高立山哭訴呢。
“那太太和翠明呢?”他問。
“她們娘兩倒吃了,不過也吃得不多。兩個人的心情也不好。大少爺在這兒勸了她們一下午呢。”秦媽告訴他。
“那大少爺聽說打架的事了嗎?他怎麽說?”他很關心地問。他總覺得高玉沙對這件事的态度,關系到他所懷疑的那兩個人之間,究竟是真是假。
秦媽擺擺手,無奈地說:“還能怎麽說,也是生了好大的氣。”
“他沒說要找三姨太問問嗎?”高玉衡意有所指地問。假如高玉沙只關心田成芸,那他的猜測可能就是假的了。
“這我可沒聽說。他怎麽好問呢?他也只能忍着了,太太自己都沒辦法。老爺那麽護着三姨太,哪裏肯讓她受一點委屈。”秦媽說。
是啊,誰敢讓她受委屈呢?但是為了簡鴻豫,田成芸就敢了。高立山回來之後,又會發生什麽?高立山今天會早點回來嗎?他有些期待了。
不出他的意料,高立山今天回來得很早,才八點多,高立山就回來了。
當時他正在屋裏看書,聽到樓下有車子的引擎聲,他立刻就溜到陽臺上來,往樓下的大門外看去。
他看見高立山的車子停在樓下的大門口,高立山從車裏下來了,穿着黑色沒膝的大衣,戴着一頂黑色的禮帽,在昏冥的夜色中,整個人都透着陰森森的氣息。
他不由自主地繃直了整個身子。距離上次被高立山掐那一下,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再次見到他,他總覺得脖子有點不舒服,似乎還有只手在緊緊地掐着它。他似乎又不能呼吸了。
下了車子,高立山直奔院子裏來。高玉衡回過神來,急忙返身進了屋內,匆匆打開房門,來到客廳,站在樓梯口豎起耳朵,仔細聽着樓下的動靜。
很快,樓下就傳來了高立山的聲音,他興師問罪地問:“怎麽回事?”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晰有力。
高玉衡屏氣凝神,專心地聽着。只聽蘇寶華一聲哀嚎,接着就哭訴起來,“老爺,你可要給我做主呀!我都不知道我犯了什麽罪過,太太就動手打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呀,雖然是個小,可好歹是你高立山的人。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憑什麽動手打我!”說完,她就就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了。
田成芸的聲音突然傳了上來,“你信口雌黃!你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怎麽不跟老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