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然而,無論他祈禱得多麽虔誠,祈禱得多麽衷心,早報上并沒有出現這則消息,日報晚報上也沒有。所有的報紙上都沒有。自從那晚之後,簡鴻豫就徹底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有時候會覺得很恍惚,會懷疑他和簡鴻豫到底有沒有在一起過。但,他真實的心痛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們在一起過,只是很快就分開了。

是的,他們終于分開了。他解脫了?好像是的,他終于感到輕松了,可這輕松似乎太龐大了,龐大到了虛空的程度,他覺得他現在是一無所有了。

他把自己關在屋裏,整天不出門,他逼自己看書,逼自己寫作,他還逼自己吃飯,逼自己睡覺,逼自己振作起來。但,他還是看不進去書,寫不了幾個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着,當然,他也無法振作起來。

他像個瘋子一樣,時而癫狂,時而悲傷。

他腦海裏不時會浮現出簡鴻豫和鄭新朔親近的畫面,然後,他就會抑制不住地摔書,摔筆,摔各種能摔的東西。

他經常在午夜披上衣服,站在陽臺上抽煙,目不轉睛望着樓下的大門口,接着,就忍不住驚訝于這個世界的死板和單純,竟然那麽循規蹈矩,那麽單調乏味,竟然沒有一點點的意外,也沒有任何的驚喜。這個世界居然從來不鬧鬼。大門口竟然一直都是空空蕩蕩的,什麽動靜都沒有。

他經常在寫了幾個字的時候,就一氣之下全部塗掉了,他經常在抽着煙的時候,一邊抽一邊哭。

如此一段日子下來,他消瘦得變了形。秦媽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二少爺!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瘦成這樣?你是不是病了?”

病了?也許是吧。他暗暗地想。然而,他只能說:“我沒病,我挺好的。”

秦媽讓他去醫院檢查身體,他自然是不去的。他本來就沒病,他為什麽要去!

這天晚上,他又在寫寫塗塗,塗得滿張紙都是黑色的墨跡。

驀然,門被敲響了,田成芸在外面叫他。

他煩躁地走過去把門打開,田成芸笑吟吟地進來了。

“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喜事!”她還沒進門就說。

“什麽喜事?”他冷冷地看着田成芸,他還能有什麽喜事。喜事從來都是與他無關的。況且,田成芸的喜事未必是他的喜事。

田成芸還在笑,她不緊不慢,自顧走到沙發前坐下了。

“跟你有關的喜事。”

高玉衡嗤之以鼻,在心裏冷笑。他還能有什麽喜事!

他走到書桌前,坐到了椅子上,與田成芸正好面對面。離田成芸遠遠的。

然後,他就點燃了一根煙,懶懶地問:“到底什麽喜事?”

田成芸打量着他,不屑地笑了,“瞧你這副樣子,你這些天是怎麽了?總耷拉着個臉,還胡子拉碴,瘦得不成樣子!”

“你要說就說,不說我就到陽臺上去了。”高玉衡懶得跟她廢話。

她冷笑了一下,白了他一眼,“你別以為你現在是跟我平起平坐,我不過是看在你姓高的份上,給你幾分臉面。讓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

又是這副嘴臉!高玉衡徹底失去了耐心,站起來就走。

“慢着!”田成芸也騰地一下站起來了。“我還沒說話呢!你走什麽走!”

“我已經問了你好幾遍了,是你自己不說的!”他現在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他對誰都沒有耐心,也不想有任何耐心。

田成芸連忙緩和了臉色,讨好地笑笑,“你瞧你這脾氣,真是年輕氣盛!你坐下。我現在就跟你說。”

她指指高玉衡身後的椅子,讓他坐下。高玉衡卻不坐了,他對田成芸已經沒有任何耐心了,且聽且看,要随時做好逐客的準備。他就那麽站着,冷冰冰地瞪着田成芸。

田成芸這才收斂了點,又陪着笑臉,“你坐下吧,喜事就得坐着聽才舒坦。”

“我不坐!你要說就快說!不說就請吧!”

她冷笑了一聲,睨着高玉衡,自顧坐回了沙發,才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你跟簡小姐的事……成了!”

高玉衡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連忙拿開了嘴裏的煙,“什麽意思?什麽叫我跟簡小姐的事成了?你在說什麽?”

她卻得意地笑了,“你大呼小叫什麽!成了就是成了,還能是什麽!我跟你爸請了個穩妥的媒人,今天上午正式到簡家去給你提親了,簡老爺和簡太太沒有意見,讓簡小姐自己拿主意。簡小姐也沒反對,就說都聽父母的。這不就成了嘛!”

她兩手一拍又一展。看起來這事辦得非常輕巧,一拍即合,就那麽成了。

高玉衡愣住了,這事從何說起啊!田成芸在搞什麽鬼!她來真的?她說去簡家提親就去簡家提親?

“你們叫人去之前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下?你們怎麽能自作主張呢!”他怒不可遏。

“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跟你商量什麽!”田成芸理直氣壯。

“這是我的自己的事!憑什麽不跟我商量!”高玉衡徹底發怒了。

“這不僅是你的事!還是我們高家的事!”田成芸還是很振振有詞,“況且,我現在也來告訴你了呀!瞧你這樣子!好像我們害你似的!我和你爸為了你多麽用心良苦,你不感恩就算了!居然還來怪我們!你真是個白眼狼!”

她白了高玉衡一眼。

高玉衡咬牙切齒地笑了,“你為誰用心良苦你自己心裏清楚!從小到大你是怎麽對我和我媽的,我心裏也很清楚!你現在來跟我唱高調,裝好人!只可惜你打錯了算盤!我不是三歲小孩!我知道你是什麽人!你為的是你自己的女兒,為的是翠明!你可以騙過爸爸,可是你騙不了我!”

田成芸的臉上閃過一瞬的膽怯,随即卻又趾高氣昂地昂起了下巴,“我說你是白眼狼,你還不信!瞧你這歹毒的心腸,我好心好意地替你打算,你卻把我想得那麽不堪。你不是白眼狼是什麽!”

高玉衡冷笑了一聲,“演得好!演得很好!可惜,我不答應,你又能奈何!”

“你為什麽不答應!”田成芸怒視着他,又騰地一下站起來了。“你覺得簡小姐配不上你?還是怎麽的?你有什麽可不滿意的?你自己的條件你自己應該很清楚!簡小姐不在乎你的出身,已經是簡小姐仁厚大度了!也是你上輩子積了德了!你居然還不同意!你想找公主當老婆啊?”她又白了高玉衡一眼。

“我願意找誰當老婆跟你沒關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既然你們做父母的什麽都不願意給我!那麽我自己的事,你們也就無權插手!”高玉衡拒不退讓。

“你吃高家的,住高家的,你還說我們什麽都不給你?你是怎麽長大的?喝西北風長大的啊?你讀書,你身上穿的,哪一件不是高家供你的?你還說我們什麽都不給你!你就是個正正經經實打實的白眼狼!”田成芸氣急敗壞。

高玉衡攥緊了拳頭,氣得臉色漲紅了。“那麽,這點東西夠資格娶簡小姐嗎?如果我如實告訴簡小姐我什麽都給不了她,你覺得簡家還願意讓她自作主張嫁給我嗎?”

田成芸卻倏然笑了,“你放心,房子家具什麽的,我們還是會給你準備的。我們高家丢不起這個臉。不能讓人家說連門媳婦都娶不起。你要是擔心這個,那你趁早打消疑慮吧。”

“該打消念頭的是你!”高玉衡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我跟簡晏寧成了,翠明跟簡鴻豫就有機會了?你試探過嗎?聽過簡太太的口風嗎?”他故意潑田成芸冷水。

田成芸卻志得意滿地笑了,“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高玉衡冷笑了一聲,“哼!看來你都做了很周全的計劃了!那麽,你能确定你的計劃會順利地進行嗎?”

田成芸又破口大罵,“這是我的事!你少管!你還是準備準備,把自己收拾好準備和簡小姐訂親吧!”

撂下話後,她憤憤地走了。

高玉衡把燃掉的煙蒂狠狠地掐滅在煙灰缸裏,然後就焦灼地踱來踱去。

和簡晏寧訂親?荒謬!太荒謬了!簡直是荒謬至極!

田成芸真是不擇手段!他低估她了!他真是低估她了!

不行!他不能就範!不能妥協!他得趕緊毀掉這個婚約!必須馬上立刻毀掉它!

他拿起外套,立刻沖出了家門,卻在門口碰到了簡鴻豫。簡鴻豫的車子剛停在路邊,正從車裏出來。

他怔住了,他覺得他看到的不是簡鴻豫,而是一陣狂風暴雨,簡鴻豫的臉上陰雲密布,黑壓壓的,厚重得似乎随時要坍下來。簡鴻豫應該都知道了,他肯定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怔在那兒,呆呆地注視着簡鴻豫。簡鴻豫一陣風似地卷到他面前來。赪顏怒目,死死地瞪着他。

高玉衡先是一震,随即也死死地瞪了回去。“你來幹什麽?”

“跟我上車!我有話問你!”他氣勢洶洶地命令說。

不等高玉衡反應,他就毫不猶疑地抓住了高玉衡的手臂,把他往車上拉去。高玉衡沒有掙紮,他知道,他逃不過去,簡鴻豫早晚會對他盤诘清楚的。畢竟他是簡晏寧的哥哥。他一定對他有很多很多疑問和懷疑。

坐上了車,簡鴻豫立刻發動引擎,載着他開走了。

車子開得很快,很急躁,像一頭發脾氣的牛,直愣愣地只管往前跑。高玉衡緊張地看着簡鴻豫,發現黑暗中的他,似乎更陰沉了。

他不由得感到不安。

車子穿過一條街,又穿過另一條街,一連穿過了幾條街,終于,在一條寂寥無人的街道上停了下來。

停下車,熄滅了引擎,簡鴻豫陰恻恻地,用命令的口吻說:“下車!”

然後,他自己就先推開車門下去了。高玉衡遲疑了一下,也跟着下去了。

一下車,兩個人就站在馬路邊,面對面,簡鴻豫就陰鸷地看着他,一副想要殺人的樣子。

“什麽意思?你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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