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屋裏已經來了三四個人,圍着一張大圓桌挨次坐着,都在喝茶聊天,鄭新朔就坐在斜對門的位置,一進去就能看見。

簡鴻豫引着他跟這幾個人相互認識,告訴他,這個是**商行的公子,金耀寰,那個是**公司的少爺,李振佳,另一個又是在機要機關工作的俊傑,王赫清。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輪到鄭新朔的時候,簡鴻豫似乎有些不自然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高玉衡,說:“這是鄭新朔,你認識的。”然後又對鄭新朔說:“高玉衡,你見過。”

高玉衡對他的這番介紹,實在很失望,像避重就輕,在逃避似的。但他來不及去細究了,因為鄭新朔已經向他伸出了友好的手,微笑着對他說:“高先生。很高興又見到你了。”

高玉衡面色從容,也禮貌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客氣地微笑,“是的,鄭先生,好久不見了。”

然而,他們握手歸握手,禮貌歸禮貌,兩個人的眼睛裏卻有一種刀光劍影在厮殺着。高玉衡看得出來,鄭新朔對他有一種隐隐的敵意,就像他對鄭新朔一樣。

簡鴻豫似乎也能看出來。他一雙眼睛忙碌地徘徊在他們之間,連忙說:“大家都坐吧!”

接着,他就給高玉衡遞來一個祈求的眼色,指指那位金耀寰的身邊的空位置,“我們坐那邊吧。”

高玉衡微微笑了笑,表示了他的大度,就跟着他坐過去了。

于是,簡鴻豫就挨着金曜寰坐着,高玉衡挨着他。兩人正好和鄭新朔面對面。

高玉衡忍不住又睃了鄭新朔一眼,鄭新朔正用淩厲的眼睛瞪着他們。他看出他們的關系了?發現他們的親密了?高玉衡暗暗猜想着,他突然發現,他從來沒見過這樣面目可憎的一個人,比田成芸之流還要可憎。

他簡直無法容忍鄭新朔看簡鴻豫。哪怕只有一眼。他忍耐着,轉過臉來,看向了簡鴻豫。

簡鴻豫正歪頭跟旁邊的金曜寰說話,金耀寰就問他:“鴻豫!你跟這位高公子認識多久了?怎麽沒見你帶他出來過?”

簡鴻豫倉促地看了高玉衡一眼,仿佛金耀寰的話有什麽錯漏似的,不太自然地解釋說:“很久了,他平時工作比較忙,沒什麽時間,所以很少出來應酬。”

“高公子在給家裏打理生意嗎?”這是鄭新朔問的,問得很認真,很有目的。高玉衡一聽就能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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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他,高玉衡忖度着回答,“沒有,我有自己的工作,在出版社做編輯。”

“出版社做編輯?”那位王赫清吃驚地接過話,“原來高公子是位編輯!難怪你身上有股很濃的書卷味。”

“你眼睛這麽毒啊?”簡鴻豫睨了他一眼,“他不說你怎麽沒看出來他身上的書卷味?”

“我正想問呢。”王赫清說:“我們不問你也不說,你這朋友是怎麽當的?介紹朋友認識,還這麽遮遮掩掩的,也不說清楚!你還反來怪我?”

簡鴻豫先是含情脈脈地看了高玉衡一眼,才對王赫清說:“我這不正要跟你們說呢嘛!誰知道你們先問了。”

“你少來!還強詞奪理。我看,就為了這個,今天也要罰你三杯!”王赫清笑着指指他。

他也笑,“三杯也好,四杯也罷,反正大家今天不醉不歸。”

他們說說笑笑,就聊開了。

高玉衡靜靜地坐在一旁聽着,偶爾說上兩句。他端起面前的茶水呷了一口,不經意間看了對面一眼,發現鄭新朔正用一種既哀怨又冷冽的眼神注視着簡鴻豫。

他的心一沉,這眼神刺傷了他。仿佛那眼神藏着很多秘密,而那秘密,又是他無法接受的。

他假裝什麽都沒看見,就把蓋碗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壓抑着心悸。不想鄭新朔突然站起來,走了過來,繞過他,從後面拍拍簡鴻豫的肩膀,“你出來一下,我跟你說點事。”

驚愕地回過頭來,簡鴻豫“哦”了一聲,匆促地看了高玉衡一眼,有些顧忌似的對他嘀咕了一句:“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然後,就站起來跟着鄭新朔出去了。

高玉衡的心情直落千丈,既憤怒又不安。這個鄭新朔要幹什麽?要跟簡鴻豫單獨說什麽話?當着他們這些人不能說嗎?非得單獨才能說嗎?他們就那麽親密嗎?就那麽特殊嗎?還要單獨相處?還有單獨才能說的悄悄話?

還有簡鴻豫,鄭新朔讓他出去,他就出去,他怎麽那麽聽話!

他惱怒地想着,很想追出去聽一聽他們要說什麽。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他這樣做會讓大家都很難堪。他只好忍耐。

那幾位朋友好像看出他有心事似的,跟他聊了起來。他心不在焉地跟他們聊着,說着一些工作或生意上的事,聊了很久很久,簡鴻豫和鄭新朔才回來。

推門進來,他們的臉色都淡淡的,什麽都看不出來。簡鴻豫坐了回來,對高玉衡投來一個歉然的微笑。高玉衡只當沒看見,趕緊別過臉來。

他忍不住朝鄭新朔看去,鄭新朔也剛坐下,像是知道了什麽似的,也在看他,而且,目光有些深不可測。

高玉衡的心情更沉重了。

金耀寰睃了他們兩眼,打趣他們,“你們兩個說什麽悄悄話去了?說了這麽半天,有什麽話是當着我們的面不能說的?”

李振佳和王赫清像捧場似的,跟着笑。

簡鴻豫擔心地看了高玉衡一眼,沒說什麽。

鄭新朔卻洋洋得意地說:“就是不能當着你們的面說,所以才出去悄悄地說。”

“你們兩個總這樣,動不動就說悄悄話,跟兩個談戀愛的男女似的,卿卿我我的,叫人看了真別扭!”金耀寰又說。

李振佳和王赫清哈哈大笑,笑得好不痛快。鄭新朔也得意地笑了笑,端起蓋碗來呷了口茶,好像很受用。

高玉衡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寒氣逼人。接着,他又暗暗地瞪了簡鴻豫一眼。動不動就說悄悄話?跟兩個談戀愛的男女似的,總卿卿我我?這麽說,這是他們的常态了,他們居然親密得如同情侶一樣了?就像他和簡鴻豫似的?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緊緊地咬着牙根,不動聲色。

簡鴻豫像是害怕了,惶恐地睃了一眼高玉衡,而後,又憤怒地瞪着金耀寰,“你胡說八道什麽!你才跟他談戀愛呢!”

話音剛落,鄭新朔臉上的笑容,驀地消失了。

金耀寰卻笑了,“我不好這口,新朔好像很喜歡。”說着,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旁邊的李王二人又跟着哈哈大笑。笑得非常放肆,非常刺耳。

高玉衡差點坐不住了,他想站起來就走。但他沒有,因為簡鴻豫在桌子底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像一種哀求似的,哀求着他原諒和寬恕。而且,還用哀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冷靜了下來,簡鴻豫說過的,他們會開很過分的玩笑。這就是那個很過分的玩笑吧?只是,他沒想到會這麽過分,這簡直是在嘲笑叫花子窮,譏諷矮子矮,專往利害的地方刺。他覺得這是一種對他的羞辱。

鄭新朔這時候不怒反笑,“你管我好哪口!你先管好你自己的那口吧!”

“我這口你放心!”金耀寰說,然後,就暧昧地看了簡鴻豫一眼,“反正你那口你自己也得小心,某人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搶手得很。”

鄭新朔笑了笑,深深地看了簡鴻豫一眼,胸有成竹地說:“我相信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說完,那三個人又大笑起來。笑得十分恣意,十分下流。

鄭新朔端起蓋碗,呷着茶水,也在笑。

高玉衡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這些人扇了一巴掌。他覺得自己像個小醜,今天坐在這兒就是由着他們恥笑的。

他已經忍無可忍了,他想立刻離開,但簡鴻豫的手還握着他的,而且,越握越緊,看着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可憐了。他的心又軟了。

簡鴻豫也忍無可忍了,他板着臉,煩躁地說:“你們還有完沒完了,說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讓人聽了惡心!”

鄭新朔的臉沉了下去,沒有剛才的得意了。看樣子,他是被簡鴻豫的這句話傷到了。

高玉衡的心這才稍稍安慰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而已。

就在這時,亂哄哄的,剩下的幾個人來了。房間裏頓時熱鬧了起來,簡鴻豫簡單地介紹高玉衡與他們認識,他們就各自聊起來了。

簡鴻豫就讓飯店開始上菜拿酒,酒菜齊備,宴席開始。大家說說笑笑,吃吃喝喝,更加熱鬧了。

酒過三巡,大家挨個敬酒,簡鴻豫作為主人,先開始敬大家。他敬完了一圈,唯獨沒有敬高玉衡。坐回來之後,他小聲地對高玉衡說:“你今天別喝了,免得又醉了。”

高玉衡“嗯”了一聲,答應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卻有人不願意了,“哎?鴻豫,你為什麽不敬高公子?你偏心呀!”

簡鴻豫坦然地笑了笑,“我的确是偏心,我是偏心你們啊。美酒敬知己,這就是我對你們的偏心。”

“你當我們都是傻子?”王赫清奚落他,“你這明明是獨寵一人。你不能這樣啊!你這樣是犯規矩!”

“我犯什麽規矩了?”簡鴻豫無辜地看着他,“他不會喝酒,一喝就醉。哪像你們,都是一幫酒鬼,怎麽喝都喝不醉。”

“哎呦!”鄭新朔嘆了聲氣,“都別說了,這麽一點小事,我來敬高公子一杯。”

說着,他就舉着酒杯過來了。有點挑釁的意味。

高玉衡直直地盯着他,知道他是不懷好意,但他也不怵,他很快做好了準備,準備跟這個鄭新朔好好喝幾杯,一較高下。但,簡鴻豫卻攔住了鄭新朔。

“他真的不能喝!”

鄭新朔斜睨了簡鴻豫一眼,那樣子一看就是對簡鴻豫的袒護非常不滿。“他怎麽不能喝?我記得第一次見高公子的時候,高公子手裏可是拿着酒的,你現在告訴我高公子不能喝,誰信呢!”

說着,他就似笑非笑地看了高玉衡一眼,像在笑他裝模作樣。

看樣子,他是逃不掉了,高玉衡心想。站起來,他舉起面前的酒杯,看着鄭新朔,“不好意思,鄭公子,上次是上次,我上次人是好好的,可是今天我身體不舒服,還在吃藥,我就喝這一杯吧。”

如果不是簡鴻豫替他擋這一下,他今天必定要跟鄭新朔分出個勝負來。

鄭新朔愣了一下,“高公子怎麽不早說啊,既然你身體不舒服,那我也就不強人所難了,就讓鴻豫替你喝了吧。嗯?”他意味深長地看着簡鴻豫。

簡鴻豫痛快地點了頭,“沒問題,我替他喝。”說着,他就要舉杯一飲而盡。

“等一等!”鄭新朔叫住他,把手親昵地搭在他胳膊上,“你喝可以,但是得喝雙份,而且……”他欲言又止,忍不住笑了。

“而且什麽?”有人問。

“而且要和我喝交杯酒!”他得意地笑了。還對着高玉衡笑。

大家頓時沸騰了起來,都拍手稱快,“好,好,跟他喝交杯酒!”

簡鴻豫瞪着鄭新朔,又畏怯地瞟了一眼高玉衡。高玉衡冷眼看着他們,心口堵的那一口氣幾乎快要爆發了。

但一旁的人還在不知死活的起哄,尤其是那個該死的金耀寰,他又說:“我看交杯酒根本滿足不了新朔,你幹脆讓他親一口算了!”

大家又沸騰了,簡直是沸反盈天,幾乎快把房頂都掀了。

聽着這不堪入耳的喧鬧,高玉衡實在是忍無可忍,他冷冷地說了一句,“你們先喝,我去下衛生間。”

然後,就不再顧及大家的眼光,打開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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