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渾渾噩噩地走回了家，他倒頭就睡，然而，他還是睡不着，他的頭很暈很疼，他一閉上眼睛，就看見簡鴻豫那張時而悲憤，又時而痛苦的臉。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報應，他處心積慮要利用簡鴻豫來報複田成芸她們，但，到頭來，他只報複了他自己。只有他自己在為簡鴻豫傷心難過。
還有，他這樣報複簡鴻豫，真的對嗎？他真的要跟簡晏寧結這個婚嗎？真的要這樣将錯就錯，繼續報複下去嗎？不！他不能！簡鴻豫有句話說得對，他不愛簡晏寧，他們如果結了婚也不會幸福。
但，簡晏寧愛他嗎？他并不覺得，簡晏寧明明還在為萬青的事而神傷，還沒從萬青的傷害中走出來。那麽，簡晏寧為什麽會答應這門親事呢？
難道她也是為了報複？可她和萬青已經一刀兩斷，分得幹幹淨淨了，她還有必要報複萬青嗎？還是說，她和萬青還藕斷絲連？根本就沒有徹底斷清？
天呢！世界全亂了！全亂了套了！他無奈而痛苦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快瘋了！他真的快瘋了！到底該怎麽辦？
他又是一夜沒睡，睜着眼睛看着天黑到天亮。然而，這一夜過去了，他都沒想到一個好的辦法。他既不能徹底地享受報複簡鴻豫的快感，又無法從這門天方夜譚的婚約中全身而退。他被困住了。
早晨秦媽上來給他送早點，看到他胡子拉碴又頹廢的樣子，連忙把早點放在茶幾上，走過來揪心地問：“二少爺！你的臉色更差了。你這段時間究竟是怎麽了？到底有什麽心事？”
高玉衡坐在書桌前，手裏拿着鋼筆，還在紙上亂畫。聽到秦媽的詢問，他停下了筆，“秦媽，你說如果我媽還活着，會逼我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姑娘嗎？”
秦媽愕然，連忙告訴他說：“不會！當然不會！二姨太那麽疼你，怎麽舍得逼你。她肯定希望你能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
他目光空洞地瞪着眼前，冷笑了一聲，“是嗎？那如果我一輩子都遇不到喜歡的姑娘呢？”
秦媽又愕然，思忖了半晌，才喃喃地說：“那也沒辦法，二姨太自己吃了一輩子沒感情的苦，她恐怕也不願意讓你再走她的路。”
高玉衡突然回過頭來，“那我不喜歡簡小姐，可我爸和太太非讓我娶，我應該妥協嗎？”
秦媽欲言又止，面露難色，“二少爺！你是為這件事在煩惱嗎？”
高玉衡垂下了眼睛，“我何止是煩惱，我簡直是煩不勝煩!”
“那你就不要娶！不要答應！”秦媽坦白地說：“過日子，兩個人沒感情，是很苦的。況且還要過一輩子，何必呢？你不願意就算了，跟老爺好好說說。老爺是個好面子的人，你實在不答應，簡家那邊交代不了，他或許會收回成命的。就是……”她又支支吾吾。
“就是什麽？”高玉衡又問。
秦媽皺着眉頭，“就是你可能會被老爺罵。”說完，她就嘆了聲氣，“哎！你這孩子實在太命苦了！有時候我就想，如果你能早點結婚，搬出這個家過自己的小日子，倒也是件很好的事情。不過，婚姻大事，得慎重，你也不能為了搬出去，就随便找個人結婚。這真是兩難啊！”
高玉衡默然不語，但他覺得他亟需做出一個決定。否則，後果将不堪設想。
突然，門被敲響了，秦媽過去開門，蘇寶華捧着一個大大的朱漆木盒子進來了。
“秦媽你也在？”她笑容滿面地進來了，“那正好，我給玉衡拿了幾只人參過來，這可是上好的高麗參，我自己藏着都舍不得吃的。我看玉衡這幾天氣色有點差，回頭你拿來熬點雞湯給玉衡喝，讓他好好補一補。”
說着，她就笑着看了高玉衡一眼。然後，就把手上的盒子遞給了秦媽。
秦媽接過來，笑着說：“三姨太對二少爺真好！這是二少爺的福氣！”
她就給高玉衡遞了個眼色。高玉衡這會兒還是有點六神無主，看到秦媽的眼色，他就淡淡地說了句，“三姨娘還是留着自己吃吧，我沒什麽需要補的。”
蘇寶華的臉色頓時有些失望，“你不需要？你看看你這些天瘦的，你還不需要？”話音剛落，她就又笑了，“你這剛跟簡小姐說成親事，應該高興才是，怎麽臉色這麽難看？”說着，她就轉動着眼睛，仔細地打量起高玉衡，“你讓簡小姐看見了，還以為你不情願呢。”
高玉衡在心裏冷笑一聲，原來她是因為簡晏寧來巴結他了。她可真是無利不起早！
他睨了蘇寶華一眼，“我跟簡小姐的事還沒确定呢。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
“還沒确定？”蘇寶華震驚，“不是都說好了嗎？昨天老爺回來就說了。怎麽還沒确定呢？”
高玉衡冷笑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從秦媽手上拿過那盒人參，又遞給了蘇寶華，“是的，還沒确定，所以，你的人參先拿回去吧。”
蘇寶華飛快地轉動着眼睛，在認真地思考着高玉衡的話。随即，她就冷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你不答應，是不是？”
高玉衡默然，只是舉着盒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蘇寶華冷哼了一聲，接過那盒人參，立刻就走了。
她一走，高玉衡就走過去把門關上。
秦媽急切地說：“二少爺！你決定了？真的不答應？”
他頹然地又坐回到書桌前，“我說了，我還沒想好呢。”
他現在腦子裏很亂，心裏更亂。他還沒想好該怎麽辦。
不過，他不需要想了。因為有人在想了。
不一會兒，樓下就喊他接電話，說是簡鴻豫打來的。他愣了愣神，就趕緊跑下樓去接了。
“喂！”電話裏傳來簡鴻豫低沉的聲音。“你準備一下，我馬上開車來接你去見一個人。”
“見誰？”高玉衡吃驚地問。
“去見了你就知道了。”簡鴻豫說：“我半小時後到。”
說完，他就挂了電話。握着電話聽筒，高玉衡狐疑地皺眉。簡鴻豫想幹什麽？究竟要帶他去見誰？簡晏寧嗎？那他不需要他帶他去，他可以自己去見簡晏寧。那會是誰呢？
放下電話，他趕緊回到房間洗漱了一下，刮了胡子，趕緊穿好了衣服，一切收拾妥當之後，簡鴻豫正好也到了。走下樓後，他看見簡鴻豫的車子正停在路邊，他沒有猶豫，就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一坐進去，他就發現簡鴻豫的臉有些浮腫，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他看起來好像也一夜沒睡。
簡鴻豫冷冷地看着他，一副寒了心的樣子。他的心不禁有些悸動，迫不及待地問：“你究竟要帶我去見誰？”
“鄭新朔！”簡鴻豫言簡意赅地說。
他惶然，“你帶我去見他幹什麽？”
“我要告訴他，我們之間的關系。”簡鴻豫鄭重地說。
“你瘋了？”高玉衡瞪着他。
“是的。我瘋了！”他深深地注視着高玉衡。“我如果再忍下去，我就真的會瘋。”
說完，他就發動了車子。高玉衡立刻摁住了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阻止了他，“不行！你不能這麽做！我們已經分了！我們不再有任何關系了。你沒必要再告訴他。”
“我告訴他，跟我們分沒分沒關系，我就是要他親口告訴你，我跟他到底是什麽關系，跟他到底有沒有什麽不清不楚的事情。對了，我還要帶你去見我其他的朋友，那些跟我有過緋聞的朋友，我都帶你去見見，都讓你親耳聽一下我跟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冷冷地，決心地說。
然後，他又發動引擎。
但高玉衡又摁住了他，激動地問：“你在幹什麽？你在想什麽？你想我們一起萬劫不複嗎？你什麽都不管了是不是？”
他也開始激動起來，“你不是不相信我嗎？不是懷疑我嗎？怎麽？我現在要證明給你看，你又不願意看了？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要把我折磨死嗎？是真的要讓我死了你才甘心嗎？”
高玉衡被他吓到了，他是真的很沖動，很不冷靜。他不能跟他吵。
“我們都還是冷靜一下，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我覺得我們都太沖動了。”高玉衡安撫他說。
“談什麽？還有什麽好談的？”簡鴻豫氣憤地說：“反正怎麽談你都不相信我！那還談什麽談！”
高玉衡開始有點緊張了，簡鴻豫這樣子真的很像是瘋了。他必須要穩住他。“不！我覺得我們過去談的時候，都很不冷靜，我們去找個地方，耐心地，冷靜地談一談，我還要跟你談一談和你妹妹的事情。”
“你跟我妹妹的事情？你動搖了是不是？你要反悔了是不是？”簡鴻豫期待地看着他。
“我們找個地方談，到時候我再告訴你。”高玉衡只好說。
“好！那我們就找個安靜地方好好談一談。”簡鴻豫終于松口了。然後，他就發動了車子，帶高玉衡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簡鴻豫載着他來到一棟別墅。那是棟紅牆黛瓦的洋房，外面是一片寬敞的庭院，院子裏有一片修剪得很整齊的草坪，草坪上種植着一棵桂花樹，只是沒到時節，沒有開花，是一棵寂寥空疏的桂花樹。
下了車，簡鴻豫帶着他進了屋內，屋裏裝修得很考究，柚木的地板，粉白的牆面，棕色皮革沙發，朱漆的家具，屋裏打掃得一塵不染。
“這是什麽地方？”高玉衡打量着屋內，不禁問。
“我剛找好的房子。”簡鴻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
高玉衡愕然，他早已把這件事忘了，沒想到簡鴻豫卻已經把房子找好了。他很觸動，完全說不出話來。
簡鴻豫依然深深地看着他，“要參觀一下嗎？”他問得那麽平靜，那麽深沉，完全沒有剛才的激動和暴躁了。
也許，他應該參觀一下，至少這樣可以更好地撫平簡鴻豫的情緒。他笑了笑，點了一個頭。
随即，簡鴻豫就帶着他四處走走看看，他先參觀了樓下，樓下的房間都空着，什麽都沒放，但打掃得也非常幹淨，接着，簡鴻豫又帶他來到樓上，樓上有一間小小的客廳，擺着一張黑色的皮革沙發，鋪着黑白格子的地毯。有四間房屋，兩間衛生間。打掃得也很幹淨。
“樓上的房間裏都添置好了家具，也都布置好了。”簡鴻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點了點頭，目前看來這棟房子還不錯，也能看得出來，是簡鴻豫花了心思布置的。
接着，簡鴻豫又帶他來到邊角的一間房子門口。站在門口，簡鴻豫推開了門，一間布置考究的卧室躍入眼簾。
他們走了進去，高玉衡到處打量這整個房間，米白色的垂地窗簾，原木的雙人床，藍白格子的被褥和床單，一張原木的書桌，原木的衣櫃，原木的沙發和茶幾。布置得非常清雅溫馨。
他更加觸動了，心也不禁變得柔軟，但同時，也不禁暗自神傷，這原本屬于他們倆的小世界，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他呆呆地端詳着整間屋子，忽然，簡鴻豫從身後抱住了他，簡鴻豫的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嘴巴貼着他的耳朵。
“我們和好吧！好不好？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我答應你，我會遠離那些你不喜歡的人。我什麽都依你。”他柔聲地說着，咻咻的鼻息吹拂着高玉衡的耳朵，高玉衡只覺得他的話像一陣輕柔的熏風，直吹進了他的心裏。
一瞬間，他所有的防線都崩潰了，他只覺得眼眶一熱，眼睛變得模糊了。
轉過身來，他淚眼迷蒙地注視着簡鴻豫，簡鴻豫一把将他将他擁在懷裏，深情地親吻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