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明日雨
蓉城某一處酒吧裏,一少年震驚的喊了出來。
“什麽?你高三不回七中了?為什麽?真有漂亮姑娘蠱惑了你?”梁骁一連三問,把鄒頌問得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抱着手臂來回走動思索着:“不對啊,頌妹,你不是早就封心鎖愛了嗎?你是被誰給挾持了嗎?說好的一起沖高考的。”
鄒頌淺淺喝了一口果酒,說:“這個說對了,确實是有一個女生。”
梁骁定目,問他:“然後呢,你愛上了?”
鄒頌問:“愛和喜歡有什麽區別嗎?”
此話一出,四個人紛紛沉默了,其餘三人不約而同看向梁骁。
梁骁嘿了聲:“哥幾個看我做什麽?”
付行舟和裴雲對視一眼:“他腦袋缺根筋,也指望不上。”
鄒頌沒忍住豎起大拇指認同道:“真理。要不是出生自帶cp,估計一輩子單身。”
裴雲淡淡一笑:“現在想想,安雅大義。”
梁骁:“……”
然後,四位少年便湊一堆開始百度,八只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百度上的答案看。
問:“愛和喜歡有什麽區別。”
答:
層次深度不同……
情感表現不同……
行為動機不同……
時間持久性不同……
責任與承諾不同……
看完解析之後,三人紛紛擡眼望向鄒頌:“你是什麽?”
鄒頌張了張嘴巴,從嘴裏擠出兩個字:“愛……吧……。”
“什麽叫愛……吧?”梁骁問。
鄒頌說:“那就是愛上了。”
付行舟若有所思。
梁骁震驚:“妹的,你去了……九月份,十月份,十一月,才三個月不到,你跟我說你愛上了一個女生???”
鄒頌擡眼看向梁骁,誠懇道:“我和她認識十六年了,确切的來說,應該是十六年零四個月,我七月份的生日,她正好比我小一個月。”
“兄弟們不道德啊。”裴雲含笑,審視着三人,“你們都有青梅,孤立我是吧。”
梁骁笑得不懷好意:“裴狗,你也有這一天。”
鄒頌問:“問一下,你倆對你們的青梅有什麽不一樣的感覺嗎。”
付行舟搖搖頭:“小時候一個院子裏長大的,都是姐姐。”
梁骁一巴掌拍在他肩膀:“還都是,你妹的幾個青梅啊。”
鄒頌想了想:“就比如,小時候看她受委屈,會很主動去抱抱她,有時候想摸摸她的臉,想每天就見到她,看見別的男生喜歡她,就感覺心裏面有點酸。現在的話,總想一直和她在一起,想給她買漂亮的裙子,給她買吃的,覺得她很瘦,想把她養胖一些等等。”
裴雲沉默了一下說:“你在追她嗎?”
梁骁摸着下巴說:“直覺告訴我,你小子真的愛上了。”
付行舟恍然:“所以你叫我們來,是讓我們給你出謀劃策,追她?”
“沒有啊。”鄒頌有些無辜,“就是和你們說,我不回七中了,哥幾個江湖再見,珍重。”
梁骁害了聲:“那你和她談不談?有照片嗎,給我們看看,是何等絕色美女,讓你背叛兄弟們。”
“談戀愛……不了吧。”鄒頌翻開手機相冊,把上次拍的敬月名譽牆上的照片點開。
梁骁說:“等一下,我需要你解釋一下,什麽叫談戀愛不了吧。”
鄒頌愣了下:“就是,不想談呗。”
付行舟被他這句話整沉默了,他搭了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語重心長的說:“雖然大家都是兄弟,但你這也太渣了吧。”
裴雲笑了笑,認同道:“這必須得批判一下啊。”
鄒頌拿起酒杯,自顧自給幾人碰了下杯:“你們真的會遵循小時候的諾言,和你們一起長大的那個女孩結婚?”
“會。”梁骁聞言一笑,“那肯定會啊。”
付行舟搖搖頭。
鄒頌好笑的看向桌子上敬月的照片:“還看不看了,不看我收起來了。”
“看看看。”梁骁不假思索,湊近仔細看了半天,給出評價。
“真的,這女孩和我頌妹挺配的,你看看那大眼睛,氣質也不錯,清純冷豔,至少也是一個校花級別的,這你能忍住不談?”
付行舟說着風涼話:“我要告訴安雅。”
梁骁指着他威脅道:“你敢告訴安雅,我明天就在班長面前吹耳旁風。”
裴雲打斷兩人的話,看向鄒頌:“冒昧問一句,是她有心上人拒絕你了,還是……”
梁骁翻了個白眼:“裴狗,你情商呢,你跳舞的時候給抖沒了?”
付行舟:“其實我也想問。你倆青梅竹馬,她認出你沒?”
鄒頌嗯了聲:“第一天估計就認出來了,最主要是,我第一天沒認出她來。”
“頌妹,不是我說你,你這确實該批判了。”
鄒頌垂下眼簾,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低聲說:“有那麽一個瞬間,我還從心底讨厭過她。那時我覺得敬月不可能會過這樣的生活,不相信她是敬月,她跟敬月的性格完全不一樣,除了長得像。現在想起,我真他媽不是人,沒認出她來就算了,還讨厭她。”
裴雲說:“這也不能怪你。”
梁骁認同道:“只能說明你心裏一直都喜歡敬月的,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一個跟安雅長得像的人接近我,我第一反應也是厭惡。”
“那你倆相認了嗎?”付行舟問。
鄒頌搖搖頭:“她不想我知道她過得不好。”
梁骁眯着眼睛,忽然說:“我突然感覺這人莫名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付行舟動了動唇笑道:“你這話也挺熟悉的。”
梁骁一拍腦袋忽然想起:“妹的,我真見過,上上周和我去觀摩一個實驗,她叫啥來着?好像不叫敬月這個名字。我和她整個過程沒超過三句話,她太高冷了,确實只在集合的時候對視了一眼。”
“就是她。”鄒頌說。
梁骁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女孩兒确實挺優秀的,對生物這一塊兒很感興趣,突然想起來那天我媽說,十二月初有一個生物制藥方面的研學,她讓我走年級主任推薦,她的推薦名額給別人了,不會就是給她的吧。”
“她喜歡這個。”鄒頌揚了揚眼尾,“以後會走生物制藥這方面,如果和你們在一個學校,還拜托幫我多多照顧一下。”
付行舟:“這話說的,你喜歡的人讓我們幫忙照顧,沒見過這樣的。”
梁骁說:“你這話總感覺不咋對。”
裴雲打量着他的表情,再聯系他下午說的那些話,低聲問他:“你今天怎麽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嘶,不行,我得去一趟廁所。”梁骁揚揚下巴喊了聲付行舟,“走走。”
付行舟抿嘴一陣無語:“你小女生啊。”
兩人起身離開了,裴雲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邊:“說說。”
“裴哥。”鄒頌笑了下,把杯子裏的水灌入嘴裏,慢慢講述着,“我七年前做過一次心髒移植手術,今年暑假的時候感覺身體不對勁,醫生說發現有排異現象,是慢性的,一方面是建議我再次進行心髒移植,二次心髒移植的存活幾率很小很小,另一方面……只能等死,我活不到明年春天。”
“什麽!”裴雲的瞳孔一下放大,他手忙腳亂的奪下他手裏的酒杯,收起桌上的酒瓶,“你瘋了,那你喊我們來酒吧,走,去醫院檢查一下。”
“沒用的。”鄒頌按住他的手,笑着搖搖頭,“裴哥,我告訴你,你別跟他們說。他們倆的性格不适合守着秘密。我轉學也是因為這個,我不想被你們算着我要離開的日子,我想安安靜靜的離開,想着等我死了以後,被你們知道或許也是高考以後的事情了。”
裴雲身體僵硬了幾秒,然後別過眼睛去倒酒。
“其實我很想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和你們打打籃球,跑跑步,跳街舞,可是我有心髒病。”鄒頌眉眼帶笑,語氣如常,就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想待在家裏數着時間離開,也不想被你們看着離開,所以我轉到我媽媽以前的學校裏,我最近,總感覺身體不行了,老是會累,也老是感覺有什麽重物壓在我身上,有可能在哪一次課上,在哪一個夜晚,我就離開,他們都是陌生的同學,沒有人知道。
可是,我和敬月遇到了。
我根本就分不清這是上天的眷顧,還是一場淩遲,你看,太可笑了是吧。
我把這次的重逢當成了上天的眷顧,也不會那麽遺憾,我留在二中陪她,或許可以說是我的索求,我求一段美好的時光,然後平靜的離開,這周我媽媽的病情也不受控制了,我覺得活着太難受了,真的。
我怎麽和她相認,她怕我知道她過得不好不告訴我,我怕她知道我要死了會傷心。
裴哥,我活不過明年,後面我走了,後面我會讓我爸把她轉到七中來讀高三,有你們在,我不擔心別人會欺負她,你別和她說我認出她的事情。
我想好了。”
他笑了下:“我死了以後,就等着她,等着你們,我們會再見面,等你們走完這一生,我們就見到了。”
裴雲心頭鈍鈍的,他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還有,你認識的兄弟,朋友那麽多。”鄒頌拿起酒杯碰了下他的杯子,笑道,“死我一個算不了什麽,別為我傷心啊。”
“鄒頌,你說這話——”裴雲拿起杯子,“你說這話,我該揍的你滿地找牙的,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人,朋友,愛人這些,出現在生命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獨一份的,什麽叫做死你一個不算什麽?”
鄒頌低聲笑了笑沒說話。
“我他媽真的,造了什麽孽。”裴雲一口把酒飲下,“一個個都讓我眼睜睜看着你們離開,你這輩子不活夠一百歲,下輩子我不和你做兄弟了。”
鄒頌打趣道:“第一次聽見裴哥說髒話,死之前聽一次也值得了。別傷心了,這股勁留着,後面給我哭墳用。”
裴雲拿起手機發着消息:“我有幾個國外的朋友,我問一問,只是說存活幾率小,又不是沒有……”
“裴哥,你放過我吧,每天聞着消毒水的味道,我體質也就那樣了,就算能做,你哪能知道什麽時候就發生排異了。”鄒頌無奈一笑,“別多想,趁着我還沒死,好好給我道個別吧,他倆可沒有這個機會。”
“走開吧你。”裴雲又倒了一杯酒,“你說的只轉學一年,明年九月份開學我要看見你在七中校門口等人,不然別想我給你燒紙,你裴哥我每年要上的墳多到你掰着手指頭也數不清,每年跑來跑去的,你當我閑的?”
鄒頌笑道:“多我一個不多。”
裴雲掃了他一眼:“你在放屁。聽裴哥的,好好談場戀愛,談十場也沒問題,我不批判你了,明年九月份乖乖回來。”
“這倆人怎麽上廁所上了這麽久。”鄒頌往後看了一眼,只見那兩人晃晃悠悠的朝這邊走來。
他回頭看向裴雲,伸出左手握成拳:“裴哥,保守秘密啊,我那麽信任你。”
裴雲擡手和他撞了一下:“看你表現。”
……
周一下雨,大課間升旗時廣播通知所有人都在教室裏坐着,團委把之前鄒頌演講的那個舞蹈視頻,和一些其他學校裏學生們自行組織的反霸淩小活動放給學生們看。
下午放學那會兒,就看見學校團委的負責學生在操場布置小會場。
鄒頌和敬月在學校音樂室裏為校慶做準備。
“六月老師,你今天才和我說了五句話。”鄒頌手肘靠在電子鋼琴上撐着下巴看向一旁盯着手機眉頭緊鎖着的人。
敬月得空才擡眼瞄了他一下:“你先練會兒,我有道題做錯了。”
鄒頌百般無聊的伸了下手指:“六。”
“什麽六不六。”敬月一陣無語,“我做錯了題,也不知道你是在嘲諷我還是嘲諷我。”
鄒頌有些無辜,看看自己豎起的大拇指,又看看敬月:“我在數你對我說的話,現在是七了。”
敬月默默看了他一眼,慢慢從嘴裏吐出一個字:“……六。”
鄒頌低聲笑了出來,回轉身按了下電鋼琴的開關,十指放在琴鍵上彈起了《蒲公英的約定》前奏。
而後,他輕輕哼唱起來:
“小學籬笆旁的蒲公英,
是記憶裏有味道的風景
……
将願望折紙飛機寄成信,
因為我們等不到那流星,
……”
敬月忽然擡起頭,收起手中的東西走了過來,鄒頌忽然停下來。
“……”
鄒頌望着她笑道:“老師看着我,我很緊張,怕彈錯。”
說着他便站了起來,敬月和他對視兩秒,坐在了琴面前,她停頓了一下,而後細長的手指在琴上游走着。
一首《我懷念的》。
鄒頌站在一旁,低着頭明目張膽的盯着她看了許久許久,她沒有唱,彈得尤其動情。
年幼的敬月在此時好像和她重疊起來,那時她愛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坐得筆直,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鵝,而今的她穿着校服,清純而高冷。
思緒一點點從心頭湧入腦海。
他情不自禁的擡起手想摸摸她的頭,可當手指觸碰到她的發梢之時,敬月的一曲彈完,他慌張的收回手,望着她笑了笑。
“你不是會大提琴嗎?”敬月說,“校慶那天表演《大魚》怎麽樣?”
鄒頌點點頭:“可以。你彈琴?”
敬月說:“我跳舞,你拉大提琴。”
“那這周約個時間?”
“周日下午吧,天氣稍微好一些。正好你拿上七中的月考卷,給你講一下錯題。”
鄒頌一巴掌拍在臉上,苦着一張臉:“還是逃不過做題。”
敬月好笑道:“周一周二月考,争取考一百二。不能光玩。”
鄒頌不死心的問她:“跟上次一樣,有獎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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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3日星期三天氣:暴雨
原來當年的大火是那爛人一手策劃的,要不是那女人不小心說了出來,我這輩子恐怕都會被蒙在鼓裏。
他們怎麽能那麽惡心,爛透了,惡心,一家人都是見不得天日的老鼠,蛆蟲。
過了這麽多年,那裏早就翻新建了一個新的廠,有時候想走極端路,但我衡量下來覺得太不值得,想想外公和媽媽的死我又不甘心。
到底該怎麽辦。
媽媽,能告訴我該怎麽做嗎?我到底該怎麽做。
世界上還有我在乎的人,我不想就這樣死去,不想因為幾個爛人葬送了我的未來。可我又怎麽眼睜睜看着這幾個爛人活的那麽自在逍遙,我到底該怎麽辦。
媽媽,活着真的好累。
……
鄒頌,如果你知道這些,你會不會心疼我,有時候我真的在懷疑,我們未來會有見面的那一天嗎,未來到底是什麽樣的,我好迷惘,我怕我走到了未來,未來卻不是我想象的那樣,那我該怎麽辦。
所有人都在告訴我,未來不好,長大一點兒也不好,或許在長大的過程中,你得一張紙一張紙的掀開,不費吹灰之力,可也需要你理解紙上的內容,你不知道這張紙上如何難以理解,你更不知道下一張紙寫着什麽,你理解不了,時光根本不會等你充分理解之後再讓你走下一步,他們會一直一直催着你,讓這些紙越積越多,直到壓垮你。
鄒頌,你長大了有煩惱嗎,你應該沒有煩惱吧。
……未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