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太陽
小太陽
怎麽會想到她。
鄒頌皺了皺眉心睜開雙眼。
第一天見那女孩兒的眉眼,他就覺得她和敬月有些相似,要不是兩人的性格截然相反。
那天看見她跳舞時,那舞步跟氣質,和小時候的敬月一模一樣,他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怕自己把她當成敬月。
如今兩人已是七年,他只記得小時候的敬月的模樣,那個時候,她喜歡留着一頭齊肩短發,每天換着發卡戴,跳舞的時候會紮成一個高高的丸子頭。
敬月像她媽媽,兩頰帶着嬰兒肥,眼睛溜圓,兩顆瞳仁像黑葡萄那樣,生起氣來嘴巴一撅特別可愛,她說話也帶着奶音,三四歲的時候語言系統特別發達,又因為她長得甜美,性格比較好,每天都能交到新朋友,甚至經常有小朋友家長邀請她去他們家裏做客。
那個時候鄒頌經常都會生氣吃醋,因為他身邊只有她。敬月也能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感受,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後哄他。
在敬月看來,鄒頌并不好哄,她會花費很多心思去哄他,哄好了她還會吐槽兩句“大小姐”“小公主”。
敬月很聰明,什麽東西一學就會,她媽媽很注重培養她的興趣愛好,什麽課程都給她報,周末興趣課爆滿。
她就像一個小月亮一樣,幹淨溫暖,不會耍大小姐脾氣,鄒頌也從來沒有見過她有什麽厭學情緒。
鄒頌盯着相冊裏兩人的合照看了許久,他也無數次幻想過敬月長大以後的樣子。
十來歲的她清純美好,優秀而堅韌,享受着一切鮮花與掌聲,受到正值年少的男生們的喜愛,可能他們相見重逢的那一天,還會有更優秀的人追求着她。
他也幻想過自己與敬月的未來,如果她不要孩子,那兩人可以養一條狗,或者一只貓,她會做她喜歡的事情,可能會成為自己口中的舞蹈家和作曲家,而他應該會做一名醫生。
兩人有時間就去旅行,租一間靠海民宿,觀花觀雪,聽雨聽風。
只是,那麽優秀的她,身邊永遠不會缺優秀的追求者。而現在的自己也配不上她。
鄒頌關掉手機屏幕,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是啊,都七年了,他也沒有任何有關于她的消息,而她也沒有來找過他。
國慶節後,周六返校補課,舊城這邊連連降溫,雨水不斷。
這些天女孩兒并沒有來學校上課,只聽他們班的人說是病假。
學校裏同學們對于她沒來的猜測被一檔大八卦取代,說是國慶節期間,邱天策劃了一場特別隆重的告白儀式,成功追到了方雨。
具體是怎樣一個事情,同學們都不知情,只能靠着想象和傳言誇張形容。
這個周三,女孩兒在第二節課中途返校,她戴了個口罩經過鄒頌班級門口,許多好奇的同學紛紛往門口看去。
“嘶~嘶~,看,劉月來了。”
“她得流感了啊,怎麽戴口罩啊。”
“瘋了吧,得流感了還敢來學校?”
“這不是瘟神嘛,哈哈哈哈。”
“不會是什麽傳染病吧,擋那麽嚴實,幹脆讓她在家裏把病養好了再過來,要是傳染給同學們怎麽辦哦。”
鄒頌坐在最後一排,一只手掩住耳朵,埋着腦袋在做物理題,下課鈴聲響了他也未發覺。
直到邱天拿着一副乒乓球拍喊他:“走,頌兒,下節體育課上室內的,咱們去打乒乓啊。”
“你先去吧,我做完這道題。”鄒頌頭也沒擡。
“哦。”邱天低頭看了眼他課桌上的習題,“那我們先去占球臺啊,你記得過來。”
鄒頌嗯了聲,皺着眉頭在草稿本上演算了一遍。
原本是做課間操,但因為下了雨便改成了自由活動,班裏大部分同學都出去等着上體育課了。
“鄒頌,你能給我講一下這幾道題嗎?”班上一同學拿着一道英語題過來。
鄒頌看了眼,擰起眉心問她:“我英語不太好,你很急嗎?”
女生嘆了一口氣:“老師課上講太快了,我忙着記筆記就沒聽,學委剛剛出去了。老師點了名說要看我試卷,還有十分鐘。”
鄒頌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去問問我朋友,正好她可以一起給我們講了。”
“好。”女生坐在他課桌前面的位置拿着筆等着。
鄒頌起身去到六班門口,如他所料,劉月正坐在自己座位上趕這些天落下的學習任務。
他還沒開口,劉月便擡起腦袋與他視線交彙着。
劉月班裏的人一陣騷動。
她放下筆起身朝着他走了過來:“怎麽了?”
“有道英語題不會做。”鄒頌語氣平淡,掃了一眼他們班的人,轉身和劉月回到了自己班裏。
女生一見來人是劉月,眼神裏有些驚訝,又見鄒頌坐下來,給劉月拉出旁邊的椅子,她面色更有些不自在了。
他擡眼問:“怎麽了?”
女生尴尬的搖搖頭:“沒,沒什麽。”
鄒頌也沒再管其他的,扭頭說:“我同學有英語題不會,麻煩你幫她講一講。”
劉月嗯了聲,面對着女生:“哪道題不會?”
女生用手指了指試卷上的題:“第七,第九,完形填空的這道……”
聽女生說完,劉月輕輕俯下腦袋給她講解第一題,逐字逐句翻譯,解釋答案的用法。
女生哦了聲,細聲問她:“你是不是得流感了?”
劉月頓了下,搖頭說:“沒有,國慶在家不小心磕了下臉。”
“哦,我還以為你得流感了。”女生笑了笑說,“這道題懂了,繼續下一道吧。”
鄒頌的餘光朝她的方向看去,她的左眼眼角帶着淤青,不過不影響她的漂亮,校服衣領立了起來,把脖子擋的嚴嚴實實,右手手背也有好幾塊深紫色的淤青。
不太像她口中說的不小心磕了下。
女孩兒很細心,也很有耐心,講到一些拓展詞彙還會幫人寫出來,教她怎麽記單詞。
“作文的話,詞彙量有點少,多背多記就行。”女孩兒說完,許是意識到自己平時上家教課上習慣了,口頭禪都帶了出來。
她安靜了幾秒鐘才說:“不好意思,習慣了,沒有說你的意思。”
女生啊了聲,搖搖頭說:“沒事沒事,那個……”
她緊緊捏着中性筆,咬了咬唇拿起試卷,飛快的說了句謝謝,然後離開了位置。
等女生拉着她的朋友離開了教室,裏面只剩下鄒頌和女孩兒,鄒頌還在思考這道物理題,女孩兒看了眼,拿筆給他标了個他忽略的重點條件。
她站起來:“先回教室了。”
“你的臉,真的是磕的嗎?”鄒頌擡眼盯着她的雙眸,這次不是他的錯覺,在他看過去的那一瞬間,女孩兒冷漠的雙眼忽然變得濕漉漉。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擡手揭開了口罩,她的左邊臉頰是腫的,嘴唇到下巴那裏一團烏青,兩端顴骨也一片青紫色,看上去很是吓人。
鄒頌拿筆的手忽然抽動了一下,一雙唇緊緊抿着,下唇瓣上的那顆痣被上唇緊緊遮擋住了。
幾秒後,她重新戴上口罩,音調有些不穩:“今天謝謝你,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和同學們打好關系。”
鄒頌收回眼神,目光落到她的右手上,她右手小拇指纏着醫用膠帶,手背也是一團紫。
她很白,所以身上一旦有傷,就顯得特別嚴重。
“下節課計算機,我先走了。”她擡腳跨出了教室,鄒頌這才發現她走路的步子也不是很穩。
女孩兒背影很堅決,她仰了一下頭憋回淚水往本班的方向走去。
鄒頌飛速拿出書包裏的碘伏棉簽跑了過去,一股腦塞她手中,這才發現女孩兒早就淚流滿面,一雙眼睛通紅。
“你,”鄒頌的話卡在了喉嚨,低頭拿出口袋裏的紙巾遞給她,走也不是,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她仰頭別過臉去,忽然笑了聲:“你先去上課吧,我沒事兒。”
她不說,鄒頌也猜到了大概,他低聲問:“是不是你說的你不想承認的那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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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12日 星期三 天氣;雨
四天了,小指仍然使不上勁,挺害怕不能再彈鋼琴了,有時候也想一走了之,去見恙恙,但我答應過鄒頌,長大了要見他,也答應過奶奶,會給她養老,我不能死。
我不想讓鄒頌知道現在的我活得如此狼狽,但我也想讓他心疼心疼。
他會走,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所以他在給我鋪路,讓我盡量去和同學們熟絡,在以前看來,這點人際關系沒有任何必要,但在他看來,我需要朋友,因為他走以後我身邊沒有一個人。所以現在,我可以學着去交一些朋友。
鄒頌,我只需要你活得快樂,然後轉回七中去,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等去讀大學以後,我就把自己的戶口遷走。
日子挺難熬的,今天向老師申請了不上晚自習,空出來的時間我盡量多排家教課,争取争夠大學的學費和大學租房的錢,然後把奶奶接過去住,加油吧敬月,還有一年半。
鄒頌,你也要加油,等着我,我們未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