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太陽

小太陽

女孩兒生硬的往邊上挪了兩步,慢慢扶着樓梯扶手下了樓,背影透露着一絲倔強。

鄒頌想拉她,手一下子抓空,久久停留在半空。

“她可能不想讓你被其他人誤會吧。”邱天嘆了一口氣,“明明在群裏解釋了的,這群人真的,我服了。”

“誰造的謠?”鄒頌問他。

邱天搖搖頭:“不知道,今早來就聽見班裏的人議論紛紛。有時候覺得她真的挺可憐的。”

……

中午鄒頌卡點出的校門,他在旁邊的小賣部挑了好多零食,最後直接買了一罐大的西瓜泡泡糖。

蹲了劉月半個多小時,最後見她慢慢悠悠的背着書包出了校門,他站在牆角咧牙露出個笑容,朝她勾勾手指。

劉月別過腦袋準備從另一邊離開,鄒頌不厭其煩上前:“走,我帶你去查誰幹的,幫你主持公道。”

“不用了。”劉月語氣冷冰冰的,“還有兩年我就上大學了,到時候天涯路遠,各走一端,我活我的,他們過他們的。”

“對不起。”鄒頌語氣可憐巴巴的,雙手奉上那一罐西瓜泡泡糖,“那天我該自己去拿手機的,請你吃糖。”

劉月往邊上走開了些。

鄒頌又從身後變出一根超級棒棒糖,粲齒一笑:“當當當,像不像一個撥浪鼓?”

“你不用自責,不是你的錯,我沒有怪你。”劉月停下腳步,語氣很認真,“他們的話不必介懷,我不想因為我影響你。”

“你都說了他們的話不必介懷,那你怕影響我什麽?”鄒頌笑道,“清白的就是清白的,既然是清白的就去查。”

女孩兒倔強道:“我不需要自證,說一百遍我就是沒錯。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聽到她後面這半句話,鄒頌稍稍一愣,把糖罐子抱在臂彎裏:“不是自證,這叫反擊。”

劉月突然問他:“你對每個人都那麽好嗎?”

鄒頌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失笑道:“當然沒有,只是這件事情吧,确實是我考慮不周造成的。”

“沒有你他們也會做其他的事情。”劉月動了動唇,“所以你根本不必在意。”

鄒頌動了動眼睫,拿起手機給自家老爹打了個電話。

他爹:“怎麽了?”

鄒頌語氣很認真:“沒啥事,就通知您一聲,下午我想逃個課。”

那頭沉默了兩秒鐘說:“行,那我給你們老師打個電話說一聲,幾點接你?”

“暫時不知道,待會兒給您打電話吧。”鄒頌低頭看了眼劉月,挂掉電話問她,“你請假容易嗎?”

劉月說:“容易。”

鄒頌笑着同劉月往邊上走去:“那行,咱們這樣走,我先去找個地兒,你下午第一節下課之後請假出來找我。”

劉月捏緊自己的手指,問他:“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

“你沒有意識到問題?他們這個就是霸淩,如果我默不作聲的話就相當于幫兇,這并不是君子所為。”鄒頌眉眼中帶着笑意,腳步未停,“我才十六歲,不想背負幫兇這個頭銜。其實剛才你說的那句話,曾經也有人拿來安慰過我,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劉月冰冷的眉眼這才松了下:“你小時候有沒有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

“有。”鄒頌笑道,“她是一個特別溫暖的女生,說來跟你名字只差一個字,她叫敬月,敬明天的敬,月亮的月。”

差了一個字,意境卻是天差地別。

劉月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對我這麽好,她不會生氣嗎?”

鄒頌揚揚唇角:“她不可能生氣。假如她和我在這所學校,那麽她肯定會比我先做這件事情。”

“說不定。”劉月忽然笑了下,“你又為什麽這麽篤定。”

鄒頌垂下腦袋笑了聲:“沒為什麽。”

女孩兒輕輕哼了聲。

鄒頌有些不解:“為什麽哼?”

“沒什麽,就替那個敬月哼一聲。”女孩兒臉上笑意越來越濃,“也羨慕一下敬月,因為她擁有一顆最最溫暖的小太陽。”

鄒頌把糖遞給她:“這句話錯了,是我擁有她這個小太陽,應該說,是小月亮。”

女孩兒哦了聲:“那你和她現在怎麽樣?”

鄒頌:“我和她十歲那年分開了,我們約定好了未來見。”

“那未來你們會在一起嗎,會結婚嗎?”女孩兒擡眸盯着他幽深的眼睛。

鄒頌想了想:“會重逢,就會有下一個開始。”

劉月不明白。

“她是個小太陽,所以她不缺愛慕者,也不缺朋友,萬一重逢之前她會遇上她喜歡的男生也說不定,而且……算了。”

劉月淡淡一笑:“她可能永遠也忘不掉你了。”

下午三點,鄒頌找了十多公裏以外的一條鐵路,劉月到達的時候他正坐在草叢裏折紙飛機。

他穿着二中的校服,額前的碎發及眉,陽光,幹淨,自由,熱烈,他像一切最最美好的詞語的統稱。

少年拿起紙飛機,朝着天上擲去,玩得正入迷,似乎沒有發現她已經來了。

“鄒頌。”劉月喊他的名字。

鄒頌嗯了聲,大喇喇的躺在草地上,只不過土地是濕的,他濕了一片的背上全是黃泥巴。

鄒頌問:“舊城的天一直都是這樣嗎?”

劉月點了下頭:“經常下雨。”

“難搞。”鄒頌閉上雙眼。

劉月坐在一旁盯着他的眉眼:“在蓉城七中讀書好玩嗎?”

“七中學習任務挺重的,可能只是對于我來說。”鄒頌扯了一根狗尾草拿在手中,說,“很少有這種霸淩的事情發生,他們文娛部會定期搞一些宣傳片,比如rap,比如舞蹈。”

女孩兒不愛笑,問出問題得到答案,連回應也有些木讷。

她想了想說:“二中每個月末都會舉行月展,但并不好玩。”

鄒頌臉上挂着笑意,但沒有說話了,不知道在想什麽。

女孩兒又問他:“你會在這邊待多久?”

鄒頌扭頭一笑:“可能是一學期,可能一年,高三要回去讀。”

“長大後,你想做什麽?”

“想做……”鄒頌忽然搖搖腦袋笑了笑,“我爸讓我擺爛,所以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麽。”

劉月望着天邊的那團烏雲,又聽見鄒頌問自己:“你呢?”

“如果明天必須要迎接一場暴雨,我得祈求着自己先長大。”她這句話的邏輯有問題,甚至有些答非所問,鄒頌眼底有些疑惑,不過他沒有問,只是笑了笑。

“那就在今天把自己變成筍芽。”

——

鄒頌混進了學校裏的那個病友群,裏面讨論的還是劉月跟胡續的問題,甚至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論。

周四實驗課,邱天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一副殷勤的狗腿樣,鄒頌瞄了他一眼,知道他有求于自己,但就是故意不說。

“哥,幫個忙呗。”

鄒頌面無表情:“請講。”

邱天幫他錘了捶胳膊,咧牙燦爛一笑:“這個月底咱們學校文藝部會組織一次月展,你幫幫我,哥們兒最近在追一個女生,想裝個大的。”

鄒頌忙着手裏的活,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幫什麽,一次性說明白。”

邱天讨好的望着他,像一只二哈一樣:“你不是會一些樂器嗎?你幫我伴奏,我去一展歌喉咋樣?”

鄒頌笑道:“幫是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麽?”邱天掏掏耳朵湊過去了點兒,“什麽條件說說?”

“我想認識一下一個叫遲嬌的女生。”

都是一群十六七歲的八卦少年,學校裏的新奇事件瞞不過十分鐘,一個星期前胡續大手一揮送了遲嬌一個三萬塊的名牌包的事情在病友群裏傳的沸沸揚揚,順帶提及之前劉月收了他五萬塊的事情。

:「續哥最近咋了,不摳門了?」

:「對啊,又是給錢又是買包的。」

:「看看我們嬌姐,人家大大方方感謝并承認了,不像有些人收了還裝清高。」

:「就是,咱們續哥闊綽啊,舍得為女生花錢。」

:「話說劉月那五萬塊還沒有還給咱們續哥?」

鄒頌在群裏找到胡續的□□點開,他經常更新的就是某平臺的直播鏈接,他順着直播鏈接點進去找到他在某個平臺的社交賬號。

再怎麽說胡續是二中有名的富二代,粉絲數量有兩千多,作品基本都是一些非主流的社會搖視頻,他酷愛炫富,經常拍着自家大別墅和豪車,去哪裏吃什麽。

有一條置頂作品,是三個截屏下來的數字和兩個網名,有點像□□情侶空間的綁定天數。

131天。

但是這個時間是對不上的,因為他開學的時候追了劉月。

談着女朋友了還追別的女生,看病友群裏的意思是他女朋友是知道這個事情的。

還有,第一天鄒頌便發現,他家管事情的應該是羊毛卷老媽,他跟他爸畏畏縮縮的沒有一點話語權,甚至于還有些怕自家老媽。

不是鄒頌歧視他,他家為了五萬塊要死要活的來學校鬧,去人家家裏鬧又不報警。

其中肯定有鬼。

鄒頌撐着下巴打了個哈欠盯着這人的直播回放看了好半天,想從中找到一些有用的關鍵點,胡續晚上喜歡去臺球廳,他露三分之一的臉跟粉絲互動着,估計是怕二中老師查到。

“這麽晚了還不睡覺啊?”他爹推開門進來坐在他的床邊,側頭瞄了眼他的電腦,有些疑惑,“大半夜看的什麽直播?”

“回放。”鄒頌轉了轉椅子,“有個新認識的朋友,被人冤枉收了別人五萬塊,想幫幫她。”

他爹笑道:“這點兒小事查監控啊。”

鄒頌無語:“說到這兒就得批鬥一下你了,你找的什麽破學校,要查監控的時候監控正好壞了,門口監控也是高糊。”

“你媽媽的母校。”他爹說,“幾十年前還好吧,沒監控也沒有聽你媽說過什麽欺負別人之類的事情啊。這個學校的校長跟我是小學同學,把你放這兒我放心點。”

“時代不一樣了,大老板。”鄒頌扯着懶懶的調子嗤笑了一聲,“能和你是小學同學的人知道什麽人間疾苦。”

他爹愣了兩秒說:“我這周五給學校贊助一下監控。”

“順便把化糞池給他們修一下?”鄒頌望着他爹笑,“我上課老是會聞到一股味道,差點兒沒把我熏過去。”

“行行行,大少爺,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我辦的,一起說了。”

鄒頌低頭認認真真掰着手指頭,一副那可就太多了的表情:“食堂裏那清湯寡水的飯菜,教室裏快散架的風扇,全是孔的課桌,掉皮的牆……”

“最早之前我來談助學金的時候不是挺好的嗎?”他爹的眉頭微微皺起,“當時我念在是你媽媽的母校,拿了一百萬給學校買課桌啊。”

“那是因為你站得太高了。”鄒頌了下,關掉電腦,薅了一手桌邊的含羞草回床上去了,大少爺擡手下令,“關燈。”

這周四是中秋節,早晨阿姨給他書包裏塞了幾個水晶月餅,想讓他當零食吃,但進校那會兒被學生會查到了,他慘兮兮的站在牆邊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他看了眼手表,還有十分鐘,怎麽也來得及。

突然一輛紅色的跑車嗖一下從他面前跑過,離他三米之外的污水被濺起,附了他一身。

鄒頌:“……”

本來就慘,現在他更慘了。

車上下來一個很矮很瘦皮膚很黑的男生,把包子塞嘴裏飛速找了找書包裏的校卡往校門口跑去。

是胡續。

鄒頌十分淡定的擡手抹了下臉上的污水,把手裏的東西扔垃圾桶去,剛想去提醒他們道歉,就聽見有人喊他。

“鄒頌。”

他撣了撣身上的泥水,回過頭去,劉月正掏着自己的校卡往他趕了過來,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了?一身水。”

“沒事兒,就一犯病的傻逼。”他看了看自己周身,皺了皺眉,跟着劉月一塊兒往校門的方向走去。

胡續也在門口吃包子,他那雙吊眼正上下打量着鄒頌,而後将眼神一轉朝劉月看去。

“喲,幾天不見真行,找上了咱們新同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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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月日記其四

2016年9月13日,星期二,天氣:小雨

可能是十六歲太小了不成熟,他們總是以捉弄別人為樂,幸好他們捉弄的是我,因為我覺得無所謂,覺得他們太幼稚了,也暗暗覺得他們的未來就那樣了,我是要去的地方很遠,是有花,有草,有風的地方,但如果是其他女孩子被這麽欺負,我什麽也做不了,久而久之我也變成了幫兇。那樣并不可愛。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我身後全是惡鬼,但我并不害怕,因為他們怕光,怕太陽,而我的小太陽來了。

只不過這個太陽只能出現一陣,因為明天又要下雨。

既然重逢,就一定有下一個開始。

現在的我并不是完整的我,等我找回那個完整的我,我們再一次重逢。

鄒頌頌,未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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