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靜谧殿中,被叮囑好好蹲在牆角的人毫無聽勸的意思,緩慢走去了窗邊。
一眨不眨看着遠處若隐若現的淩然劍勢,即便因為太暗,只能看出點大致輪廓,但絲毫不妨礙那些翩然肆意的身姿在腦中具現化。
他很喜歡看着這種不受任何人束縛的模樣,不為外物所擾,與他截然相反。
良久,蕭玄霁終于舍得斂下雙眸,慢吞吞俯下身從木盒中取出一枚碩大的夜明珠。
待人回來後,應當早沒了睡意,一定還是喜歡殿中亮堂的狀态。
只是他才回身走到半途,腳步倏然頓住。
手腕傳來一陣尖銳痛楚,木盒和珠子當即沉沉滾落在地。下一秒,頸間緩緩貼上一道冰涼的觸感。
随着人動作微微傾斜,幾乎眨眼就劃開兩道深深血痕。
即便被抵着致命處,低啞的嗓音仍是波瀾不驚:“果然是你。”
“蕭玄霁,久等了。”
地上靜靜躺着顆夜明珠,本該潛藏于黑暗的刺客難得現出了幾分身形,墨綠的雙眸在微光中有些醒目。
沒有更多廢話,刺客話音落下的同時,他被重重按在了就近的墨玉柱上,下一刻,胸腔劇痛,那柄貼在頸間的匕首瞬息刺入心髒,刀刃盡數沒入,只餘華麗刀柄在外。
“呃...”
顧寒樓目光冷然,熟練得像是做過了千百次一般毫不留情旋轉一圈,幹脆利落拔了出來。
“這回當真永別了,大照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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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玄霁面目因劇烈疼痛扭曲了一瞬,重重喘着氣,勉力靠着墨玉柱才沒癱倒下去。
只是看着眼前剛想轉身離開的人,唇邊浮起一絲淺淺弧度,襯着胸前猙獰傷口顯得十足妖異。
顧寒樓下意識回頭望去。
分明是平視,甚至蕭玄霁此時應當虛弱得能被一名稚童殺死,他仍是從那雙冰冷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了幾分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意。
前幾次還能說是此人命大僥幸茍活,但這一回...他無比确定,匕首深深紮入了心髒。
然而不等他駭然再退,頸間已傳來森冷觸感,蒼白的手指帶着不容抗拒的強悍力度一點點下壓。
“朕讨厭有人擅闖。”
“賤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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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名黑衣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皆艱難喘着氣。段星執從容收劍,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到底是以途徑此界的心态出手,面對這些原本絕無可能生出交集的本界之人,終究下意識留手。
若是在大乾禁宮同他動手,這些刺客恐怕早已身首異處。
不過他在外頭打了個痛快,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人潛入了殿中。但他尚能察覺兩道氣息,此時反應過來也不晚。
段星執回眸看去,毫不耽擱,眨眼間翻越窗戶落在殿中。
只是在看到眼前一幕時,忍不住愣了愣。
蕭玄霁七竅俱有血絲溢出,步履蹒跚将人按在墨玉柱上,死死壓着人手腕眼看就要将那柄被握在對方手中的匕首刺入喉間。
那潛入的刺客也沒好到哪兒去,氣息極不穩,看得出來受了重傷,竭力對抗着近在咫尺的致命匕首。
一個比廢人好不了多少的蕭玄霁能将險些避過他耳目潛入的刺客反傷成這樣?
只是還沒給他更多思考時間,微弱光線下那雙墨綠瞳孔忽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利刃即将徹底壓入喉間的瞬間被一股力道牢牢握住不得寸進,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回眸。
蕭玄霁啞着嗓子,語氣有些疑惑:“星執?”
匕首停下空中的瞬間,顧寒樓抓住時機頃刻反手刺向來人,在察覺阻力的同時毫不猶豫脫手當胸拍出一掌。
“還想跑?”
他救人一命,可不是大發善心打着勝造七級浮屠的目的,自是還有其他用處,當然不能讓人就這麽跑了。
齊鴉閣所傳下的獨門心法,修習至大成者輕功卓絕,當世無雙。可惜顧寒樓此時身負重傷不說,遇上的偏偏是段星執。
段星執饒有興趣看人以詭谲身法瞬息移去窗邊,折扇脫手而出深深插入窗楣,逼得人不得不後仰避讓,耽擱這一息不到的功夫,身後傳來一陣微風。
被封穴點脈的人便只能僵硬地站在窗邊動彈不得。
蕭玄霁這邊喉間蔓上腥甜,踉跄着向後退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眨眼被帶着冷香的懷抱接了個正着。
化解兩人攻勢再到回來接住人,全程用了不到兩眨眼的功夫。
“怎麽樣?沒事吧。”
段星執低頭盯着人胸前那片狼藉的傷口,忍不住安靜下來。蕭玄霁到底服用過什麽當世奇藥...遭遇這等磋磨還能行動自如。哪怕不是致命傷,插在心口附近也夠讓尋常人喝一壺的。
蕭玄霁緩慢搖頭,看向窗邊立着的人影:“為什麽...不殺他。”
段星執:“......”
因為這刺客奇異的墨綠瞳孔讓他想起了曾幾何時在一間古怪莊子救下的瀕死少年,雖然不能确定是同一人。但因着這格外醒目的特征,他腦中不自覺将兩道身影重疊,下意識攔了一下。
怎麽說...也是呆呆廢了大半條命救下的人,若是沒有別的特殊理由,能留人一命自是最好。
雖說這蠢笨的貓到現在也不知道有這回事。
其二,大照疆域內從未有此種異瞳記載,幾乎能确認是外族人無異。既是外族人的話,他想試試留個活口嘗試問出點什麽來。
外族,加之刺殺蕭玄霁,足以推斷出與大照朝廷敵對。這層關系的話,或許有朝一日...能派上點用處。
但這些自然不能盡數告知蕭玄霁,
他正琢磨着找個什麽理由說服他想留下這人性命,好歹是前來索命的刺客,就見人輕聲道:“你想暫且留他一命?好。”
不過這人,總要死的。
段星執:“......”
真省心,直接連借口都省了。
不過既然人家識趣不多問,他自然也不會上趕着編本來就沒想好的借口,徑直扶着人坐去了玉椅上半蹲在人身前:“疼嗎?”
随即感覺他問了句廢話。
窗外日光初現,晨輝斜射入殿中。
蕭玄霁垂眸看着眼前人俯身湊近他心口位置,小心翼翼撥開周圍與血肉混成一團的布料,修長瑩白轉眼被沾染上少許血跡,下意識擡手攥進掌中:“疼。”
實際他已經察覺不到什麽痛楚了,當致命的傷勢加諸于身,系統為了保住他的命,多數會讓他的魂體抽離身體半分,直至恢複到堪堪吊命的狀态,才讓魂體複位。
手指被人驟然抓住,段星執下意識以為将人弄疼,抽出手快速替人撒了些止血藥,自覺地縮了回去不再亂碰。
“疼就別亂動,在這兒坐着,我現在出宮一趟。”
他在這兒看其實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實在有些好奇這種致命傷如何活下來的。
據他的經驗,分明正中心口...但整個左胸一片泥濘,不清洗幹淨光憑肉眼實際也判斷不出準确位置,或許的确紮偏了。
蕭玄霁偏頭看着晃動袖擺下若隐若現的一點殷紅,木木點頭。
...又髒了,想弄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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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看着被他封住數道穴定定站在窗邊的人,琢磨片刻,走過去将人輕輕攬住,準備将人抱去大殿後方。
随即頓住。
這人穿着一身黑,挨得近了才發覺滿身布料不知何時已被血液浸透,除了缺少心口那道,渾身的傷勢恐怕不比蕭玄霁輕。
而且他沒猜錯的話,這人的左臂恐怕斷了。想罷,毫不猶豫擡手在人左肩處摸了摸。
...還真沒猜錯,蕭玄霁到底是什麽怪物。
顧寒樓從被貼近的瞬間便忍不住心神緊繃,下意識想出手,可根本沖不破封穴處的內力。
他們自以為這回終于萬無一失,卻不知人身邊何時出現了這麽個絕頂高手。
殿前空地上躺着所有此行同伴,皆喪失行動能力靠在一塊勉力喘着氣。他不明白,既然是蕭玄霁這邊的人,為何不直接趕盡殺絕。
坐在椅上的人一言不發盯着幾乎挨做一團的人,眼神愈發冷冽。
畫面實在礙眼,這刺客為什麽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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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陰殿由一扇巨大的墨玉屏風分隔開來,後殿是一座不規則形狀的天然活水浴池。
段星執打量一圈,選了個浴池旁那座看起來就相當沉重的桐木衣架,将人好好放在了底座上,不忘加固穴道外加一條鏈子綁住。
顧寒樓從始至終目光冰冷看着前方,為人階下囚情緒亦無半點波動。
這陌生青年比他略矮半個頭,從後方抱住他時幾乎輕而易舉感受到噴灑在脖頸處的清淺呼吸。
随着人的動作帶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冷香。他知道大多世家公子有用香膏的喜好,他曾為任務接觸過其中一些,濃烈甜膩,令人作嘔,遠不及身後這人好聞。
察覺思緒偏向古怪的方向,他本能僵硬一瞬。
肩骨後微微隆起的肌肉顯出從未有過的緊繃狀态,顧寒樓無意識咬着兩頰,目視前方冷冷開口:“不殺我?”
段星執偏頭微笑道:“別急,還不到時候。”
說着,确認人四肢的細鏈綁好,這才起身看向前殿:得把外面那些人都綁進來。
宣陰殿杳無人至,但偶有送飯的侍女過來,還是別引起旁人注意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