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至于是不是來救你的...” 鮮少與人接觸過近,段星執下意識抽出手握着折扇在殿中轉了一圈,回眸溫和道,“看你想不想離開這兒了。”
蕭玄霁眼神牢牢盯着那道墨灰色身影,輕聲道:“想。”
答案在預料之中。
段星執:“先別急着回答,你是想幹脆離開,還是更想報複将你囚在這兒的人?”
“有什麽區別嗎。”
段星執笑道:“當然有區別,替你解下這道鎖鏈一走了之自然簡單省事,但再回到這個位置上恐怕就難了。仇敵俱在朝中,你若真想手刃仇人,一介平民身份怕是難于登天。”
他的意思已然很明确。
蕭玄霁緩緩道:“你想幫我奪權嗎?好,我留下。”
段星執提前打好的滿腹草稿頓時全咽了下去:“......”
他的目的的确是希望蕭玄霁能繼續留在宮中伺機而動,但...說服過程實在過于簡單了點。
難不成當真是所謂的“神仙”身份加持,讓蕭玄霁信任他至此?
蕭玄霁繼續低聲開口:“我要做什麽。”
“...不着急。” 段星執頓了頓,看向人肩上傷口,“你且先養養傷,找個機會将鎖鏈取下來在說。等等...你風寒好了?”
他說着又走上前去,探了探人額頭。蕭玄霁臉色依然蒼白得吓人,但溫度似乎的确褪下不少。
段星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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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是不治而愈,那這人身體的自愈能力也怪驚人的。
蕭玄霁始終乖乖坐在矮塌上,睜着漆黑的眼眸盯着他。
半晌,才輕飄飄吐出幾個字:“好了嗎?”
段星執無言以對:“...你自己身體不清楚?可還覺得難受?”
別是徹底燒糊塗了。
蕭玄霁又垂下腦袋:“難受。”
段星執:“哪兒難受,頭昏?”
他記得已經将人體內寒毒徹底逼出,雖然對減輕這具殘破身體的疼痛沒有太大幫助,但聊勝于無。其餘傷勢暫且沒辦法,只能先從最簡單的疑似不知所蹤的風寒開始解決。
蕭玄霁安靜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
千瘡百孔的身體無時無刻沒有一天不在疼的,只是疼得久了,便也習慣了。
他僵硬緩慢擡起手,看着指尖不知何時染上的血痂愣了會兒神。
反正有呆呆二號在,任人如何摧殘...他也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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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執張開手掌在人眼前晃了晃,沒得到丁點反應,忍不住無言搖頭。
眼前的蕭玄霁莫名給他一種癡癡呆呆的既視感,不知是不是被關得太太久了,乍然望去像樽任人擺弄的精致木偶。
段星執靜默一瞬,再次抓過人手腕查探人脈象。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奇怪,分明是天人五衰的絕命之脈,但蕭玄霁偏偏就是活了下來。
興許是服用過什麽當世難得的奇藥亦或者其中有些他不懂的藥理。總之想替人醫治,還是得找個正兒八經的大夫過來。
外邊天色大亮,他正欲抽身離開,忽的又被人拽了回去。
“頭昏。”
蕭玄霁坐在塌上,從後方環抱住人,雙目微阖将頭搭在人腰間。
“頭昏你還不躺着?”
面對的是個傷患,對人親昵得有些過界的舉止他也沒太放在心上。只當人被孤零零地關在殿中太久,難得見到他這個好不容易出現的活人,亦或者說态度相當友善的“神仙”,有些依賴并不奇怪。
“就抱一小會兒。”
蕭玄霁的嗓音仍舊帶着久未開口的幹啞,聲調平緩低沉。
“回去躺着,我替你找個大夫來,抱着我就能好轉不成?”
這具僞身降降溫還成,可沒有醫治功效。姑且就算拿他當做降溫之物,也當了一晚上了。
“嗯。” 蕭玄霁眨了眨眼,又道,“不要大夫。”
段星執:“......”
“怎麽,還諱疾忌醫?”
他沒興趣慣着人,還指望将人趕緊醫治好派上用場。段星執毫不猶豫撥開環在腰間的手,轉身将人按回了矮塌上。
“聽話啊,自個兒呆着。”
蕭玄霁順勢躺好,盯着人看了半晌,垂眼應下:“好。”
段星執起身動作微頓,忍不住無聲嘆了口氣。怎麽十年過去,還得跟哄小孩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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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照朝廷退守浦陽後,倚仗浦陽城前易守難攻的茕谷關地勢,叛軍也再無力推進,諸方勢力進入了短暫的休生養息狀态。
段星執出現在宮城外的寬敞大道上,街巷人流如織,叫賣聲絡繹不絕。
恍然間,仿佛還能窺見一絲國泰民安的盛世之象。若非這天寒地凍的時節,街頭巷尾處仍藏着不知多少衣不蔽體的平民,他都要快被這一時的繁華假象蒙蔽過去了。
段星執心如止水,悠然開扇,邊尋找着附近的醫館邊打量眼前這片對他來說有些陌生的土地,不忘思索後續計劃。
或許該抽空去趟此地的相府,而後若是能和那些世家牽扯上關系就好了。深入敵營,探清這些世家手中究竟有多少田産軍戶,他才好一一定下應對之策。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得想辦法替自己捏個合法身份。否則想和鐘家梁家聞人氏這些個的高官世族打交道,沒個清白底細簡直是癡人說夢。
今夜回宮後再問問蕭玄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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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定下今日的行程,段星執半步未出,驀然發覺前方人群傳來一陣騷動。伴随而來的,是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踏地聲。
人影還未現身,長街已經被人群自覺向兩側避讓,肅清出了一條寬敞的通道。
他左右望了望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轉頭叫住身後挑着扁擔經過的一名粗布麻衣,作農戶打扮的青年問道:“小兄弟,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這一看就是......”
那青年聞言,忍不住腹诽了一句這浦陽城中還有不識聞人世家的人。擡起頭來,視線觸及距離他不到一尺的帶着點淺淺笑意的眉眼,話到嘴邊驀然卡了殼。
他從沒見過這麽幹淨好看的人...還離他這樣近。
以前在田間松土時,他曾遠遠見過和聞人家少爺混在一塊的那群公子哥們。他聽坊間說過什麽形容詞來着...對了,好像是風流倜傥,如松風美玉...
幾乎将那些人誇的天上有地上無。
明明還沒眼前這一個好看...他沒見過真正的玉。但冥冥中覺得,玉大概就是眼前人這模樣的。
“是...是......”
青年不安地抓了抓大腿處的麻布,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明明只是兩句話便能說清的事,腦子驟然像短路一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幸好膚色黝黑,讓人難以察覺那些不自覺蔓蔓延上臉頰的紅暈。
段星執看着眼前盯着他一副呆傻模樣的人,再次耐心問了一句:“是什麽?”
莫不是什麽忌諱?不可當街言語?這麽說,這惹得滿街避讓的人非富即貴,來頭不小。
段星執垂眸,眼中閃過沉思。不管是哪位高官世族,行事如此高調,高調多數意味着處處破綻,正合他意。
半天沒能等到答案,他也無意逼迫,正準備告辭自行觀察時,越發逼近的馬蹄聲驀然在身後停了下來。
青年總算從那些混亂的思緒中驚醒了過來,一擡頭見着人身後停着的高頭駿馬,頓時慌慌張張跪了下去。
“聞人小少爺。”
與此同時,一道充斥着不馴意味語調帶着少年人特有的高昂,同時夾雜着點不滿的嗓音傳來:“喂,轉過身來。”
另幾道聲音也先後附和着響起。
“說你呢說你呢。”
“趕緊的,裝什麽聾子。”
段星執動作微頓,回頭看向帶着護衛将他圍了起來的人,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叫我?”
百姓已經識趣地退開好大一個圈,小心翼翼地探頭往他們這兒窺視着。
駿馬上幾名年輕人衣着富貴,神色倨傲,一看就是那種不好惹且脾氣暴躁的纨绔子弟。
但他明明已經異常低調地跟着衆人退在街邊,應當...沒有能惹到這幾位的地方。
段星執擡眸看向牽着缰繩顯而易見是幾人之首的錦衣少年,原本還有幾分嘈雜的人群古怪地安靜了好一會兒,包括眼前這幾名原本還滿臉不耐的年輕公子。
半晌,總算有人開口:“不...不然呢,這兒除了你還有其他人?”
段星執:“......”
他這是碰上存心找茬的了?
“不知幾位叫住在下何事?”
聞人斓當即啞口了半天。
他和這人根本素不相識,當自然也沒什麽要事。只是像以往一般穿過這條街,冷不丁看到街邊落落立着的一襲幹淨清雅的水墨長衫,在灰撲撲的人群中太過于醒目。
何況只單單一個側臉,就實在打眼得過分,幾乎本能驅使着他在人身邊停了下來。
如今總算正對着照面對上,眼前人不自覺展露出的儀态氣度,實在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這樣惹眼的人在浦陽城,他們怎會從未見過?
聞人斓索性避開話題,直截了當開口:“報上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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