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折花寄君子
折花寄君子
太皇太後眼神落在人群前章芷櫻身上, “你這女子,是丞相的女兒?大庭廣衆下衣衫如此不整,成何體統。”
林驚羽自圍觀人群之中走上前, 手裏拿着自己剛脫下的衣袍搭在章芷櫻肩上, 沉默低下頭往旁邊退一步。
“林公子!”章芷櫻抓住林驚羽手腕, 突然想起來,“噢, 林公子現在已經是陛下新授封的翰林學士了,多謝翰林大人。”
林驚羽輕輕笑了一下,雲淡風輕, “章小姐不必客氣。”
林驚羽跪下向太皇太後行禮:“太皇太後娘娘,此人滿口胡言, 奸詐歹毒無比,下官和章小姐都是受他迫害之人。章之珣與陛下不合, 大罪當頭想把陛下再推向危機中不難理解。望太皇太後娘娘不要因為他妄言之詞與陛下生了嫌隙。”
付孤舟在一旁面色慘白,虛弱看着太皇太後點了點頭。
“是啊,皇奶奶,這顆墜子皇奶奶若是看上, 朕把他送給皇奶奶。但是不能因為當年傳聞說朕的外祖父找到天玑的地圖, 就讓皇奶奶和大家誤會天玑在朕手中吧?朕真沒見過那張地圖, 也不知道天玑長什麽樣。朕心想,外祖父當年犯下錯是被攝政王緝拿的,或許如果真的有地圖,說不定朕的皇叔更清楚。”
付孤舟說着, 站了一會兒雙腿發軟站不穩往下跌去, 好在有兩個侍女扶着,面色難受道:“皇奶奶, 朕審這個人審了幾個時辰力氣用盡了,實在難受得緊,不管皇奶奶信不信,楚楚送給朕的墜子朕今日忍痛送給皇奶奶了,朕能先坐下嗎?”
太皇太後不發一語,揚起手落下示意讓他坐,沒讓人取付孤舟雙手奉上的墜子,揮袖帶着來時的一隊人揚長而去。
經太後一來,原本安靜有序的場地秩序突然亂掉,無論百姓還是衆官,他們很多不喜歡太後,但奈何太後手裏握着實權,不敬太後,是死罪。
林驚羽站起來,有些擔心地看向付孤舟,猶豫了一下,還是朝他走去。
他自己本身身體還沒好,剛才又一跪加重了腿上的傷痛,不太利索地走向付孤舟。擔心道:“陛下的身體怎麽樣了,此人已經審完,後續交給下官和大理寺卿就好了,要不陛下先回宮休息吧?”
付孤舟搖頭,只有林驚羽能看到的角度狡黠一笑,“不用,朕沒事。”
林驚羽困惑了半晌,明白過來。
侍女給付孤舟拿來拐杖,付孤舟一歪一拐地站起來,聲音依舊虛弱,但比起剛才好了點,“林大人先回翰林院休息吧,朕的車送送林大人,到哪一步了,我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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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羽不想走,“陛下,下官想留下來幫陛下做點什麽。”
付孤舟笑着:“不用,你這幾日不要勞累奔波了,歇幾天。朕稍後會寫一道讓你們合離的聖旨,怎麽處置他的朕回去告訴你。”
林驚羽鄭重朝付孤舟鞠身一拜。他今日穿上了翰林院鮮紅色的官服。若不是知道付孤舟并不在意、自己身體也不方便跪,林驚羽還想跪下來向付孤舟道謝。
他此生到這之前沒有過誠心想要跪的人,但身在這繁華之中,有時候不得不逢場作戲,他不喜歡,卻不能不做,逼迫自己壓彎了內心孤傲去迎合。
他可以離開,離開這繁華就不用去曲意迎合,可是他又不想,不舍得丢掉這樣的繁華。說到底,他也就是個追求功利的庸俗之人。
付孤舟是這兩日以來,讓他誠心想臣服之人。不只是因為付孤舟給了他翰林院的官職,更是所有作為、氣度與智慧。林驚羽半生自視清高第一次覺得自己配不上所得到的。
可是他跪過太皇太後,跪過攝政王,甚至跪過章之珣那小人,唯獨還沒跪過陛下。
林驚羽回了翰林院,路上,乘的是付孤舟的馬車。還未中狀元的他無人看得起,只在家鄉小小的方寸之地有幾個人知道他,看到也只會說:“讀書,誰不會啊,要不是我家沒錢我也能考中秀才/舉人。他爹是當官的,指不定功名怎麽來的呢!”
放榜後看到自己名字排在榜上第一時,他曾短暫地風光了一下,從前笑他‘貴公子’除了讀書脾氣差什麽都不會的人态度全部大轉變,門庭前每天擠滿了見他的人。林驚羽覺得跟他們沒有共同語言。自然的,熟識的鄰人又說他孤傲、考中狀元更加目中無人,“将來做了大官更瞧不起咱們這些窮百姓喽!”
其實他真沒這麽想,林驚羽當時什麽都沒想過。他與這些人又不熟,甚至朝夕相見的巷裏鄰人,過去這麽多年他也記不住他們名字。林驚羽當時只想走出去,去更大的地方。去到京城。
他要留在京城。
然而那時的局勢,姜國的政局,他不認為攝政王亂政是一件好的事,盡管、這個攝政王或許是利民的。再後來皇帝不懦弱了,拿回了掌政權,新皇的作為卻大家褒貶不一、一時間似乎還不如攝政王掌政時候。林驚羽那時只剩對未來前程、以及對國勢的困惑和迷茫。
姜國這樣下去,真的不會滅亡嗎?
還有,他遇到了章之珣。
他沒見過什麽人,從前不常與人說話,也沒朋友,在家鄉時唯一每天陪伴他的是一頭牛。
他家不養牛,那頭牛是一日他從屠夫刀底下買下來的,當時腿受了傷,還只是一個小牛羔。
他沒見過什麽人,所以遇到花言巧語心計多的,就很輕易地受騙了。
現在……
林驚羽坐在陛下坐的馬車中,手指敲着象征翰林院最高官級的金制令牌,有些愣神。
這一次,他或許真遇到了對的人,這是上天給他的機遇。
……不,是付孤舟給他的機遇。
如果沒有陛下,他一定沒這麽快能走出來,或許就走不出來了。
他沒有朋友,一個人在京城,父親在小人手中性命堪憂,他真不知道能怎麽辦。
……
付孤舟以前裝受傷,但是昨晚在章之珣手上,确實被傷到了。
付孤舟本沒打算讓章之珣死,因為原主托的那個夢,打算留這禍害一條命,讓他在大理寺被嚴加看管關一輩子就好了。
可是昨晚後來那事,還有今天審訊堂上的表現,付孤舟改主意了。
丞相滿目瘡痍,對自己要判他兒子死刑無任何辯護。
“陛下按法規處置便好,是他罪有應得,不必顧及本相情面。”
“丞相深明大義。”付孤舟誇着丞相大義滅親把人兒子打入大牢,本來判在三日後處斬,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将處死改為拔掉舌頭挖眼、斷去手腳,關一輩子。
死,太便宜他了,應該讓他生不如死。
付孤舟覺得自己可真狠,這個皇帝真粗暴。
章廣譽卻在聽到他這個決策時,緊繃如死灰的臉上似乎多了點活氣,坐在椅子上面睜開眼。
刑罰當即執行,付孤舟沒去看着,他嫌惡心,也沒讓丞相看,叫人把丞相也送回去休息。
丞相今天一天受累了,他知道。
章廣譽臨行前向付孤舟行禮:“本相知道,陛下是能獨當大面的人了,臣有罪,陛下若要降臣官職,臣無話可說。”
付孤舟又累了一天感覺要喘不過氣來了,按着脖子下面骨頭順了會兒氣,擡頭豁達道:“朕已經廢了你兒子了,丞相不怪朕,朕怎麽能再降丞相官職呢。再說,朝堂上像丞相這般清明能幹的人可不多,廢了你就沒人頂替丞相位置了。”
章廣譽滿目滄桑五味俱陳拜過:“多謝陛下留情!”
天又完全黑了。
付孤舟解決完大理寺章之珣相關的事出來時,眼前一黑,手扶着柱子吐出一口血。
楚霜汵今日全程目睹小皇帝如何處理事,眼下跟付孤舟一起出來,蹙了下眉有些擔心。
楚霜汵扶住他,拿帕子給他擦唇:“陛下,現在沒人,不用裝吐血。”
付孤舟擡了擡頭,“這次……好像是真的?”
……
付孤舟被楚霜汵抱起坐在馬車裏從大理寺回皇宮,斜靠在床頭,直到喝完藥很久也想不明白。
他不會真要噶了吧,為什麽他會吐血。
好像……哪都不痛。非要說痛,心口有一點痛?吐的時候喉嚨有一點痛?
可是這些他沒吐的時候也在痛,疼痛比昨天減輕多了。要不是楚霜汵說,他都不知道自己吐出來的是血。
然後,他好像暈倒了。
付孤舟覺得自己不會真要噶了吧?
好像突然不那麽想死了是怎麽回事?
楚霜汵坐在床邊靜靜看着他,沒有任何情緒。付孤舟也臉上沒情緒,或者說,有一點郁悶。
好吧,怎麽還不理他。楚霜汵吐血的時候自己也沒嫌棄他啊。
付孤舟覺得好累笑不出來,于是做了個哭喪的表情。“你過來。”
楚霜汵來到他旁邊。
付孤舟:“朕餓了。”
餓死了。
“朕要吃昨天的玉米糖水。”
楚霜汵去給他煮糖水了。
付孤舟叫來星禾問:“太醫有沒有說朕病況怎麽樣?朕是不是要死了?”
星禾滿臉心疼,“陛下,太醫說,您會吐血是因為昨日受了傷,近幾天又太過勞累了,一天都沒有進食身體虧缺。您需要好好休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