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明日雨
遲嬌垂眼咬唇,內心陷入無限的掙紮與糾結當中。
鄒頌站起來,慢慢走近她:“你不說也沒關系,我早晚會查到,如果和你也有關系,那我不會放過你。”
“你。”遲嬌捏着拳頭,一雙五味雜陳的雙眼與他的目光交彙着,“你為什麽要這樣幫劉月,她有什麽好的,不過是長得漂亮而已,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被學校裏的人排擠的?”
“你們學校裏的人是什麽好人嗎?”鄒頌撐着臺球桌,彎下腰目光狠厲,他的視線緊随着她那心虛亂瞟的眼睛,“還是說你們學校裏的人是判官?随意定論別人的對錯?”
遲嬌被這樣一束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別過腦袋咬牙,找不到話術辯駁。
“你欺負她欺負的少了?”鄒頌直身站立,燈光籠罩着他全身,他笑道,“對啊,她長得漂亮,所以你們一直在群裏,在貼/吧造謠她,一群女生也跟着那些流/氓開她的黃/腔,你們臉不臉紅。包括胡續那五萬塊錢,你們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她拿的,但你們就是裝瞎。”
遲嬌漲紅了臉。
“回去,你和你的小姐妹把關于她的一些圖片,言論,全部删幹淨。”鄒頌冷冷瞥了她一眼,“她的起點,是你們這輩子都無法抵達的終點,如果不是她那該死的爹,你們以為就憑你們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和她平視?滾吧,一個月後我再看見有關于你們P的她那些不堪入目的圖片和言論,我能把你們的手/給/宰/了,你信不信?”
遲嬌倉皇起身,可以說得上是落荒而逃。
走到門口時,鄒頌忽然喊住她,沖着她露出一道笑容:“遲嬌同學,希望你能做點兒人事,我找你的事情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能保證嗎?”
遲嬌頓了頓腳步,而後飛快跑出臺球室。
鄒頌坐回椅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還早,四點十二。
他設置了一個四點四十的鬧鐘,趴在臺球桌上阖上雙目,沉沉的睡了過去。
——
“哥幾個,時間真不早了,我得先走了。”鄒頌随手撿起沙發上的外套。
朋友笑着打趣他:“喲,家裏的漂亮老婆催你了?”
鄒頌被打趣的紅了耳根,他笑道:“她開車來接我,我們晚上說好了去看電影,不聊了,你們喝好,報我手機尾號啊。”
“大少爺家裏還沒個電影院啊,專程出去?”
“別說,你小子命真好,那麽漂亮一老婆,羨慕死我了。”
在一陣陣起哄聲裏,鄒頌推開KTV的門下了樓。
門口停着一輛淡粉色的敞篷超跑,她一眼就看見來人,擡手揮了揮示意,摘下墨鏡望着他笑:“排面有沒有?開着粉色超跑來接我的頌頌小公主回家。”
鄒頌随手将剛打開的車門關上,皮笑肉不笑道:“我要走路回家。這邊請您慢走,不用謝。”
“喲,喲,這就生氣了?”敬月慢慢悠悠開着車跟着他,“這裏離咱家二十多公裏呢,公主殿下走回家确定能行?”
鄒頌瞄了她一眼,有點不想理她。
“我的小氣鬼老公,請你上車。”敬月摁了下喇叭,停下車來伸長手臂替他打開車門,“快上車吧。”
鄒頌這才滿意的坐上副駕駛。
敬月問他:“最近累不累啊?”
鄒頌搖搖頭系好安全帶:“不累,同事挺好相處的。”
敬月看向他:“工作中有沒有想老婆啊。”
鄒頌忍笑道:“工作期間得專注,沒空想。”
“啊。”敬月佯裝嘆息,“可是你老婆在實驗室裏想你想了千百遍,被我導師罵得瓜兮兮的,你不得補償補償啊?”
鄒頌油鹽不進道:“這不是陪你看電影了嗎?”
敬月望着他笑:“你就不打算親親你的老婆?”
鄒頌剛準備湊上去時,一道音樂聲響了起來,他皺了皺眉,睜開眼睛發現是自己定的鬧鐘。
他迷迷糊糊的站起來揉了揉眉心,關掉鬧鐘回憶着這個夢,醒來的那一刻居然全然忘記剛才做的夢了。
走到敬月所在的這個小區剛剛好五點鐘,他站在便利店門口等人。
他只記得剛才那個夢是這幾個月以來做得最好的一個夢,醒來的那一秒都還記得起場景人物,後面在臺球廳也依稀記得一些畫面,可當他走出那個臺球廳站在這裏時,他腦海裏的畫面卻一幹二淨。
五點十來分,敬月被自己的學生送了下來,她學生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很端莊很優雅。
“姐姐再見。”男孩子颔首,“我給你的藥記得塗上哦。”
敬月擡手揮了揮,遠遠看見了鄒頌,她大步往這邊跨了過來。
鄒頌指了指面前的車:“走吧,去市裏。”
敬月遲疑了一會兒。
“放心,不會把你賣了。”鄒頌笑道。
“我給奶奶打個電話,讓她不用來接我。”敬月示意他先上車,自己跟在他後頭,鄒頌替她開了車門。
敬月的電話通了,在坐上車的那一刻和奶奶說明了情況,擡眼問鄒頌:“大概幾點鐘回來?”
“你讓奶奶不用等,到時候我送你回家。”鄒頌關好車門,報了手機尾號。
敬月啊了聲,遲疑道:“不用不用,到時候我自己打車回來就行。”
“你和奶奶住一起?”鄒頌問。
敬月說:“回去的晚就和奶奶睡,回去的早就睡自己家。”
“要不今晚你在我家休息了?”鄒頌說,“我家有好幾間客房,睡得下。”
敬月拒絕道:“不用了,我認床。”
司機從鏡子裏瞄了鄒頌一眼,糾結了一下說:“姑娘,你倆男女朋友?”
敬月否認道:“不是,就朋友。”
司機好心道:“千萬別被這些毛頭小子騙了哦,他們騙你去他們家,去酒店,你也不要去,沒安好心的人多的是。都是姑娘,我家也是個女娃娃,得長個心眼子。”
鄒頌:“……”
敬月戴着口罩,靠在窗邊明目張膽的笑了起來,肩膀微微抖動着。
她努力正了正聲回複道:“好。”
鄒頌低頭看了眼自己今天的穿搭,一件百搭的黑色帶領夾克,只不過沒有扣好扣子,很像壞人嗎?
敬月用餘光瞄了一眼他那氣呼呼的模樣,垂眼笑了笑,心裏吐槽了一句,還真是說不得半句的大小姐。
不到三十分鐘,兩人來到了市裏面,鄒頌帶她去了一家川菜館吃飯,吃完飯兩人來到一個商場。
這個點兒商場的人挺多的,商場中央擺放着一架白色的鋼琴,一旁還有一把大提琴。
旁邊坐着一位大叔,估計是看着樂器不讓人随便動的。
鄒頌見她眼睛都飛到鋼琴上,便問:“要去試試嗎,我問一下。”
敬月搖搖頭:“手指使不上勁,商場裏失誤太丢臉了。”
“大叔。”鄒頌聽到她的話,但還是先一步喊應了大叔,他看向那邊那把大提琴問,“可以用一下大提琴嗎?”
“會彈就可以。”大叔說,“擺造型拍照這些是不允許的哈。”
鄒頌笑道:“一首歌。”
大叔讓開了道,他扭頭對敬月說:“你先等一會兒,不會很久。”
敬月點頭,很有興致的往邊上挪了挪,她從沒有見過鄒頌拉大提琴。
這種一首新出的歌曲,敬月的音樂軟件上也在推,是現下很火的一位明星的單曲。
《再見時,天在下雨》。
歌名歌詞很應景的,想起他們再見的那一天刮着風,飄着點兒小雨粒。
琴聲渾厚空靈,在偌大的商場裏回響,很多路人駐足觀望着。
少年衣服拉鏈沒拉,雙腿與肩同寬,右手拿着琴弓,手指細長,他樣貌氣質都很好,琴拉得十分随意,卻分外好聽。
她站在人群中,拿起手機給他拍了一張照片,随後快速把手機送回包裏。
幾分鐘以後,他奏完了一首歌,起身将大提琴放在原先的位置上走了下來。
敬月颔首淺笑:“很好聽。”
鄒頌說了句謝謝,餘光不自覺往她那邊看去:“走吧,電影要開始了。”
最近沒有什麽符合他倆口味的電影,鄒頌随便訂的,是一個早幾年的動畫大電影。
賣情懷用的,劇情算看的下去,不過沒什麽記憶點。
眼看着時間還早,鄒頌問她:“你明天有課嗎?”
敬月說:“下午排了一節英語課。”
“那邊有一個星空主題的海洋館,帶你去看看。”鄒頌說,“我爸在那邊停車場等我們,看完他送你回家。”
敬月哦了聲:“麻煩伯父了。”
“我家老鄒最近閑得很,找點兒事情給他做。”鄒頌笑道,“走吧,從這個棧道過去就是,十多分鐘的腳程。”
敬月又問出了那句話:“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
鄒頌愣了下,笑着解釋道:“你是我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敬月:“邱天不是嗎?”
鄒頌說:“邱天六年級那會兒認識的,他當時轉班過來,初中做了一年同學就轉學了。”
敬月側頭盯着玻璃外的小雨,她低語道:“又下雨了啊。”
鄒頌笑了笑:“天氣預報說,明天天晴。”
敬月沒說話,只覺明天晴不了。
小時候鄒頌經常會和敬月去海洋館玩,有時候是敬月的媽媽陪着,有時候是敬月的爸爸,他爸媽比較忙,陪他就要請假,他媽媽又是醫生,假也不好請。
所以他便貼心的告訴他們不用陪自己,有敬月的父母帶着也差不多。
那時敬月的媽媽敬岚珊很年輕很漂亮,樂意帶着兩個小朋友玩,敬月父親年齡稍微大一些,在敬月外公的工廠裏面幫忙,久了之後敬月外公覺得這人挺靠譜長得還挺帥,就介紹了自己女兒給他認識。
兩人不說一見鐘情,主要是劉兆貴他會說話,情商也還好,經常給敬岚珊制造驚喜,相戀兩年之後就結婚,劉兆貴心甘情願入贅敬家,後面就有了孩子。
那時候的時光很慢很慢,幸福美滿,劉兆貴也很顧家,對自己的妻子女兒特別好,是廠裏面的女婿标杆,家裏的模範丈夫。
鄒頌總是記得敬月的父親母親帶着兩人去海洋館玩耍,去電影院,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可後來一場大火燒沒了這場夢。
不知道敬月在想什麽,一雙小鹿那般亮亮的眼眸一眼不眨的盯着玻璃外的海洋生物看了許久。
玻璃印着她的臉,鄒頌視線緊随着她,心頭萬千不忍。
良久,敬月挪開眼神往正前方走去。
這會兒快十一點,并沒有什麽人,運氣好的話能夠撞上一對小情侶。
“挺好看的。”敬月忽然說,仰頭盯着玻璃外的那一條幼鯊,“以前和我朋友也來過這裏,那是她第一次來海洋館,她挺開心的。我說,等我有錢了,我一定帶她去海邊看看,去世界上最大的海洋館,後來,沒機會了。”
鄒頌眼底的笑意忽然變淡了。
敬月笑道:“所以有些事情一定不能承諾,要努力去做。”
鄒頌知道,其實她心裏面裝得東西挺多的,她從小就是一個很高傲的人,她很優秀,也很要強,所以當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她也沒有為此屈服。
她清楚自己從來不屬于這裏。
……
這周周一周二敬月不在學校,去省上參加了一場生物競賽,這些比賽她沒有時間和精力參加集訓,一般都是找老師拿了一些試題,或者自己在網上查找資料自學的。
大集合期間,老師在旗臺下激揚憤慨,同學們在臺下叽裏呱啦。
“……以上就是上個月違反校紀校規受處分的同學,下面說一下下個月的安排,本月月考時間31號和下個月一號兩天。
下個月中旬會有一次體檢,具體時間由各班班主任通知下去。
十一月三號四號那天會迎來一次大檢查,各個班搞好衛生,學校衛生部不定時檢查,那個周周一周二剛好月考不用穿校服,周四周五全部把校服給我穿上,校服丢了的去後勤處領,一旦發現沒有穿校服的,班級扣分,取消本學期的優秀班級評選資格。
以及十二月八日的本校68周年校慶活動,各班為單位,至少一個節目。如果個人或者小團體有節目,向我校文娛部彙報,再由文娛部報給社團主任,到時候在十一月末安排時間由我們學校社團負責組的老師們篩選。
好,散會。”
“希望今年校慶不要下雨啊。”
“我們班能出什麽節目,大合唱?”
“不要了吧,每年都是大合唱,全校幾十個班,三分之二都是大合唱,一點新意都沒有。”
“難道你想讓全班四五十人跳舞啊?”
“我看過人家七中公衆號,每次什麽大型活動那簡直就是百花齊放,什麽街舞啊,樂器,小品這些,人家還有立意的,哪像我們學校。”
“鄒頌。”班主任忽然叫住他,“第四節課下了之後來我辦公室一趟,找你有點事情。”
鄒頌應了聲:“好。”
三四節課被數學老師調來連堂考試,班上的人叫苦連天。
鄒頌掐着點兒交卷,收拾好書包就去辦公室找班主任了。
班主任笑着讓他坐,開門見山道:“下個月三號四號學校會迎來檢查,校領導一致決定讓你代表我們學校,給來參觀我們學校的領導介紹我們學校,當天還會組織一次演講活動,我們班抽到的是反校園霸淩主題,也是希望你能夠代表我們班上臺演講,就想問一下你的意見呢?”
鄒頌遲疑了一下:“我剛來,對學校不太熟悉,怕講錯,您還是換其他人吧。演講的話……我可以去。”
“主要是你形象比較好,也比較踏實優秀。”班主任微微一笑,“本來說想讓邱天代表的,但他還有處分在身上,你不用擔心,我們還安排了方雨和你一起,你不懂的就問她,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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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5日星期二天氣雨
忙裏偷閑,比賽一結束心裏的大石也落地了,去了一趟畫展,也回了一趟家。
以前的房子已經被鄒伯伯買下來了,有幾個阿姨在打理草坪,從外頭看進去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向叢阿姨被護工挪到了院子裏曬太陽,她變得好老了,滿臉皺紋,頭發也白了。
我喊她的時候她還沒有認出我來,後面和她談話介紹自己,她說她記得我,她摸着我的臉和我說着這些年鄒頌的經歷。
……
今天正巧也是媽媽的生日,花店裏沒有雪柳賣,給她帶了兩支百合,好幾年沒有來看她,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生氣。
照片上的外公還是那樣和藹,每次下了班回來會給我們帶好多好多好吃的,他會逗鄒頌,喊他孫女婿,記憶裏的外公知道好多好多的故事,傍晚我們就坐在草坪上,吃着零食數着星星聽着外公講他年輕那時候的事情,講他和外婆是怎樣認識的。
外公,媽媽,我很想很想你們。
媽媽和外公的墓碑前有幾束花,我猜應該是鄒伯伯送的,或許有時候鄒頌也會過來找我媽媽和外公聊天。
媽媽,外公,這些年我拿了很多獎,鋼琴也練的很好,也有繼續跳舞,我想好了,我不當舞蹈家,也不當鋼琴家,長大以後我想研發藥物,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病還沒有解藥。我想,你們也一定會為我驕傲的。
我見到了鄒頌,但我沒有和他相認,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這副樣子,所以我期待未來的相見,每天對他說一句未來見,那麽未來一定會相見。
外公,媽媽,向叢阿姨,鄒伯伯,恙恙,奶奶,未來見。
鄒頌,未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