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太陽
小太陽
明日雨/殺死一只胡蘿蔔
——今天出了陣太陽,可明日要下雨——
2024/7/20
“聽力題第三道是啥?B還是D啊?”
“選B,To send an invitation,你看看選項,哪有D,傻逼。”
“啥,我記得試卷上的B是To ask for advice啊,頌啊,你拿錯試卷沒有。”
“自求多福吧你就。”少年翻了翻白眼,沉默了兩秒鐘之後,頗為無語,“很不幸的告訴你,你們老師把答案順序換過了。”
“啊,啊?等下,重新來,第一題答案是啥?”
“Rainy.”
“第二題是……”那邊傳來一陣廁所沖水的聲響。
“來來來,你出來,還第二題,開學考作弊,哪個班的?還有電話裏面的,你哪個學校的?”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低沉斥責的氣泡音,少年只感覺自己耳膜都快被震破了,他趕忙挂斷電話掏了掏耳朵,朝學校教學樓的某一處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想罷又不禁為自己默哀兩秒,哎,又要回歸校園修仙辟谷了。
少年單肩挎着書包,環抱着雙手,低着頭看向滿是濕泥的馬路,心不在焉的用鞋尖戳了戳泥土。
等了大概半個時辰,少年聽見教學樓傳來一陣陣桌椅摩擦地板的聲響,不多時他便邁着大步走向門衛室。
陰雨天最适合睡覺,門衛大叔這會兒正撐着下巴小憩,聽見少年敲窗戶的聲響,他才皺眉走了出來:“你哪個班的?不像我們這兒的學生啊。”
“叔叔您好,我是今天來入學的新生。”少年很講禮貌,擠出一道燦爛的笑容,他長相清秀,下唇上頭那顆黑色的小痣異常顯眼,笑容幹淨無害。
門衛細細打量了一陣才松口放他進來,接着拿出一張入校登記表給他填,坐在位置上打開白瓷茶盅喝了兩口,他動了動嘴啐了一口把茶葉吐在了角落裏。
着實悠閑,少年不禁在心裏感慨,要是他到中年以後也能找一份這樣的工作擺爛就好了。
想罷,少年彎下腰快速填下自己的名字——鄒頌。
他的字跡端正清秀,跟他這個人是匹配的。
大叔清了清嗓子嗯了聲:“進去吧,教務處在明理樓斜前方,找齊主任。”
“收到,謝謝大叔。”
他穿過長長的一片月桂樹林才抵達教師辦公樓,期間他給主任通了個電話,主任很貼心的說在花壇邊上等他。
這個點兒花壇邊上确實站着一個中年男子,見他過來趕忙朝他招招手:“鄒頌是吧,這邊。”
鄒頌快步上前,走到身前才看見自己那倒黴兄弟正跟在主任身後。
“聽你爸說,這幾天你生病了參加不了開學考是吧,我們調了你在七中的檔案……”主任操着一口迷人的氣泡音,拿着教鞭走在最前面,喋喋不休的跟鄒頌搭話。
倒黴兄弟看了他一眼:出門沒看黃歷。
鄒頌扯了扯嘴角瞟了回去:丢臉。
倒黴兄弟又瞄了眼前方主任的背影,與他眼神交流着:兄弟,這就是我們的氣泡音主任。
鄒頌:聽出來了。
“你擠眉弄眼的做啥呢?啊。”氣泡音主任狠狠瞪了那倒黴兄弟一眼,“眼睛進沙子了?”
鄒頌收回眼神看向別處,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進了氣泡音主任辦公室,主任遞給他好幾張入學登記表:“去那邊坐着填吧,填完了告訴我。”
“好的。”鄒頌很乖巧的拿着幾張表坐在一旁認真填了起來,他那倒黴兄弟站的筆直,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氣泡音主任翹着二郎腿,拿教鞭點了點辦公桌,開始訓人:“又是你,啊?我記得你上學期期末才叫了家長寫了一萬字的保證書吧。”
倒黴兄弟讨好賣乖一把好手:“主任,上學期那事兒跟現在又不是一個事兒,我這個是初犯,您看能不能念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饒我一命,我保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氣泡音主任不吃他這一套:“這事兒過不去,電話裏面是你同學?哪個班的,怎麽會有答案?”
倒黴蛋裝傻充愣,扣扣頭:“那人我真不知道是誰,就一個網友。”
“網友?”氣泡音主任把手機還給他,“來來,打個電話過去問問,什麽網友能有答案,什麽網友題都沒看就能報出答案來的?這張試卷是我們和七中老師聯合出的,其他學校的學生根本不可能知道,你那網友是不是七中的?”
“啊……”倒黴兄弟無奈望天。
“愣着幹嘛?打啊,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班的,這麽樂于助人,我今天非得好好表揚表揚這種友善待人,幫助別人的好學生。”
“報告。”倏然間,一位高馬尾的女生敲響了辦公室的門,打斷了教導主任的話,教導主任面無表情的嗯了聲:“進來吧,旁邊站着,等我處理完這件事情,再說你的事。”
女孩兒沒有半句話,自覺跨進辦公室站在牆角。
“這個……”倒黴兄弟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旁邊的鄒頌。
鄒頌聞言頭也沒擡一下,不經意擡起手摸了摸脖子,以筆做刀警告他:供我者死。
氣泡音主任用教鞭錘了捶桌子不耐煩道:“快點兒,別磨蹭,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不然我叫家長,讓你爸媽來,你爸媽應該認識這人吧。”
“我打我打。”倒黴兄弟摸着自己的手機解了鎖,上下滑動列表。
教導主任精明的審視着他:“別糊弄我,那人的頭像是一個黑白火柴骷髅人的,你也別想着把人删了,到時候我不介意再見一見你家長。”
“啊。”倒黴兄弟停下删好友的手,心虛的笑了笑。
“就那個,打。”教導主任拿起教鞭點了一下他的手機屏幕,倒黴兄弟朝鄒頌投過去一個抱歉的眼神,接着心一橫撥通了語音電話。
然後一首英文歌在辦公室裏響起,教導主任循聲望去,目光狠厲緊緊盯着他,鄒頌一只手剛伸進書包就被逮了個正着,他別過眼神咬牙裝鴕鳥,心裏默念着,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
破表。
破花。
破樹。
破人。
破爹。
破學校。
鄒頌心情不是很美妙,盯着着昏暗的天,把他能想到的人和事都蛐蛐了個遍。
“頌頌,聽我解釋。”倒黴兄弟撓撓腦袋伸手搭在他肩膀上。
鄒頌扒開他的手,用懶懶的語調說着嫌棄的話:“閉嘴吧你。”
倒黴兄弟哎了聲:“我這不是想着你脾氣好嘛,我爸媽那個暴脾氣要是讓他們知道了還得了,這樣,今晚我請你吃飯,吃火鍋,吃烤肉你随便選。”
“吃烤肉吃火鍋?”教導主任的聲音從辦公室裏傳來,“你看看我像烤肉嗎?罰站還不專心。”
鄒頌往旁邊挪了挪步子,正式與他劃清界限。
倒黴兄弟湊近問了句:“你今天怎麽了,情緒不對啊。”
鄒頌仰頭看天,語氣幽幽:“第一天來報道被罰站,你心情能好?”
倒黴兄弟雙手合十,表情真誠:“我錯了。”
鄒頌面無表情:“你沒錯,是我錯了,我閑的給你說答案。”
“什麽我罵罵咧咧的?勾引我兒子還不讓說了,小小年紀不學好,我兒子年齡小不懂事,她拿了錢就拿了,還把我兒子給她的錢換成練功券……”
一穿着旗袍濃妝豔抹的泡面頭女人的聲音竄入鄒頌耳朵,他不由得皺眉,女人的聲音很尖很大,引來了很多圍觀的學生。
女人一邊罵一邊踩着高跟鞋進了辦公室,身後跟着一個黑黑瘦瘦的男生和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男生畏畏縮縮的,中年男子狗腿的拉着女人的胳膊,哄着她。
“老婆,別生氣老婆。”
還沒有從中反應過來,辦公室裏忽然響起一個巴掌聲,聲音大到就像是在他倆面前扇的巴掌一樣。
倒黴兄弟往裏面送了一個眼神,害怕的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着:“比我媽還暴力,哎。”
接着不遠處的圍觀群衆開始議論起來。
“靠,聽見了沒聽見了沒,巴掌聲诶。”
“我天。”
“咋了,發生啥了,我怎麽什麽都沒有聽到呢?”
“胡續的媽在打人,我都聽見了。”
“活該啊。”
鄒頌往裏面送了一眼,女孩兒是側着站的,腦袋被打得往他這邊偏,她的面容白皙清冷,此時有種倔強的美,不過須臾,兩人的目光交彙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女孩兒的眼眶在與他對視的那一瞬間好像紅了。
被她發現之後,鄒頌遲疑了一下收回目光。
“小小年紀不學好,不知道家長怎麽教的?這麽小就勾引別人,長大了還得了?”
氣泡音主任好言好語的安撫着家長的情緒:“家長您消消氣,這件事情我們學校在查,那天也去了她家裏面,确實沒有這筆錢。”
泡面頭女人扯着尖嗓門罵道:“五萬塊說沒就沒?你們學校怎麽辦事兒的啊,不知道你們學校怎麽教的,教出這種貨色,如果你們再拿不出來這筆錢,我們只好報警處理了。”
中年男人附和着:“就是!”
倒黴兄弟嘆了一口氣,低聲同鄒頌解釋道:“這個女生叫劉月,一周前收了胡續給她的五萬塊,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劉月把錢當衆還給他,但誰知道只有面上那幾張是真錢,其他的全被劉月換成了練功券。劉月吞了人家那麽多錢,人家肯定不服啊,家裏人就來鬧,爸來了媽來,媽來了爺爺奶奶輪番來,吵着要校方開除劉月。威脅說要報警,都說了一個周了。”
鄒頌背着手沒吭聲,一雙幽深的大眼睛盯着陽臺外面的桂花樹,意味不明。
“這個劉月長得挺漂亮的,學習也不錯,就是作的要死,假清高。”
鄒頌給了他一記眼神:“以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這人挺愛嚼舌根啊。”
倒黴兄弟不服氣:“什麽叫我愛嚼舌根,他們都這麽說。”
鄒頌哼笑,只是這抹笑意未達眼底:“他們?那這個劉月是騙你了?”
“那倒沒有。”
“那她騙他們了?”
“……”
鄒頌懶洋洋道:“別人的家長裏短我不想聽,也別在我面前嚼舌根。”
“劉月啊,你到底拿沒拿,拿了你就還回來。”氣泡音主任語重心長的勸說,“為了這點事情報警不值得。”
劉月的語氣果決不疑:“我沒有拿。”
女人趾高氣揚罵她:“你說沒有拿就沒有拿?我有一張嘴我也能說,你拿出證據來啊。”
“該拿證據的是你們,不是我。既然你們說我拿了,那就報警吧,讓警察把我抓走。”劉月擡起眼睛盯着女人暴怒的面孔,“憑什麽你們說拿了我就拿了?”
中年男人嘿了聲:“什麽态度啊你。”
話音未落,女孩兒毫無預兆的沖出了辦公室,速度極快,鄒頌心下一驚趕緊給自家倒黴兄弟使了個眼色,兩人沒作思考大跨步上前拉住她。
倒黴兄弟死死拉住她的胳膊閉上眼睛勸說道:“不要跳啊兄弟,求求你,我怕鬼啊。”
劉月:“……”
鄒頌:“……”
女孩兒深吸一口氣,擡手抹了下右眼眶,語氣又冷又硬:“這裏是二樓。”
鄒頌手上的動作一僵,然後放開了她的手臂,瞄了眼層高。
這個地方跳樓确實摔不死。
不對,摔不死也不能跳。
倒黴兄弟也十分尴尬的撓撓頭,語重心長的勸她:“千萬千萬不要有跳樓的想法,如果他們冤枉了你,那咱們報警,會有警察叔叔幫我們的對不對,犯不着,犯不着。”
“嘿,你心虛什麽啊。”中年男人大步跨出辦公室一邊質問,一邊伸手拉她的雙臂,“你這小女娃不學好,什麽态度啊,我們只想要個道歉,再把錢還給我們就行了。”
“你跑什麽跑,搞得就像我們欺負你似的。”女人交疊着雙手,慢悠悠走上來說風涼話,“我們可沒動你啊,周圍老師都是證人,可以查監控的啊。”
周圍幾個辦公室的老師聽見動靜紛紛出來了,安撫家長的安撫家長,勸劉月的勸劉月,眼看着氣氛陷入了僵局。
忽然,少年上前半步舉起右手來,露出一個無辜燦爛的笑容:“不然,我幫你們報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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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月日記其一:
2016年9月7日星期三天氣:雨
好久不見啊,鄒頌頌。
今天白露,這是我想象了無數次的畫面,想象他轉學過來救我,帶我離開這裏。
不過這跟想象中還是有點區別的,看來乖孩子來我們學校也免不了被罰站,他長高了,也瘦了,比起小時候要俊朗好多,可他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應該是今天沒有出太陽。
我偷看了他兩眼,可惜他并沒有認出我來,我和小時候差別很大嗎?可是我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啊,那看在今天他幫我跟奶奶的份上,我就暫時原諒他沒有認出我來吧。
鄒頌,我們未來一定會重逢,未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