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二十二
顧屹知道甘欣現在的舉動絕不是出自本意, 她就算再不拘小節,也向來是個很有分寸和界限感的人。平日裏與夥伴們言語甚至舉止上表現得再親近,其實都限制在一個恰到好處, 讓人舒适的地步。
眼下她這般作為, 全是五行星源的操縱使然。
顧屹看到甘欣身旁的火星源格外活躍, 自己四散蹦跶還不夠, 還到處拉着其它星源一起轉圈躍動。
其它五行星源顯然并不願意和火星源一起胡鬧,與之屬性相反的水星源甚至試圖往它們身上撲過去達到降溫冷卻的效果,但這杯水車薪的努力不僅于事無補, 反而讓火星源更加興奮起來。
其實随着盛夏到來, 顧屹早就發現甘欣身上的火星源有愈漸躁動的趨勢。他曾旁敲側擊過幾次甘欣,問她以往夏日都是怎麽度過的,是否要提前做些解暑的準備。
結果得到了“比較容易生病,但沒事,硬熬兩個月就好”的回答。
很多人都覺得嚴冬難以忍受, 可甘欣從小就更不喜歡夏天。過了六月, 她就開始時不時地出虛汗,身上哪一處都軟綿綿的,怎麽也使不上力氣。
外頭明媚的陽光完全不能讓甘欣感受到生機, 稍微曬上一小會兒她都覺得自己像冰糕一樣, 片刻後就要融化成水。
若是沒個遮掩物,讓太陽直直曬到皮膚上,她身上很快就會浮現出類似灼傷的痕跡, 火辣辣的,痛不堪忍。
夜間相較而言會讓她舒服一些, 但凡天際還留着絲白光,甘欣就恨不能把自己泡在浮着碎冰的池子裏降火。
可不管是她的師兄師姐, 還是從別處請來的醫者們都說,像甘欣這樣虛火旺盛的人是最受不得涼的,偶爾吃些涼湯也就罷了,否則短時間裏是舒服了,五髒六腑因此裹上寒氣,過不了幾個月就要遭到反噬的。
于是她只能這樣躲在陰涼的角落,靠着撒上薄荷粉的糕點,或是冰鎮過的綠豆湯與蓮子羹,硬生生把夏天熬過去。
這理論在顧屹眼裏簡直就是胡謅,熱極了就該要降溫,否則像他這樣的冷血動物,大夏天躺在岩石上曬太陽遲早會被煮熟。
更何況甘欣的熱也不是什麽體虛導致。
若他先前猜測無誤,那甘欣出生時候擁有的靈根,大抵就是火屬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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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身邊圍繞着的火星源格外之多,也最是活潑。失去了能吐納星源的內丹,甘欣根本沒法與這些想同她表達親昵的同性星源正常相處,這種旁人羨慕不來的天賦,除了無窮盡的熱意以外,什麽都不能帶給甘欣。
她這樣的人,其實最需要時不時在冷池裏泡一遭。畢竟有源源不斷的火星源聚攏過來,比起着涼,甘欣中暑的可能性還更大些。
夏至過後,往年便是甘欣逐漸無力動彈、小病不斷的時候,可今年的她過得格外安穩,甘欣還當是先前在顧屹帶領下打的太極起了效用,身體愈發康健,卻不知這大多是顧屹不斷給她做各種祛暑冰糕點心的作用。
但到了小暑,光靠食療已經壓不住火星源了。
不堪受擾的其它星源們,開始自發地尋找解決方式。過去它們勢單力薄,只能任由火星源胡來,将甘欣的體溫一點點炙烤上去,可是今年甘欣身邊出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家夥。
住所背陰,常年四肢冰涼,穩定供應冷氣……可真是再找不出比顧屹更完美的、能用來降溫的東西啦!
于是夜半三更,水星源努力壘起成牆,阻礙火星源的動作,金星源分成兩隊架起甘欣兩條手臂,木星源在背後推着甘欣向前,土星源忙着清理地面上的作案痕跡……
大夥齊心協力,就這麽把甘欣送到了顧屹床上。
雖然做了這樣大膽的事,但它們到底還是有些畏懼顧屹的,便縮去離顧屹有些遠的牆角。只有那些瘋上頭的火星源還在不管不顧地鬧騰。
顧屹不耐煩地看了眼它們,卻沒有任何動作。
方才他剛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一點,空開與甘欣之間的距離。
可甘欣不願意放開這讓她感到舒适的涼意,便跟着往顧屹那兒靠過去。
甚至比方才貼得更緊了。
顧屹再讓,甘欣再靠近。
到最後有些不耐煩了,為了不讓涼意逃離,甘欣伸手一抓,将顧屹的一叢頭發攥入掌中。
顧屹:“……”
他到底為什麽當初要将床挪至牆角。
……好像那也是甘欣的問題,沒事瞎費功夫,用晶石把陽光反射到他房中。
可現在并不是計較誰對誰錯的時候,顧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回給甘欣梳頭,她猛然往後一倒靠着他睡着的情形。
那時他也是這樣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甘欣推起身,然後輕手輕腳地扶着她趴到桌子上。
甘欣一合眼就睡得很熟——沒什麽大煩惱的人都這樣,睡眠質量極高,尋常動靜很難将她輕易弄醒。
所以只要顧屹觀察片刻,知曉她并無轉醒趨勢。他若是把她抱回自己房屋去睡,這件事就能輕易揭過了。
可是顧屹沒這麽做。
他身上好熱,一半是甘欣貼着他傳過來的體溫,另一半的熱……顧屹心裏明鏡似的知道是因為什麽。
靈獸的煉骨期只是實力的進階與蛻變,并不對本體的肉 | 身成熟與否作評判。
也就是說,顧屹不管是從身體還是精神上,都早可以類比一個成年男子了。
只是他從來對所有生物都興致缺缺,也不覺得像銜玉那樣到處沾花惹草,吸引異性有什麽樂趣可言。
顧屹早就有覺悟,像他這樣孤僻又性格古怪的家夥,就應該找個不見天日的洞穴獨處一生。
他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對一個人族女子産生不可控制的悸動。
這一刻他的身體不再屬于自己,甘欣的每一次溫熱鼻息打在他皮膚上,都會引來不可抑制的戰栗。
按照這樣的趨勢繼續發熱下去,顧屹覺得自己離燙熟只剩一步之遙了。
可他不知道怎麽,就是沒辦法做到幹脆地推開甘欣,讓她回到自己的屋子裏。
顧屹想過很多辦法來幫甘欣解決缺失金丹導致夏季度日如年的困境:在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摻入一些能抵消火星源能量的東西;讓甘欣學習新的“太極”動作,自主排出星源的幹擾;或是在她屋裏捏個能讓周遭氣溫穩定在一個界定範圍之內的靈力球。
第三個方法,是顧屹最覺得值得一試的。一旦做好了,便是個一勞永逸,能為甘欣徹底排除麻煩的好主意。而其它幾個,或多或少都有不容忽視的弊端。
只是這件事情并不容易辦成,首先他得好好試探清楚,甘欣的乾坤囊裏到底放了多少神通廣大的法器,否則一個疏漏就容易暴露自己的蹤跡;其次要想這方法能奏效,需要大量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其間。
所以顧屹一直在觀望合适的時機,并未立刻動手。
但此時此刻顧屹看着甘欣香甜的睡容,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多餘了。
他的體溫适中,正好給甘欣用來降溫,又不至于寒意太重到令她感到不舒服。他身上靈壓厚重,火星源害怕他,沾染了他氣息的甘欣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也能免于它們打擾,至少能自在上幾天辰光。
除了他自己身上有些難受,這件事對甘欣而言百利無害。
意識到這點後,顧屹忽然冷笑一聲,他什麽時候成了這般舍己為人的君子了。
一旁的甘欣全然不知自己身邊人糾結彷徨的心路歷程,也不曉得夢到了什麽好東西,将手裏攥着的顧屹長發塞到口中,輕輕嚼了起來。
顧屹:……
他不再遲疑,将頭發從甘欣齒間扯出,還不忘小聲說:“怎麽什麽都吃。”
然後把甘欣抱回她的房間,警告了下牆角抱成一團的五行星源,又回首看了眼對發生的一切毫無知覺的甘欣,這才離去。不過半炷香的時刻,顧屹又折了回來。
“就這一晚。”顧屹說,“也不單是為了你。”
他回去以後才發現,方才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甘欣身上,反而沒再被自己體內熬心的痛苦折磨。送走甘欣以後,先前那股分不清是餓意還是其它什麽的欲|念,氣勢洶洶地反噬而來,讓他倍感窒息。
顧屹折騰了一遭,把甘欣重新抱回自己床上,擺成一個舒适的姿勢,然後再蹑手蹑腳地跨過甘欣上榻。
雙手放在腹部平躺了會兒,顧屹還是覺得這樣不夠,偏頭去看了甘欣一眼,留意到了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兩頰如晚霞般的紅暈。
顧屹嘆了口氣,動作不太流暢地把甘欣攬入懷中。
很快,甘欣的眉心舒展開來了。
可她覺得光是這樣不夠,自覺地用手腳扒拉住顧屹,把臉往他頸窩裏一埋。
兩個人終于都舒服了。
*
翌日晨間。
甘欣看着顧屹從屋內走出來,有些沒精神地打招呼:“早。”
“……你怎麽了?”
甘欣伸手揉了揉後脖子,又往下錘了錘腰:“可能昨天睡覺姿勢不太好,早上醒來腰酸背痛的。”
她睡相一直還挺安穩的,這像被人揍了一晚上的感受屬實罕見。
甘欣打了個哈欠,還想繼續抱怨兩句,忽然遠處的天邊炸開一道驚雷,打斷了她要說的話。
“要下雨了嗎?”甘欣擡頭,看向灰沉沉的天色。
那烏雲十分厚重,卻不如尋常夏日雷雨天的那樣翻湧着,随時要将天水傾瀉下來,而是詭異地往西南處的一座山峰飛速移動着。
“你還要去河邊洗漱嗎?”甘欣問,“要的話快去快回,可別路上被淋着。”
不是要下雨了,顧屹不用擡頭看便感知到,這是有人或者靈獸要突破境界了。
但他沒說什麽,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
方才甘欣被那悶雷驚得一瑟縮的模樣,與顧屹腦海中前夜擠在他臂彎裏的樣子有瞬間重合。
這讓他的心尖一下子升騰起被用羽毛輕掃了一下的癢意。
顧屹覺得自己倒是需要被一場雷雨給澆灌透徹,來醒醒腦子。
可這雨到底是沒能落下來的。
接連四十九道電光把天幕撕成不同形狀的碎片後,壓得人倍感沉悶的烏雲忽而散開,露出瑰麗的藍。
山莊裏每過一段時日便有弟子在修為上有所突破,這樣象征渡劫的雷聲甘欣曾不止一次聽見過。所以她只在一開始将它與普通的驟雨前兆弄混,很快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每響一道雷聲,她就在心中默默記上一筆。後來太過密集的雷如同浪潮一樣滾滾湧至,甘欣便開始數那刺眼的電光替代。
四十九道,這可不少呢,也就是說……
“若是馭獸師們,至少要到元嬰初期才能招來這麽多道天雷,若是靈獸……”
看甘欣掰着手指算道,顧屹接上:“若是靈獸,大概要到五階後期。”
甘欣:“你怎麽知道?”
“銜玉同我說的。”顧屹回答,“不然我從哪兒知道?”
甘欣點頭,也是。
“所以到底是誰呢?”
無須她好奇太久,午時剛過,問題的答案自己就跑道甘欣院子裏來。
甘欣與那“答案”對視的時候,一下子沒有認出來這到底是誰。
來者是個高挑的女子,修長的手臂上戴着黑色袖套,用棕色臂環束得很緊,勾勒出流暢有力的肌肉線條。腰腹和腿間都紮上了耐磨的皮具,邊緣卻墊了層軟和的白毛,整個人□□練與柔軟同時包裹着。
但這樣一個極具力量感的身體上,卻安了一張和藹可親的圓臉,讓人覺得怪不協調的同時,又按捺不下與她親近的想法。
甘欣盯了她許久,也不太敢說出自己的揣測:“那個,你是……”
圓臉女子笑盈盈地看着甘欣,正要回答,背後閃出小虎的身影,二話不說往女子手裏塞了根竹竿,輕巧跳開。
女子似乎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她拿到了什麽,但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兩手抓住兩端,将竹子往頭上一頂,雙手下壓,“咔嚓”一聲把竹子折成兩半,然後左右掃視,挑了一截看着更順眼的往嘴裏塞進去。
好了,現在不需要別人再來告訴甘欣這女子的真實身份了。
“別別別,我們人族的牙齒可經受不住這遭——”
甘欣連忙阻止,但還是提醒得晚了一步。
女子把嘴裏一顆折斷的牙吐到掌心中,愁悶道:“好嘛,才化人形就折斷兩顆了……小虎你下次再往我手裏塞竹子試試看!”
甘欣踮腳,伸手給那女子——食鐵獸将額角留下的竹屑輕輕拭去,說:“回頭讓葉恒師兄給你把牙齒裝回去就好,不過……你借腦殼的力掰東西的習慣也得改改,否則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有問題。”
不過相比乾糕化形動不動漏出兩片鳥毛來,食鐵獸只是舉止奇怪的些,頂多會被人以為腦子不太好使,應當不至于到懷疑她身份的地步。
食鐵獸摸了摸頭頂,好像是有些疼。人族的皮囊也太脆弱了些,動不動就缺一角破個皮啥的,一點也不如她的獸身抗造。
真不知道化人形有什麽好處。
不過……
食鐵獸“嘿嘿”一笑,撲上前将甘欣揉進懷裏:“這樣可以和大小姐貼得更緊密了诶!早就想像三師姐那樣把大小姐摟進懷裏了,果然好抱!大小姐臉真好捏,皮膚好軟乎,想親親——”
“借過。”顧屹端着一盤切好的西瓜走過來,強行插|到食鐵獸和甘欣中間将她倆分開,然後把托盤放到距離兩人四五步遠的石桌上,說,“你們自便。”
食鐵獸:?
合着這院子那麽大,顧屹他沒別的路能走了是嗎?
甘欣看着那水嫩的西瓜咽了咽口水,突然新奇地發現,烏雲散開後午後的驕陽似火,可她在院中被小熊拖着說了這麽會兒話,竟然沒覺得半分不适。
只有鼻尖冒了一些汗珠,可她仍是很有活力,不像平時宛如一株脫水的白菜,迅速蔫兒下去。
“來,大小姐,繼續抱抱……诶?”
顧屹原本走出去了一段,忽然又折回來,自兩人中間穿過,回到剛才的位置,然後用拇指蹭了下托盤邊緣。
甘欣:“怎麽了?”
顧屹:“沾到髒東西了。”
食鐵獸:他是不是有病?
被打擾了兩回,她強蹭大小姐的興致也被消了大半,不滿地皺了皺鼻子。
一旁的小虎幸災樂禍道:“沒看大小姐剛剛都被你圈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嘛?而且我們大小姐最喜歡摸柔軟的毛發,你本體的毛又短又刺手已經很落下風了,現在蛻變得一根都沒有,以後大小姐再不稀罕你咯!”
甘欣連忙擺手:“怎麽可能!”
不過剛才她确實被食鐵獸的擁抱悶得有些窒息。
小熊抱得用力是一回事,只是她人形長得高挑,甘欣的鼻子剛好埋到小熊胸口,實在是有些……
擠得慌。
甘欣摸了摸燙燙的臉頰:“別站着啦,找地方坐!”
“對啦。”她一塊塊地給大夥分好西瓜,問道,“你現在叫什麽名字?”
“我名字可好聽了,叫……”
“叫祝夷!”門外忽然響起一道豁亮的嗓音,葉恒喊完,便扶着甘欣的院門喘起粗氣。
緊趕慢趕,終于輪到他這個做主人的搶在靈獸之前,将她的名字說了出來。
開玩笑,他等這一日可等了很長時間了。
當初三師姐的乾糕最先化形,她盈盈欲笑地站在衆人身前,讓大家猜自己靈獸姓名的模樣一直印刻在葉恒腦海中,預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發出萬衆矚目的光芒,在好友們羨慕的眼神中吊足他們胃口。
乾糕格外配合邱尋枝,祝夷就不是了。
她從天雷中走出,感應到古獸王碑上自己留下的姓名後,第一時間邁開長腿就往甘欣這處跑來。
……葉恒從來沒見祝夷走這麽快過!
靈獸們大多比人族多上幾條腿,趕起路來各顯神通的迅猛。可祝夷沒化人形前大部分時候不是啃竹子就是睡覺,走起路來慢悠悠的,需要短距離挪位置的時候更是寧可滾過去,也不想麻煩自己粗壯短促的四肢。
就連山莊裏最擅長偷閑躲懶的葉恒也自嘆不如。
卻沒想到這樣的家夥化成人形後竟能如此靈巧,倏忽之間就将一群馭獸師遠遠甩開,讓他們不借用些山間的轉移陣法根本沒法跟上。
也就四條腿的小虎能追上祝夷的步伐,葉恒還是幾個馭獸師裏跑得最快的,他差不多将呼吸調整到正常節奏的時候,邱向榮和邱尋枝的身影才出現在門口,石澗捧着錦鯉走得最慢,又過了會兒才加入到大家的歡聲笑語之中。
甘欣笑得比盛夏陽光還要明媚:“好想你們呀!”
她的院子裏可有好一陣子沒這麽熱鬧了。
“慶祝小熊……啊,我還不習慣喊名字呢。”邱尋枝抱歉地笑笑,“慶祝祝夷突破境界成功,雁徊特地給大家放了一下午的假呢。”
“是啊,可大方了。”葉恒陰陽道,“足足有一個下午呢。”
小虎吹了吹胡子:“那下次再有這種機會,我告訴七師兄你嫌休息時間太少,覺得還不如繼續修煉。”
葉恒立刻追着小虎撓起他癢癢。
甘欣湊到邱尋枝耳邊問:“感覺小虎今天一直在瘋狂輸出,還特別激進,他怎麽了?”
祝夷得意地一撩垂至下颌的劉海兒,搶答道:“我原本境界還不如他,卻率先突破五階後期,自然是讓他嫉妒了嘛。”
甘欣想了想,有些道理。
可他自己修煉不努力,落後人半截,又能怪誰呢?
“那你這陣子一定很辛苦吧?”甘欣替祝夷感到高興,可也忍不住有些心疼道,“這樣短的時間裏進步神速,得付出多少血汗呀。”
“沒付出啥。”祝夷老臉一紅,雖說她也想給自己貼點金光,但有時候還得實事求是,便尴尬地咳了聲,“就……老樣子嘛,七師兄盯着的時候勉力打坐,他一轉頭我就迅速偷懶。”
“……”
“昨天修煉得有些累,今天早上睡過了頭還覺得不過,本想在晨課期間悄悄摸摸打個盹兒的,可才一閉上眼睛,天雷就劈過來了。”
“……”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睡懶覺被七師兄發現了,發出憤怒的爆鳴,睜眼就打算認錯,沒想着見到自己被籠在了一個結界中,大夥兒都圍了過來,既興奮又擔憂地看着我。然後麽……就這樣了呗。”
一切水到渠成,在祝夷看來,這一回的突破和先前沒什麽大不同,甚至還要更簡單些。
甘欣無言了半日,才說:“我覺得……好像是挺遭人嫉妒恨的。”
邱家兄妹和石澗連連點頭表示贊許。
那邊和葉恒打得火熱的小虎也不忘百忙之中抽出空閑,歪頭對着甘欣在的地方喊道:“我再說一次,我沒有嫉妒!我只是不稀罕進階而已!”
“啊對對對,”祝夷敷衍地哄,“化人形也沒什麽好的,你接着和我主人打去吧。”
甘欣樂得不行。
“那乾糕呢?”她問,“怎麽好半天了也沒見她影子。”
邱尋枝嘆了口氣:“她是真的有被刺激到了。”
乾糕越過五階後期已經有一陣時日了,可化人形的時候還是經常會露出些鳥類的特征——還是境界不夠穩固,靈力時有波動的原因。
而祝夷今日才剛能化形,除了一開始激動萬分的時候眼眶周邊冒出像是熬了三個大夜的黑眼圈外,完全再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乾糕自然是要着急的,于是雖然很想同大家一起來甘欣的院子裏聊會兒天,但糾結一番後還是在來的半道選擇折回去,抓緊時間下個秘境。
說這話的時候,邱尋枝明明是有些無奈好笑的語氣,卻掩蓋不住話裏的驕傲和欣慰。
甘欣發現大家好像都和過去有些不一樣了。
這幾次見面,每個人和靈獸雖說開口就在數落七師兄的“暴|行”,同甘欣抱怨自己的疲憊與艱辛,但甘欣總覺得他們眼睛裏越來越有光彩了。
原先的修行皆在個人,但現在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們凝聚在了一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努力着。
不用細想就知道,那個目标……和上次邱尋枝與她說的,馭獸山莊即将發生的不好的事有關。
甘欣悄悄問:“還是不能告訴我到底要發生什麽事了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甘欣眨了眨眼睛,沒再追問下去。
不是這件事不重要,而是就算她知道了,除了擔心也做不成什麽,所以三師姐為了她着想,不到最後關頭不願意告訴她。
每次有什麽問題,到她這裏都會歸于同樣的結果,甘欣本來早已習慣,可當發現她和所有人之間的距離越發被拉大的時候,還是會生出孑然一身的孤獨感。
不過她并不想讓自己的朋友們看出這點。
“給我說說你們最近下秘境的時候遇到的趣事吧!”甘欣打起精神開始問東問西,“上回石澗姐說的那個會變臉的老妪可有意思了,最近有更稀奇的見聞嗎?”
*
銜玉一走進甘欣的院子,就因鬧嚷嚷的氛圍皺起眉頭。
這幾個家夥,怎麽嗓門一個賽一個的大。還把大小姐圍繞在中間,連他喜歡的那股氣息都沖淡了許多,站在門口快嗅不出了。
“銜玉你來啦?”能與銜玉産生部分靈力共振的邱向榮最先發現他的到來,熱情招呼道,“剛問你要不要去大小姐那兒,你沒回答,我還當你今日興致不高呢。早知道剛才和我一起來了。”
“哈哈。”銜玉皮笑肉不笑地點頭,“原本不打算來的,突然想起昨日把喜歡的配件落大小姐這兒了,便走了一趟。”
甘欣:“啊對,我看見了,拿給顧屹讓他收起來了,他現在在屋裏,你要去找他嗎?還是坐過來聊會兒呀?”
聊什麽?和這些腦子不太好的靈獸叽叽喳喳一起讨論秘境見聞嗎?銜玉在心底鄙夷地翻了個白眼。
那剛化出人形就滿臉喜氣的祝夷在他看來和個稚子沒什麽差別,至于其他靈獸……都不夠格入他眼的。
和那些家夥坐在一起,除了浪費時間,就只是讓耳朵白白受罪。
還不如去大王那邊的結界裏頭躲個清閑,順便打坐修煉個半日。
上午銜玉注意到了有靈獸突破境界的天雷,以為這群家夥怎麽也得聚在一起鞏固境界、讨教經驗。
沒想到就忙着到甘欣這兒來吹牛了。
否則他哪可能選這熱鬧時候過來。
銜玉果斷拒絕,好在甘欣和邱向榮知道他和其他靈獸不熟識,且也沒有逼迫他們迅速成為朋友的意思,便揮手放他離去。
推開顧屹的房門後,銜玉對顧屹行了個禮,沒來得及起身就絮絮叨叨地發起牢騷:“這群家夥修為那麽低,還不知道好好利用白日靈氣充裕的好時光練功,往這兒瞎跑什麽,煩人。”
“嗯。”
“集訓老半天才有一個突破境界,馭獸師們居然不嫌丢臉,反而給他們慶祝上了,真的好沒出息,在裏界這種資質怕是都不夠在族裏混上資質的。”
“嗯。”
“剛才從前院走過來,腦瓜子被吵得嗡嗡的,還好大王這兒有結界,我耳朵可以休息……诶?”
銜玉以為自己耳鳴尚未結束出現了幻聽,才在顧屹這邊繼續聽見前院的喧嚷。他腦袋上“嘭”地露出一雙毛茸茸的赤紅狐耳,前後轉了轉向才确認,方才所聞不是他的幻覺。
顧屹并沒有在自己的屋子裏撐起結界,而是仍由甘欣身邊的嚣雜動靜傳到本該十分靜谧的後院。銜玉默默起身,回頭去看顧屹。
他正雙手抱胸,倚着窗沿,出神地望着前方。
顧屹也不知道保持這個姿勢多久了,一向很不喜歡太陽的他竟然都沒發覺自己手臂上有一塊皮膚,因為日頭的偏移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銜玉覺得自己作為護法,有必要提醒下顧屹。可見顧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銜玉又覺得不該上前打擾。
大王做事有他的道理。
大概是在從大小姐和靈獸們的互動中,觀測她周遭五行星源的變化趨勢。
要是支起結界,免不了會漏觀什麽細節。
銜玉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這時,顧屹忽然開口了。
“七次。”他說。
“啊?”銜玉不解。
“從他們走進來到現在,兩個時辰裏,祝夷一共抱了甘欣七次。”
“……”
顧屹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轉身面向銜玉的時候,如墨般黑沉的眸子蒙上一層化不開的郁色。
“甘欣她有那麽好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