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七
甘欣沒在害怕，她無條件地信任山莊裏的親朋好友，不會讓她處身垂餌虎口之中。
她只是對自己竟然在這件事中扮演了個那麽重要的角色有些消化不能。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當初按捺不住好奇心才招惹了這堆爛攤子事——雖然至今為止，她還判斷不出這究竟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好在歪打正着，給了二師兄與狐貍結契的機會。
壞就壞在……
自己先前那個給顧屹找些麻煩，讓他自己待不下去提出離開的想法或許沒有實行的機會了。
不僅不能把人往外趕，相反，就算她再不喜歡顧屹的性格，不習慣身邊住着個陌生人，也得在狐貍徹底順服之前絞盡腦汁把顧屹穩住，留在自己身邊。
甘欣努力地揚起一個微笑，說：“二師兄放心，我明白怎麽做。”
邱向榮又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裏界對我們馭獸師的傳言越發添油加醋地往黑了描，才讓銜玉這般誤解我們。說老實話，他那樣難以馴服，我老早就生了要放他離開的心思。就算後來他知曉了你的秘密，我也只想着怎麽洗空記憶再把他塞回裏界比較穩妥，頂多折他幾年功法，殺獸滅口的事情我可做不來。”
他這話一出，甘欣臉上的笑意忽然就自然不起來了。
她這位清風明月的二師兄，雖然已在山中修煉數十年，可不僅和普通修士一樣外貌上看不出年歲的痕跡，身上也總帶着讓人感到春風拂面的少年氣息，陽光又灑脫。
這樣通透的人，做不來強迫靈獸屈服自己的事情。他既然說當初打算放銜玉離開，就定不作假。
只是那能做出“殺獸滅口”舉動的，另有人在。甘欣想到那個場景，就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然後偷瞄邱向榮一眼，确認對方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後，轉移話題道：“那狐貍……銜玉現在如何？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他呢。”
“結了契後他需要一些時間适應我的靈壓，本身又帶着傷，所以現在還是個虛弱的狀态需要恢複，你要是想見他，我現在帶你去。等銜玉稍微好些了，再去你那兒親自與顧屹見上一面，也好讓他放心。”
結了契的靈獸與主人居于一處，馭獸師們為了讓自己的靈獸住得舒适，大多會造出符合他們原身習性的環境作為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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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恒的後院是一大片竹海，給食鐵獸換着地方爬；石澗那兒施了幻術，一年四季落不停葉的白桦林格外漂亮，小老虎往裏頭一趴，甘欣時常找不到蹤影；雁徊對錦鯉嚴苛，後院的靈泉底部終年鋪着霜石供她修煉……
而在邱向榮後院的，是他前兩天半用術法，半和山莊的夥伴們親手塑起來的一個狐貍洞。
洞前的草地上長滿大大小小的可愛蘑菇，門口垂下一片紫藤，柔和的色彩正随風飄動。
“真好看！”甘欣沒忍住伸手摸了摸腳下一顆圓潤的白蘑菇，說，“他一定會喜歡這裏的。”
“希望吧，銜玉說他愛吃梨，我打算過陣子在洞穴旁邊種幾棵梨樹。”
其實甘欣想說的是，她覺得銜玉會喜歡馭獸山莊的。不管他先前對馭獸師們多有偏見，有這樣一個真誠又用心的主人，他遲早會放下戒備，心甘情願成為馭獸山莊的一份子。
邱向榮已經走上前，撩開紫藤敲了敲石壁：“銜玉，我們可以進來嗎？”
裏頭沉默許久，傳來一聲“進”。
尋常洞穴裏頭終年昏暗，但是邱向榮往洞壁上嵌了許多夜明珠，使得內部四處充斥着溫和的光線，十分宜居。
“河蚌那兒都快堆不下的珠子終于有用武之地啦！”
“是，她知道了以後可高興了，連夜攏了一把石頭進殼，說半月後送新的來……攔都攔不住。”
“謝謝那位前輩好意了，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不必多麻煩。”一個清亮的少年音響起，打斷了甘欣欣賞洞內景色的視線。
她順着聲音來源尋去，在地面上錯落有致的石塊布景後見到了一只赤色的狐貍。
馭獸山莊先前沒有入住過狐族，甘欣過去不曾見過靈狐，所以當初才份外好奇，偷偷摸摸潛入地牢也要見他一眼。
老實說當時看完，甘欣是挺失望的。
明明四尾靈狐光聽名字就該氣宇非凡，可他體型偏小，毛發枯燥無光，一團團打了結，看着和落難的黃鼬似乎也沒大差別。
但這會兒甘欣幾乎要懷疑她看到的和先前并不是同一只狐貍了。
他通體是鮮明亮麗的紅，在洞穴內宛若一簇躍動的火苗。額心和琥珀般的眼下皆有一道亮黃色的紋樣，勾得狐貍本身自帶媚态的五官愈發生動。
而他頭頂上的一對耳朵，和身後蓬松的大尾巴，是最吸引甘欣的存在。耳尖有兩撮雪白的毛，憑甘欣那薅遍山莊靈獸的老道眼光，不用親自上手摸就知道一定很柔軟。尾巴就更不用說了，光摸還不夠消甘欣心頭的癢，最好能讓她把整張臉都埋進去蹭一蹭。
“看來大小姐很喜歡我們這種圓毛的靈獸。”
狐貍一開口，甘欣難耐的心思就冷靜了幾分。
五階後期的靈獸有能化出人形的能力，眼前這位顯然是只公狐貍，雖然甘欣還沒見過他的人身，卻已經沒辦法把他單純當成一只毛茸茸的圓毛狐貍看待。
要是有機會對着獸體過過手瘾就差不多了，埋臉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只是他的本體的模樣就已經長得這般秀媚，若是化作人形，會是怎樣驚豔的長相？
邱向榮開懷的笑在山洞裏回蕩開來，叫甘欣鬧了個大紅臉：“見笑了，我們大小姐是這樣的。不過她順毛的手法特別好，山莊裏的靈獸們排着隊等她摸呢。你要是不介意，回頭也可以試試。”
甘欣覺得這話說得她像是個有家傳能耐的手藝師傅。
雖說在陌生狐面前被打趣讓甘欣有些害羞，不過銜玉對此的态度挺讓她覺得意外的。
按照先前他表現出的對馭獸山莊弟子們的敵意，就算識時務地向現實低頭，在甘欣假想中多少也該有些不甘或者憋悶在身上。
可從他與邱向榮交談的語氣，以及揚着尖尖下巴往甘欣掃過來的目光來看，似乎并沒太多抵觸情緒，反而讓甘欣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輕蔑氣息。
怎麽可能是輕蔑呢？被威脅着交出自由，以性命相脅來争取些許利益，再如何也不至于會對她這“罪魁禍首”産生不屑的心裏。
于是甘欣搖了搖頭，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銜玉沒說介意，也沒說不介意，他甩了甩火燒雲似的尾巴，引得甘欣微不可見地磨了磨牙，然後問了個奇怪的問題：“扁毛的動物喜歡嗎？”
“也喜歡。”甘欣撥弄了下腰間的羽毛挂飾。鳥雀的羽毛特別漂亮，做各類飾品都是極好的，但是摸起來手感稍許差了些，也算各有所長吧。
狐貍歪了歪頭，又問：“水裏游的呢？”
甘欣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大魚小魚都很有趣，鱗片上流光溢彩，身段優美。我們有條錦鯉小夥伴，不光是顏色漂亮，那珠白色的尾巴像仙女的裙擺似的，游起來可優雅了！”
她說起自己的好朋友們話就停不下來，方才那一點疑慮和困惑轉眼就不知道忘到哪裏去了。
銜玉若有所思地說：“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大小姐好博愛呀，什麽都喜歡。”
甘欣卻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麽都喜歡。”
“哦？”
“這個我知道。”一直在旁邊笑看着甘欣絮叨地邱向榮走上前來，接過話頭，“滿滿就不喜歡兩種靈獸，腿太多的，和不長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