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身後的人似乎還想動手,段星執頭都懶得回,不躲不避反手合扇直抵人喉間。還不待他拉開些距離,驀然察覺禁锢住右肩的力道松懈下來。

他回眸暼了眼,動作微頓,收了幾分力道,扇尖移開些許,只在人脖頸處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而後轉身退後一步,平靜看着渾身臉色蒼白的人失去支撐緩緩跪了下去,重重癱倒在地。

“這般作踐自己?不疼?”

自斷經脈,哪怕能動了也跑不了多遠,無異于做徒勞之功。若是不甘為囚一心求死,還不如直接給自己心口一刀痛快了結,也好過現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狀态。

但看剛才還試圖偷襲他的模樣,是死前還妄圖拉上一個同歸于盡?恐怕是将他徹底視作蕭玄霁這方的人了。也不知到底是何等血海深仇,才能做到這種地步,經脈俱斷活生生疼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伏在腳邊的人急促呼吸了幾下,許久才啞着嗓子低聲道:“你倒底想幹什麽?”

他勉強能聽清前殿的聲音,斷斷續續幾句交談中,他聽出對方似乎是找來了位大夫,且打算替他們醫治。

段星執緩慢蹲下身,握着扇子随手挑起人下巴,盯着那雙墨綠瞳孔不緊不慢道:“自然是為我所用。”

他是有這麽個想法,就算根本沒可能成功也至少對這些人暫無殺心。可惜這人偏要偏激至此不管不顧選擇自赴黃泉,那便怨不得他了。

看在死前受盡折磨又多多少少與他有些關系的份上,待人徹底咽氣後,可以替人選個風水寶地下葬。

顧寒樓幾乎瞬間扯出個略帶嘲諷之意的笑,嘴唇微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只是不知是不是太疼的緣故,好半晌,也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直到屏風旁傳來老大夫的喚聲,這才引得人回眸。

“段公子。”

段星執轉頭看着欲言又止的老人,思索片刻,幹脆放開顧寒樓起身走了過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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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認為這人如今還有掙紮的能力。

兩人回了前殿,蕭玄霁已被人平放在了矮塌上,仍是沒什麽清醒的跡象。

“可有結果了?他如今情況如何?”

“這...”

段星執看了眼踟蹰不已的大夫,了然道:“無妨,直言便可。”

蕭玄霁的情況恐怕如他猜想的一般好不到哪兒去。

“這位公子...心肺遭重創,無半點痊愈可能。如今已是天人五衰,絕命之脈。恕老朽醫術不精,無力回天。”

段星執:“......”

還當真一直都是半只腳過了鬼門關。

“一點救治辦法都沒有?”

老人搖搖頭:“他這傷勢,或許只有傳聞中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玄冰散可嘗試一救。但這種東西七年前随着江家滅門慘案發生後便不知所蹤,一時間想找出來,怕是難于上青天。”

段星執好奇問了句:“江家?”

“塗臨江家,當代家主江無厭就是研制出這玄冰散的人,”老人嘆了口氣,“江家世代為醫,祖祖輩輩濟世救人,澤被一方。可惜命運多舛,不知得罪了哪方勢力。先是幼子失蹤,後又嫡女被害。緊接着便是一夕之間...滿門被屠。除了早些年遠嫁他鄉甚少歸家的三小姐逃過一劫,無一幸存。”

段星執:“大夫看起來對江家很是熟悉。”

驀然被提及往事,老人聲音不自覺染上幾分愁意:“老朽多年前在江家當過學徒,承蒙家主厚待不吝賜教。雖資質愚鈍,五年功夫只堪堪學了個皮毛,但如今靠着這點本事給自己謀口飯吃也不在話下。”

段星執靜默片刻,難怪乍一提及,語氣滿是懷念。

“那大夫可有玄冰散的線索?”

老人搖頭道:“都說玄冰散是落入了當年屠殺江家的人手中。江無厭譽滿天下,江家廣交善緣,哪怕家中無頂尖高手坐鎮,也向來無人招惹。可惜時逢戰亂,朝廷都沒空騰出手來管束下邊。江湖更是亂成了一鍋粥,人人自顧不暇。等到有人發覺江家出事派人趕過去時...為時已晚。”

“天色太暗,沒人親眼見過兇手真面目。但傳得最多的,似乎是個少年人。”

老人說完,又趕忙否認道:“應當只是傳聞,就算江家大多弟子精于醫道,也并非半點武藝不通,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随随便便一個年輕人能拿捏的。”

“這麽看來,是沒什麽能找出來的頭緒了。”

“若真有線索,怕是也輪不到公子來。” 老人嘆道,“玄冰散功效廣為人知的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盯着。只是怕落人口實,不敢硬搶罷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哪怕是如今,也還有人在暗中不死心地找着。”

段星執靜默片刻,重新将視線放回蕭玄霁身上:“找不到玄冰散的話,長此以往下去,他還能活多久?”

短暫轉移的話題重新被拉了回來,老人從善如流從懷中掏出兩張藥方:“老朽只能開些溫養之藥,但他傷勢實在太重,于恢複用處不大。若無玄冰散,恐怕...半月不到...”

段星執:“......”

蕭玄霁顯然維持着這種狀态已遠遠不止半個月,也就是說,這大夫根本未診出人體內真正的異狀。

若非可能性實在太小,他都要懷疑當年搶走玄冰散的人會不會是蕭玄霁。但身為天子,就算勢微至極,想要民間的東西應該也不至于淪落到用這種下作手段強搶的地步。

要是能知道莫名給人吊命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就好了。

腦中思緒千轉,段星執看了眼安靜躺在榻上的人,自知以眼前這大夫水平查清無望。也不再同老人浪費時間無意義糾結,擡手指了指後方:“我明白了,還請大夫替後邊那些人診治。”

-

蕭玄霁自一片混沌黑暗中緩緩清醒,緊接而來便是腦中沉沉鈍痛。

段星執剛站起身想跟着大夫去後殿看看情況,冷不丁被拽住。

“醒了?”

他只好暫且停下腳步,回身扶住撐着矮塌想坐起來的人。

“嗯...” 蕭玄霁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識循着聲音看向段星執的方向,輕緩眨了眨眼。良久,才有模糊的光影映入眼簾,而後逐漸變得清晰。

他下意識擡手想撫上眼前的姣好眉目,只是在即将碰到時,轉而斂目輕輕搭去了人肩上。

不能太過分...否則會将人吓跑,再也不回來了。

這次傷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重,短暫的身魂分離似乎都難以延續他的命。呆呆只能将他暫且拖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無光無影,留在那兒久違地察覺不到任何痛楚。

除卻耳邊一直傳來那只貓喋喋不休的抱怨,諸如一天到晚想着害它之類的話語,聒噪至極。

不過随着時間流逝,那只貓的氣息似乎也越來越微弱。大抵又在嘗試努力挽救他破敗至極的肉身,亦或者說挽救它自己。

說起來...如果不是兩只貓極其相似的外形,他大概也不會下意識将這東西抓了過來,而後陰差陽錯的與其成功綁定。

至于沒了那只貓之後他會死上多少次,好像都不是什麽需要在意的事。

蕭玄霁借着攀住人的力道慢吞吞站起身:“我睡着了...好吵。”

段星執:?

他和那老大夫根本沒發出什麽動靜,何來吵一說。

“你帶了大夫回來嗎?”

“嗯,”段星執掙開輕飄飄抓着他手腕的手,将人摁了回去,“呆着,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那些刺客。”

只是他走出沒幾步,身後的人再次站了起來,試圖跟上。恰逢窗外寒風吹入殿中,段星執回頭看了眼,即便見慣了這幾天的毫無生氣,也不由被人一潭死水般的幽暗眸光懾住一瞬。

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獸類盯上。

似乎也察覺自己目光有些放肆,蕭玄霁很快低下頭,邁開步伐,身形微有些晃動。

段星執一時無言:“站都站不穩,還不躺着?”

這話只得來對方毫不猶豫的拒絕:“不。”

只是片刻後,對方的确沒再繼續往前,乖乖站在原地,而後再次擡眼看着他,輕飄飄地吐了個字:“不。”

他不想一個人呆着。

段星執:“......”

他若是再将人摁回去順帶勒令不許跟上,蕭玄霁大概當真會聽話呆着。似乎是真把他當成了神仙,對他的話隐隐帶着點不可名狀的順從。

只是這望來眼神盈滿黯色,配上渾身是傷慘兮兮的情狀,怎麽看怎麽可憐。

他輕嘆一聲,最終還是選擇沖着人伸出手:“不過是一群跑不了的刺客,非要這麽急着見幹什麽。”

蕭玄霁一言不發伸手搭了上去,心滿意足歪了歪頭。

刺客?他為什麽要想見那群髒東西。

-

“段公子。”

老大夫正在替其中一人包紮傷口,見他前來,趕忙抽出空回身行了一禮,而後詫異看了眼後方的蕭玄霁。

以他的認知,這傷勢能睜開眼有些意識都已經是奇跡。如今還能下地亂跑,實在讓人大開眼界。

但不該問的不問,老人心如明鏡,視若無睹。指了指已經被拖去角落僵坐着的數人自顧道:“這幾位傷勢較輕,不過是尋常的傷筋動骨,老朽開些藥養兩天就可痊愈了。”

“這兩人腿上的傷口已經止住血,暫無性命之憂。但內傷頗重,不過老朽晚些時候替他們開些接骨養脈的方子。按例服用,不出半月也可好轉。”

段星執看向地上因失血過多昏迷的人,正是适才偷襲他的那兩人。

“那他呢?”

他走向被老人平放在浴池旁玉石臺上的人,心中雖早已有數,還是忍不住道一聲可惜。

他來這世界短短幾日,見到的不惜命之人實在多。

“經脈俱斷,恐怕不足三日生機。”

預料之中,段星執淡淡應了聲,正想讓人開幾副方子讓人臨死前好受些,又聽老人道:“但話雖如此,他體內似乎一直有股不知名氣勁護着他的心脈。”

“那是什麽?”

“恕老朽才疏學淺,實在不知那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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