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當天晚上，高玉衡沒有回家，簡鴻豫自然也沒有。他們就在新居共度了第一個夜晚。

這一夜，高玉衡覺得自己無數次地飄然而飛，簡鴻豫帶着他一會兒飛到萬物興發的春季，在漫天遍野裏歡然怒放，一會兒飛到旺盛溽熱的夏季，在夏季的火熱裏酣暢淋漓，一會兒飛到秋高氣爽的秋季，在金色中迎接豐收的喜悅，最後，又飛到白雪皚皚的冬季，在白茫茫的世界裏，感受一場萬物皆空的美妙。

他時而窒息，時而暈眩，時而沉醉，又時而歡然。

早上起來，睜開眼睛，他看到了簡鴻豫沉睡的臉，這張工細而美好的臉，睡得那麽香甜，那麽沉靜，像個孩子一樣。他用喜悅的眼睛打量着他，忍不住輕輕在他鼻尖一吻。不想吻醒了簡鴻豫。簡鴻豫睜開眼睛，一把将他攬入懷中，又将眼睛閉上，呢喃着說：“你醒了，再睡一會兒吧。”

說着，他溫熱的鼻息就在他耳邊呼哧呼哧地響起來。他也緊緊地擁住了簡鴻豫，甜蜜地笑了，“我睡不着了，等你起來一起去找你妹妹談談。“

“唔。”簡鴻豫閉着眼睛呓語般地回應着。

“你餓不餓？我去買早餐，你先睡會兒。”他又柔聲問。他現在是滿腔滿腹的柔情和蜜意。

“唔。”簡鴻豫又是呓語地回應着。

他寵溺地微笑了一下，親吻了一下簡鴻豫的臉頰，就準備起床，簡鴻豫卻一個翻身，又把他摟在了懷裏。

“等會兒我打個電話給晏寧，讓她過來一趟。我來跟她說。”簡鴻豫閉着眼睛嗚嗚嚕嚕地說。

“怎麽？我不能跟她說嗎？”高玉衡不解。

“不是。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我怕你掌握不好分寸，傷了她的自尊。”簡鴻豫閉着眼睛解釋。

“好吧。那就由你這個哥哥跟她說吧。”高玉衡理解地說：“我去買早點了。”

買完早點回來，簡鴻豫告訴他，簡晏寧晚上才能過來，她白天要去一個朋友家。于是，他們就在這裏等了一整天，說了一整天的話，又花一整天把房間裏沒布置好的地方，重新布置了一下。

到了暮色降臨的時候，簡晏寧終于來了。

一見到簡晏寧，高玉衡就覺得心裏怪怪的，怎麽都不自然。完全沒有從前的那種心無旁骛的感覺了。

簡晏寧似乎也有同感，也不如之前見他的時候那麽從容不迫了。

簡鴻豫似乎也發現了他們的異樣，立刻板起臉咳了咳嗓子，“都坐吧。別幹站着了。”

說着，他就給高玉衡使了個眼色，那眼色有些冷厲，像一種警告。高玉衡暗自在心裏冷笑，他以為他真的對簡晏寧動心了嗎？高玉衡不屑地睨了他一眼。

他連忙別過臉去，對簡晏寧說：“你坐吧。”

簡晏寧環顧着這間屋子，就走到單人沙發前，坐了下來，開口問：“這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叫我到這兒來”

“呃……我不是經常應酬回家得晚嘛，有時候回去太晚又吵爸媽休息，所以，我就想幹脆租棟房子留着備用好了。”簡鴻豫應付地說。

說完，他就意味深長地看了高玉衡一眼。高玉衡忍着笑，就坐到了一張空沙發上。

“有這個必要嗎？你回家也沒什麽動靜，還要大費周章地跑出來住。”簡晏寧嘀咕着。

簡鴻豫沉吟了片刻，才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你要說什麽？趕緊說吧。”簡晏寧問他。還偷偷地瞟了一眼對面的高玉衡。高玉衡低着頭沒看見。但簡鴻豫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板着臉，坐在了簡晏寧旁邊的那張沙發上，思忖着說：“其實也沒什麽事，主要是……關于高家提親的事。”

簡晏寧冷眼看着他，又冷眼看看高玉衡，“你不是跟我說過了嗎？我也給你答案了，你還想說什麽？”說完，她的目光又落到了對面的高玉衡身上。

簡鴻豫也看了一眼高玉衡，才轉過臉來說：“我之前說的是我自己的意見，現在我來代表玉衡跟你談。”

“哦？”簡晏寧又看了高玉衡一眼，“你代表他談？他自己不能跟我談嗎？”

高玉衡這才擡起頭來，看向了簡晏寧，又看看簡鴻豫。“我……”他支吾着，不知道該怎麽說。

簡鴻豫會意，打斷了他的話，坦白地對簡晏寧說：“玉衡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這都是高老爺和高太太的意思。玉衡跟家裏大吵了一架。所以，你要趕緊改口，告訴高家你不同意這門親事。”

簡晏寧的目光震動了一下，臉色鐵青，看着高玉衡說：“怎麽？高家這是把我們簡家當猴耍嗎？一會兒提親一會兒又不願意的！這是把我簡晏寧當什麽了？把我當破布嗎？想拿就拿起來，想扔就扔了！”

高玉衡駭然，他沒想到簡晏寧會發這麽大的脾氣。他倉促地看了簡鴻豫一眼，

簡鴻豫也愣住了。“晏寧！你冷靜一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這裏面有誤會！”

“誤會？”簡晏寧氣憤地說：“什麽誤會？難道是那個媒人自作主張來提的親嗎？是我們都被那個媒人騙了嗎？”

“不是的！”高玉衡忍不住說：“是我爸爸他們搞錯了，他們是很封建的父母，一心想要安排我的婚姻，可我不同意！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實意想和我結婚，我也不想要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所以……”

“你不想要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簡晏寧打斷了他，驚訝地重複問：“那麽，你那天說的是什麽？你不是說愛情不重要嗎？不是說只有食物，房屋，飲食這些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嗎？怎麽現在你又想要愛情了？”

高玉衡啞口無言，他焦灼地看向了簡鴻豫。

簡鴻豫立刻接過話說：“晏寧！你冷靜一點！無論如何，你們都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你最近發生了什麽，但是我覺得你不應該這麽稀裏糊塗地答應這門親事。你會後悔的！”

簡晏寧的眼圈卻立刻紅了，随即，就捂住臉哭了。

簡鴻豫大驚失色，立刻直起了身子，茫然地看着她。

高玉衡也彷徨失措，腦子裏一片空白。怎麽？他哪裏做錯了嗎？簡晏寧為什麽會哭？他傷害她了嗎？他驚慌地看着簡晏寧。

他只得立刻起身走過來勸簡晏寧，“對不起晏寧！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知道我們高家這麽做太過分了。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壓根沒告訴我，我也是才聽說。如果我知道，我根本就不會允許這種荒唐的事發生。”

然而，簡晏寧卻哭得更厲害了。那壓抑的哭聲地從她手掌中流出來。聽得出來，她很傷心很難過。

高玉衡更加無措了，他又擡眼看向簡鴻豫，眼神帶着無助和無奈。然而，簡鴻豫的臉色還是惶遽茫然。

高玉衡更加着急了，“我看我還是回去找他們說清楚！讓他們立刻把婚事退掉！”說完，他扭頭就走。

但，剛邁出腳步，簡晏寧就松開手大叫起來，“我知道你們都讨厭我！我就那麽差嗎？就那麽惹人厭煩嗎？你們誰都不要我！你們一個個都當我是塊破布，把我扔來扔去，騙來騙去！你們全都是騙子！”

一頓控訴之後，她站起來就跑出了屋子。

“晏寧！”簡鴻豫大喊她的名字，立刻就追了出去。

高玉衡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也追了出去。

夜幕已經降臨，夜色濃重而又龐大，像一個巨大的黑幕，遮住了天，遮住了地，遮得人的眼睛什麽都看不見，簡晏寧一跑出去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高玉衡和簡鴻豫在周圍找了半天，結果也沒找到。

兩個人氣喘籲籲地站在路邊，茫然地東張西望着，行人，車輛，都稀少得可憐，像游魂似的，安靜地飄過來，又飄過去。沒有一個是簡晏寧。

路燈也昏慘慘的，像欲哭無淚的眼睛。

簡鴻豫看了半天，回過頭來，愁眉不展地問高玉衡：“到底是怎麽回事？晏寧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還有誰不要她？快告訴我！告訴我！”

高玉衡動搖得厲害，他要說嗎？他能說嗎？簡晏寧的叮囑，他還記得一清二楚，他說了肯定會讓她很失望，也很讓她為難吧。

但簡鴻豫還在逼迫他，簡鴻豫兩手握住他的肩膀，不停地搖晃他，“你快說呀！說呀！你還在等什麽？等晏寧出了事你才肯說嗎？”

他一震，臉色變得驚恐。是啊，再不說還等什麽時候，非常時期非常對待。再說，簡晏寧也有可能去找萬青了。

他長籲了一聲，又深吸一口氣，下決心般的，終于把萬青欺騙簡晏寧的事告訴了簡鴻豫。

聽完之後，簡鴻豫愣了半晌，兩只眼睛死死地瞪着，眼睛裏亂迸着火星子，拳頭緊緊地攥着。他像一頭被包圍的困獸，随時都會奮起激鬥。

但他沒有，他忍住了。他只是咬牙切齒地說：“走！我們去找這個姓萬的！晏寧也許去找他了。”

然後，他們就回去開車，高玉衡跟着他，跳進車子裏，簡鴻豫立即發動了車子，往萬青所住的公寓開去了。

很快，他們就來到萬青所住的公寓樓下。簡鴻豫沒有下車，他沉思了片刻，讓高玉衡到樓上把萬青叫下來，他到旁邊的巷子裏等着。

高玉衡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隐隐猜到了他想幹什麽，他沒有問，他不需要問。他也沒有遲疑，而是很配合地上了樓，敲了萬青的門。

門開了，萬青大吃一驚，“高先生？”

高玉衡往他背後的屋內看了一眼，見他的妻子不在，就小聲地說：“能借一步說話嗎？”

萬青順從地走了出來，關上了門，踱到旁邊來。

他微笑着告訴萬青，說：“晏寧在樓下等你，想要單獨跟你說幾句話。”

萬青明顯有些激動，連連點頭。于是，他就帶着萬青來到樓下。

一出公寓的大門，萬青就東張西望地找尋着簡晏寧的身影，切盼地問：“晏寧在哪裏？她人呢？”

高玉衡笑了笑，說：“在這裏，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