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太陽
小太陽
後續不知道事情怎麽處理的,鄒頌只知道自己頭一次來這個學校就喜提八百字的檢讨。
他爹察覺到後座的鄒頌有些不對勁,便問了句:“怎麽了,來學校第一天怎麽愁眉苦臉的。”
鄒頌沒忍住哼聲:“你兒子人生第一次被叫寫檢讨,棒不棒。”
“……”他爹轉過身,看向後座躺得優哉游哉的鄒頌,不解道,“不是,你犯啥錯了?”
鄒頌閉上眼睛:“碰上個豬隊友。”
“別不開心了,回去爸給你寫。”他爹樂呵一笑,“晚上想吃啥,帶你去吃,上次你不是說想吃泰式火鍋嗎。”
“都可以。”
“嘟嘟——”
司機按了兩下喇叭,被鄒頌的爸爸攔下:“靠邊停一下,我去看看。”
鄒頌一個翻身起來,往外面探了探腦袋,随後按開車門,踏出去一條腿:“您待着吧,我去。”
路燈光幽暗,這條窄窄的小坡被散落一地的紙箱子擋住了去路,一位白頭發的老人用背抵着小推車不敢動半步,車後有一位穿着二中校服的高馬尾女孩正彎着腰撿地上的紙箱子。
鄒頌伸手去幫忙把地上的紙箱子撿起來疊放在一塊兒,老人趕忙說了兩句謝謝:“不好意思啊,擋住你們的路了,我們馬上就走。”
“沒事兒,這個怎麽捆?”鄒頌把歪歪扭扭的紙殼挪正,女孩兒聞聲擡起頭來,她抱起那捆紙殼走了過來。
“我來吧,謝謝你。”女孩兒踮起腳把紙殼送到最高處,解開繩子抓住一端往上扔去。
她對這些很熟練,鄒頌只幫忙扶住紙殼,沒過多久她便捆好了。
鄒頌拍拍手上的灰,扯了句話題,禮節性的颔首:“你今天的事情怎麽處理的?”
“我沒有拿。”女孩兒面容漂亮,卻不愛笑,寡言少語,語氣裏帶着疏離,她肩上挎着書包,雙手扶着紙殼幫老人把車子往上推。
鄒頌也搭了一把手,看向女孩兒的眼睛:“你怎麽不報警?”
女孩兒聲音不自覺變小了點兒:“學校注重聲譽,不讓報警。”
鄒頌動了動唇再沒有了下文。
老人忽然出聲提醒她:“月月啊,紙殼往那邊倒了,你重新捆一下呢。”
“哦,好。”女孩兒乖巧應答一聲之後又重新整理了滿車的紙殼,鄒頌見她身高不太夠,只能墊着腳去整理,他笑道:“你扶着,我來。”
女孩兒忽然主動問他:“你怎麽走那麽晚?”
鄒頌一邊拉繩子一邊回答:“家有點遠,第一天我爸沒算準時間,來遲了。”
他三兩下幫忙捆好紙殼之後,試了試結實程度,随後往身後的車子招了招手示意往前開,他幫忙推上了小坡。
女孩兒唇邊終于是浮現一抹笑意,她說:“謝謝。”
“小事情。”鄒頌轉過身欲走,忽而腳步一頓,說,“有些事情可以報警處理,如果一個學校連自己學生的聲譽都不維護,再怎麽維持自己表面的光鮮亮麗,那也是個肮髒的垃圾。”
來到這個學校的第三天,鄒頌第一次去學校食堂,前兩天他偷偷帶了零食進來,後面校門口查得嚴就沒有再頂風作案了。
現下這個點兒食堂的人應該不是很多。
他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也不是社恐,就單純不喜歡拉幫結派聚成堆去玩。
以前在七中還有那麽兩三個玩得比較好的兄弟,平時課下讨論讨論習題,現在這個班的人好像對學習不是很感興趣,下了課經常聚堆打鬧,就跟他爹說的一樣,二中學習壓力不大,來到這裏就好好釋放一下自己,別整天待在書堆裏。
見過勸自家娃好好學習的,沒見過勸自家娃好好玩的。
中午十二點五十,他從書堆裏擡起腦袋去了食堂,宛若個領導突擊檢查似的,在打飯口看了半天也沒找到自己心儀的菜品,無奈只好去小賣部買了一桶泡面接了開水。
“頌頌。”
聽這聲音都不用回頭看,鄒頌就知道是他那倒黴兄弟。
看見周遭的人紛紛朝這邊投來目光,他給了倒黴兄弟一肘子:“別惡心我。”
“怎麽吃泡面啊?”倒黴兄弟坐在他對面,他旁邊的兩位也跟着排排坐下。
“突然想吃。”鄒頌撕開火腿腸,慢條斯理的用叉子把火腿腸分成幾節。
“話說,我還是沒搞懂你為啥轉校過來啊?”
鄒頌捧着泡面慢道:“七中老師太嚴肅了,我每次考試都吊車尾,我家老爹爹怕我被逼太急了抑郁,說換個學校換種心情,高三再轉回去。”
“我靠,七中吊車尾也很屌的吧,哪個班車尾?”
“理A。”鄒頌說,“我們班那群學神,一個比一個卷,卷得我心慌。”
其中一人投來羨慕的眼光:“七中理A班吊車尾,這麽牛,這麽說,你能考700以上了?”
鄒頌動了動唇打破他的其他想法:“不能。”
“嘿,快看快看,那不是劉月嗎。”一男生捅了捅旁邊男生的手肘。
旁邊那男生笑道:“別說,她長得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錯。”
“胡續這小子真的撿到了。”
倒黴兄弟瞄了鄒頌一眼,立馬打斷兩人的話,幹笑兩聲問:“你午休時間是出去玩還是回家?”
“我住的地方離這裏四十多公裏,一來一回光在車上過了。”鄒頌撕開泡面蓋,埋下頭咬了兩口面條,“你中午呢?”
倒黴兄弟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音笑道:“我嘛,當然是去網吧了,你去不去?”
“我不。”鄒頌抿唇,想着不禁呵了聲,“我還不想剛開學兩天就被逮這麽多次。”
倒黴兄弟問:“你周末哪裏玩兒?”
“應該也是在家裏做題。”
鄒頌快速吃完泡面就背了一套試卷出了校門,他導航了一家書店便往那邊趕去。
舊城一直都是陰雨天,本應該是似火驕陽的九月,卻跟二三月那樣陰雨綿綿的,所以雨傘是他每天必備的物品,這邊月桂滿街都是,一路上都散發着淡淡幽香,有些被雨打落在地,緊緊貼在水泥地面上,雖然美,但也給環衛工人增加了不少難度。
書店是居民樓改造,比一般書店要小很多,環境也沒有其他書店好,裏頭燈光幽暗,配了幾張課桌,跟學校閱覽室差不多。
不少二中走讀生趁着午休的時間專門來這裏給手機充電,确切的來說這裏算不上書店,就一個給學生提供便利的私營店。
他買了一瓶花茶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機就開始刷起了枯燥無味的英語題了。
英語題真是催眠的一把好手,英語向來是他的弱勢學科,此前七中英語老師為了給他提高這個學科,天天喊他去辦公室聽寫做題,時不時還會挨兩句說。
學了十多分鐘他便心不在焉盯着窗外的樹和飛鳥,天色也灰蒙蒙的,怎麽也讓人喜歡不起來。
窗外下了場雨,街上行人逐漸變少,他一眼就望見樓下那棵大桂花樹下佝偻着身子撿瓶子的老人。
老人瘦骨嶙峋,看模樣已有八十了,她顫顫巍巍把水瓶裏的飲料給倒出來,然後用腳踩扁放進了身後的大麻袋,老人沒有傘。
鄒頌從書包裏找出自己的傘後拉上拉鏈,起身出了書店,他撐着傘大步跨過去給老人擋雨。
老人仰臉看看他,仔細辨認了下:“你是那天那個小少年啊。”
“下雨了,您還不回家嗎?”鄒頌幫她拿着裝廢品的大袋子,揚起一道淺淺的笑意,“您家在哪裏,我送您回去。”
“呵呵呵……”老人一邊擰開瓶蓋壓扁水瓶,一邊笑道,“沒事兒的,我家就在附近,這點兒雨不打緊。”
說完,她朝前指了指:“這不,我等月月呢。”
鄒頌朝那邊的女孩兒望去,女孩兒撐着一把透明的雨傘站立在雨中,她穿着藍白調的夏季校服,千篇一律的學生裝扮,被她穿着卻像一朵清冷的月下昙花。
女孩兒走了過來,從他手上接過廢品口袋,很有禮貌的說了句:“謝謝。”
老人問她:“月月,你今天怎麽出來那麽晚啊?是不是受什麽欺負了。”
“沒有,中午我值日。”劉月一只手拉着廢品口袋,一只手替老人撐着雨傘,“走吧,回家。”
鄒頌愣在原地,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一下失了神,女孩兒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背影從容而倔強。
待他回去的時候,他遠遠就看見自己的書包拉鏈被人拉開,他大呼不妙快速過去檢查自己書包裏面的東西。
他的手機和那上千塊的耳機,還有書包裏的一些零錢全都不見了,甚至于自己最喜歡的那支鋼筆也不在了。
鄒頌飛快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找到老板:“老板,麻煩幫我查下監控。”
老板有些詫異:“你是新轉來的學生嗎,二中學生都知道我們這裏沒有監控的啊。”
鄒頌無奈出了書店大門,靠着自己的記憶往學校裏走去。
他只能無聊的想着。
這小偷為什麽不把他試卷一起偷了呢?
幹脆把他這個人都給偷了,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學習了。
今天周五,他也是才知道二中放學比較早,下午五點十分上完最後一節課之後就看見住宿生大包小包的拎着行頭往校門外趕。
他手機被偷了,聯系不上自家老爹,只能一個人撐着傘在月桂樹下等。
“邱天。”鄒頌好不容易從人堆裏看見他那倒黴兄弟。
邱天挎了下書包帶子走了過來,說着揚揚手機:“下午見你沒出過教室。剛給你發消息呢。”
“別提了,手機被偷了。”鄒頌輕描淡寫提了一嘴,“對了,你手機借我,我給我爸打個電話先。”
邱天把手機解了鎖遞給他,不明所以:“啥玩意手機被偷了?”
他邊通電話邊解釋說:“中午去那邊書店,人離開一會兒就不見了,那邊沒安監控,不了了之。”
“真惡心,等着,過會兒我給你發我們學校的大群裏頭問問。”
鄒頌打了兩遍電話打不通,只好把手機還給了他:“你現在要去哪兒啊?”
邱天揚揚下巴指着前方三兩個男生:“打籃球,你去不去?”
鄒頌搖搖頭婉拒了:“改天,我得站着兒等着,不然過會兒家裏人找不到我。”
邱天先走了,沒過半個小時,學校裏的同學也走的差不多了,就留他一個人蹲在牆角。
他一只手撐着傘,沒了耳機不能聽歌,他百無聊賴的伸手戳着地上的青苔,下了雨他也不好拿出作業本寫,怕被雨淋濕。
“那位就是你們班的新同學?”
“嗯,七中轉來的,來了三天沒怎麽主動聽他講過話,下課了就在位置上刷題做作業。”
“這也太卷了吧。”
“不過人性格還可以,愛笑,讨喜。”
談論聲漸漸近了,兩位女生走了過來和他搭話:“鄒頌,你怎麽還沒有走呢?”
鄒頌擡眼,順勢站了起來,對這面前的兩位女生沒什麽印象,不過估計是本班的吧。
他兩語揭過,帶上一抹笑意:“快了。”
接着又聽女生問:“你家住哪裏呀?”
鄒頌幹巴巴的回:“不遠。”
女生笑道:“你能同意一下我的好友申請嗎,我有兩道英語題不會,周末這兩天你可以給我講一下嗎?”
鄒頌老實道:“我手機丢了。”
女生:“……”
沉默了好幾秒,女生許是誤以為他拒絕了,面色有些難過,和自己的朋友轉身離開了。
他爸不知道周五放學時間段,不會真的要在這裏等到晚上十點多吧。
鄒頌轉過身面對牆壁仰頭望天,邱天沒在,他真的就人生地不熟了。
等到七點半,中途他找了門衛叔叔借了手機給他爸打電話,還是沒打通,周五這個點,他爸一般都在開公司的總結大會,不到八九點是不可能結束的。
他垂下腦袋貼着牆壁磕了兩下腦袋發起了牢騷,愁容滿面,這個點兒了他肚子餓的咕咕叫,身上一分錢沒有。
“鄒頌。”
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鄒頌動作一頓,趕忙站直身子朝出聲的方向看去,女孩兒站在雨裏,頭發和衣服濕了個透,像一朵凋零的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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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月日記其二
2016年9月9日,星期五,天氣:雨
今天書包裏發現了一部手機和一支鋼筆,不知道又是誰的惡作劇。
學校裏的人都走光了,樂器室練完琴出來看見了一個很熟悉的人,這麽晚了鄒頌還沒有回家,不知道在等誰。
在別人眼裏我是一個作且有心機的女生,那是因為他們得不到我就想方設法的造謠我,想要毀掉我,但我并沒有如他們的願。
我承認今天是耍了一點兒小心機,可我也只想讓他心疼心疼我。
鄒頌,我不會堕落陳泥,我會努力長成以前的模樣再陪你變老,未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