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任務
第1章 ,出任務
三四月份的春日總是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包含着幾分冬日未散的寒意,細細密密地紮入泥土中帶來蓬勃的生機,迷濛的江南煙雨是文人騷客筆下的詩畫。
今日是寒食節,禁煙火、吃冷食、宜踏青、宜祭掃……
也是草長莺飛的陽春三月。
因為下着雨,夜裏黑魆魆的沒有月光的照亮,尋常人家為省下燈油錢也早早地睡下了。
一處飛檐鬥拱、雕梁畫棟的宅子裏還亮着燈,透過紗質的窗子映出昏黃的光來,屋內似是有一男一女的兩個人在低語商量着什麽重要的事:
“莊主,都說江湖人不問朝堂事,這個任務的風險與回報便是連那些天字一號殺手都不願意接的。
游離才十六歲,您讓他去合适嗎?”
“合适,怎麽不合适了,任務失敗不過就是死了一個不自量力的人而已,煙雨樓發出的懸賞令,是他自己要接的,游離又不姓江,與我望江山莊何幹,”
“要是成功了呢?”
“那他就成了天字一號殺手了啊。”男人發出一聲輕笑,“哦,不對,是更負盛名的存在,因為他沒有組織,只收錢買命,他就是最鋒利的一把刀,一把掌握在我手上的刀。”
“可是……”
“沒有可是,林羽,我當初把他兄妹二人帶回來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我看他那麽小的年紀和一個高他兩個頭的乞丐為了一口吃的搏命,看似是他在挨打毫無還手之力,實則他手裏藏着一個鋒利的瓷片,等待着機會給人致命一擊,他知道他只有一次機會。
那時候我就覺得他适合過這種刀尖舔血的生活,他是天生的殺手。”男人的話越說越興奮,等冷靜下來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林羽,你心軟了?”
“沒有,屬下不敢。”
“你要記住,你母親臨死的時候要你用性命效忠于我。
Advertisement
我也信任你,這麽多年來待你如親生女兒別無二致。”
“莊主的恩情林羽不敢忘。”
“退下吧。”
“是。”
那扇上了漆的紅木門被推開又被關上,一切歸于寂靜。
·
從屋內走出來穿着朱紅裙釵的女子站在門口像是松了一口氣般的撫了撫胸口,望向漆黑到看不見光亮的遠處一頭鑽進了雨幕裏,憑借着記憶摸索着路徑直到聽見了低沉卻略顯孤寂的埙聲才循着聲音又加快了步子找了過去。
“游離,游離。”林羽的聲音輕快,在這樣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清晰,近在咫尺的埙聲卻怎麽也瞧不見人。
“臺階。”埙聲猝不及防地停下了,随後傳來的是一道冰涼的男聲。
林序被突然的聲音吓得心跳漏了幾拍,又擡腿去試探着一步步拾級而上來到了八角亭中:“你吓死我了。”
“你淋雨過來的?”游離的聲音又響起,語調比這三月的雨還要來的淡漠。
“你是屬貓的?這麽黑也瞧得見?”林羽略帶戲谑地同人開着玩笑摸黑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是殺手。”游離回了一句。
“哦~”林羽拉長了聲音不經意地調侃道,“夜黑風高殺人夜是吧?你是不是想說,你這麽晚了來找我做什麽?還不去睡覺,萬一着了風寒怎麽辦?
我知道你關心我。
我是來找你,特地問你一句什麽時候啓程的。”
林羽摸索着琵琶袖裏揣着的東西終于找出來幾個青白如玉的瓷瓶:“這是我煉制的藥,止血的,解毒的,治療跌打損傷活血化瘀的。
此番不同往常,你去了一定要活着回來,你還有渺渺知道嗎?你要是回不來的話,你知道,雖然莊主把她收為義女,實則……”
林羽的聲音戛然而止,沒有再往下說下去,因為知道游離存在的幾乎都清楚,江臨澤收一個孤女為義女,讓她随江姓,錦衣玉食地伺候着并不是慈悲心腸,僅僅只是為了牽制游離。
林羽吸了吸鼻子,他們都是受江家恩惠的人,合該生死都把命留在江家,但游離不同,江臨澤說他是養不熟的狼崽子,那顆心天生就是冷的,只有相依為命的至親才能牽制住他為之賣命。
“總之,你要活着回來,你就算只剩一口氣了,你也要讓人給你帶回來,只要帶回來,我一定醫好你。”林羽就這樣把藥瓶放在了地上,或許是夜裏太過冷了,又淋了雨,微風吹過,林羽的聲音裏總帶着幾分顫音。
“謝過,也勞煩照顧好渺渺。”游離起身走近林羽将身上的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順勢彎腰将地上的瓷瓶撿了起來收好,“今夜便啓程。”
“謝謝。”林羽跟着起身看向游離的方向,隐約可見的輪廓已經有了成年男子的身量,只是那張稍顯稚嫩的臉還分辨得出年紀。
哪有人是生來适合做殺手的,她想。
“渺渺我照顧不了她,何況你才是她的兄長,這樣倉促地出發不去看她一眼嗎?”林羽攏了攏外袍又問,江渺渺好歹叫莊主一聲爹,莊主卻鉗制着江渺渺的性命,小小的年紀便如此憂思、日漸憔悴,也只有看見游離的時候會多上幾分笑顏。
林羽也心疼,但她又如何照顧的了江渺渺。
“不了。”可真是言簡意赅的回答,游離又道,“你也該去睡了。”
·
以前游離總是受傷到她這裏醫治,她是看着游離如何從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長成現在的翩翩少年郎的,至少走到街市上去,在不清楚他的身份的情況下也是合該被待字閨中的小姐擲果盈車的公子。
且不說林羽年長了游離近十歲,再者說了男女之情,也可以無關風月。
游離的命不由己,她又何嘗不是身陷囹圄,到底是無可奈何,也只能做到如此。
林羽長舒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好,我先走了。”
林羽提起裙釵摸索着回去的路,腳步聲窸窣偶爾踩到一灘水濺起的水花濡濕了裙擺。
等到游離聽不見了聲響而複又坐下吹埙,他不曉樂理,不識五音十二律,憑着感覺吹出來的曲子倒也不難聽。
不在樂譜中的曲子,亦未知曲名,又何嘗不識他自己呢。
從被帶回來的那天起,他就清楚地知道他只是莊主手上的一把刀,幫他殺人,替他賺錢,為之賣命的一把藏在暗地裏見不得光的刀。
不過是衆生皆苦,他也別無選擇,那個時候走投無路,想要帶着渺渺活下去的路就只有一條,即便一條路走到黑,他也要走下去。
游離不清楚這樣的生活什麽時候結束,如果有結束的那一天應該是他死了,也或許被當做了棄子。
他喜歡做任務生死一線的感覺,也分不清那時候他是想死了還是想活着,但只有那個時候,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活着。
這次的任務不同以往,但于他而言并無分別,不過是殺人而已。
他想,他這樣的人,死後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夜色漆黑如墨,萬籁俱寂之下,荒無人煙的山間小道上,一匹駿馬載着一位戴着鬥笠身形瘦削的少年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