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兩人很快站在了殿中,安靜跟在身後任他牽着的人此時唇上都沒幾分血色,緩慢眨了眨眼:“這是哪兒。”
段星執:“...病傻了?”
“回來了嗎...”
段星執:“......”
他要不還是連夜去抓個大夫進宮替人看看吧...傻子可派不上用場。
這看着不單單渾身傷勢不輕,腦子好像也出了點問題。
“我沒事...” 蕭玄霁輕輕吐了口冰涼的濁氣,習以為常地按壓傷口,疼痛刺激得眼前原本有些模糊的畫面頓時清晰起來,“你不是要拓印地圖?怎麽這麽快上來了。”
“再在地底下呆着,你八成得交代在那兒。”
算上昏迷的時間,他們實際在下面應該呆了一個時辰,如今已是後半夜。
段星執随手将劍靠在玉柱上,将矮塌拖了過來:“時間不早,先休息吧。”
“好...”
難得沒了那些鎖鏈束縛,蕭玄霁坐在矮塌上,被柔軟錦被團團包裹住,一些經年的冷意頭一回被驅散幹淨。垂眸怔怔看着地面,似乎還有些不自在。
段星執順手将自己的那床被子将人兜頭罩住,扔出個疑問眼神:“被子給你,我不怕冷。還坐着幹什麽,在下面說困的不是你?”
蕭玄霁回過神來,慢吞吞将被子扒了下來,露出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眼見人已然背着手平躺在塌上,這才輕聲道:“我什麽都沒幹,能不能陪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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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換段星執愣住,回眸看身邊:“什麽沒幹?你本來想幹什麽?而且我不是在這兒陪你嗎?”
蕭玄霁安靜半晌,落寞低頭縮回了被子裏:“沒什麽。”
段星執:“......”
總覺得自從上來後,蕭玄霁說話像在打啞謎。
心思屬實有些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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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寒風過境,葉片簌簌作響。
原本懸挂在四角的夜明珠被人取了下來好好地裝進盒子裏,殿中一片昏暗,只籠罩着一層淡藍月色。
兩張躺椅被刻意擺成了挨在一塊的狀态,躺在被子裏的人大睜着眼望着鑲金嵌玉的穹頂感受着久違的溫度毫無睡意。
半晌,偏頭看着睡在身邊的人,還是忍不住将手伸出被子輕輕抓了上去,不忘慢吞吞翻了個身與人挨近幾分,而後将被子扯過去一點兒。
他太喜歡呆在人身邊的時候了,即便什麽也不做...只是看着就讓人愉悅平靜,心滿意足。
察覺湊過來的熟悉且無害的氣息和替他蓋被子的動作,段星執本能地蹙了蹙眉。
...他說過不冷的話并非玩笑。
這具僞身由雪鑄不說,能感覺到寒冷就奇怪了。就算是他本體親自過來,有內力護體尋常溫度也傷不了他。
不過對方興許只是好意,罷了。
沒察覺到抗拒的動作,蕭玄霁眨了眨眼,又不動聲色将頭靠過去了一些。
直到抵在人肩上,鼻尖輕而易舉嗅到那點淺淡的梅花香,這才心滿意足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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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發深沉,烏雲蓋月,最後一點清透的湛藍徹底散去,整個殿內一片黑暗,哪怕近在咫尺都難以看清。
原本安睡在塌上的人倏然睜眼,略微偏頭看向殿外的方向。
這個時間點潛入的人,還不止一位...是刺客?
察覺到挨着他不知何時抱住他整只右臂睡覺的人莫名突然動了動,段星執沒心思思考內力散盡的蕭玄霁只是恰好半夢半醒亂動,還是也察覺到了刺客接近的跡象。
擡手毫不猶豫将人嘴捂住,湊近在人耳邊輕聲道:“安靜。”
蕭玄霁緩緩睜開眼,順從地輕輕點了點頭。提醒完的呆呆二號見人已醒,滿眼索然無味地飄回了角落。
它大概是天道規則下誕生的所有系統中最閑得無聊的那一個。
整日除了睡覺就是看宿主被刺殺。
段星執詫異瞥人一眼,這才将手拿開,順帶将被抱住的手抽了出來。
居然還真是醒了。
正是黎明将至前的極暗時刻,蕭玄霁毫無顧忌地跟着看向出現微弱異動的方向。這個時間出現的,又是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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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扇窗被悄無聲息地打開,在嗅到異香的瞬間,段星執毫不猶豫屏息,不忘捂住身邊人口鼻。
只是如今的蕭玄霁大抵做不到像他這般長時間屏息,他琢磨片刻,随手摸出顆解毒丸塞進人嘴裏。
還好他回來時繞路去了趟太醫院順了不少五花八門的藥。
夜風森冷拂面而過,段星執望着頂端,右手不動聲色抓住身邊的人。
約摸半刻鐘後,四扇窗戶方向同時傳來破空之聲,段星執足尖施力輕飄飄躍起,毫不猶豫拽起蕭玄霁轉了個圈,後背靠向冰冷牆面,避開當胸襲來的暗箭。
電光火石間,兩人上一秒在的矮塌已然四分五裂。
段星執擡眉看向窗外,來人似乎也察覺了裏邊的動靜。一擊未得手,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蜂擁而至。
隐約可見的輪廓紮入石板地面的聲響,他判斷大約是某種袖箭一類的武器,且所處位置并不遠,大約就在這殿門前那幾株梅樹附近。
只是由于天色過暗難以辨清內裏情形,他們隐在牆角,箭矢綿延不斷,幾乎都落了空。
有微弱的氣息還在緩緩向他們的位置靠近。
這麽幹等着也不是辦法,這一架看來是在所難免。來者衆多,與其在室內束手束腳,不如直接先發制人。
段星執擡眸看向被他随手立在柱邊的長劍,劍上的引靈石正散發着微弱的光,讓人輕松确認方位。折扇被随意展開,淩空抛去守心劍那頭。射入的箭矢擊中扇面蘊藏的強勁力道阻住紛紛掉落在地,段星執看準時機,身形如影,幾乎與折扇劃開的防禦層同步,眨眼落在劍旁。
長劍出鞘清鳴悅耳,帶起一陣銀白弧光。
“呆在殿中別亂跑。”
跳出窗外之際,段星執不忘交代了句站在角落的人,随後身姿輕盈跳去窗外,執劍當空一揮,數道箭矢頃刻被逼退。
外頭那些刺客察覺有人闖出,似是愣住,接連不斷射出的細密箭矢停了一會兒。
段星執趁機掠去庭中,反手執劍斬斷右側暗箭,輕飄飄躍上屋頂,看向光線黯淡的梅樹方位,淡笑一聲開口:“諸位畏畏縮縮藏于暗處伺機不過徒勞之功,不如幹脆大大方方現身一會。”
沒人理會他。
但箭矢的攻擊的确停了下來,他能察覺隐在暗處的那些氣息俱靜了下來,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
東南方兩位,西北方三位,正前方四位...加起來少說十二位。明知偷襲已經失敗,這麽多人既不打算撤退,也不敢光明正大現身幹脆借着人數優勢動手?
久等不到回應,段星執索性一撩衣擺坐了下來,握住劍柄任劍鋒直直插入瓦片半分,氣定神閑看向正東方位那株最大的梅樹。
那裏隐藏着的人似乎是在場刺客武功最高的一位,大抵是這群人的首領?
費這麽大勁前來刺殺蕭玄霁這個可有可無的傀儡帝王,必然不是朝廷或世家的人了。
只是不知是哪方外敵。
以浦陽城的守衛嚴密程度,能一次潛進這麽多人...他莫名想起火燒聞人府的那群人。
若是同一批,未免過于嚣張和精力充沛了些。
總之蕭玄霁于他而言仍有用,他現下不可能将人放着棄之不顧。這些刺客與朝廷與世家什麽仇怨他并不清楚,偏偏今日過來的話,只能讓他們空手而歸了。
既然這麽久了都不願主動現身,那也只能由他反客為主。
段星執垂眸快速在腦中思索了一圈,掌下緩緩施力。
銀白的劍身下塌半分,青瓦頃刻裂成蛛網狀。
暗極的天色中,潛藏在梅樹中的人只覺得樹上積雪倏然紛紛抖落,銀芒劃破長空轉瞬即逝,淩冽劍氣已至眼前,寒意撲面而來。
他們今日的目标并非這陌生青年,本不欲現身與人在外頭僵持着拖延時間便好,未曾想這人絲毫不懼他們人數衆多先發制人。
被迫跳下樹,一名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就地一滾避開刺來胸前的劍刃,毫不猶豫一個掃腿。
與此同時,一聲清脆的暗哨聲響起,其餘幾個方位似是收到信號,頓時也有了動靜。
段星執輕巧躍起,從容向後退去避開手持短匕撲上來的人。右手翻轉挽了個劍花,看也不看向後随性一劃——數枚菱形暗器紛紛落地。
宣陰殿前的偌大空地上,段星執持劍端立中心,十二名黑衣人悄無聲息現身,化作一個圈将他團團圍住。
“終于肯出來了。”
段星執懶散道,目光徑直看向似是首領模樣的人,唇邊輕輕蔓上一絲清淺弧度。他在大乾皇宮生活得實在過于太平,皇家天威無人敢犯,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種生死攸關的對決。
上一次,似乎還是十四歲那年時被師父強行帶出宮游歷江湖,拎着他與那些刀尖舔血毫無倫常可言的邪教中人試劍。
勝生敗死,不得不說,還有幾分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