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四十六

顧屹瞳孔驟縮, 他剛才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真是他自己想的嗎?會不會是他走了神,被什麽邪祟附體才導致生出了胡亂念頭?

甘欣能發的牢騷話遠沒有掌握的甜言蜜語來得豐富充沛,說了一會兒就有些詞窮, 可她都說了這麽多了, 顧屹卻依舊一言不發。

這成功讓甘欣更生氣了。

哭得太久, 她身體都有些微微發顫, 卻還不忘擡起下巴、抿着唇,“惡狠狠”地盯着顧屹。

顧屹:……

快扼制不住了。

她不該在這種時候,還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的。

顧屹撇開頭, 快速地說:“我知道錯了, 你快去休息吧。”

然後轉身大步離開,邁出去的腳步頗有些慌亂逃竄的意思,垂在身側捏成拳狀的雙手,也将他的失态展露無遺。

但甘欣眼前糊滿淚水,什麽都看不清。

她只知道顧屹撇下自己走得幹脆, 甚至道歉都很是敷衍, 非但沒有緩下語氣,反而聽着更加生硬。

像是終于受夠了她的性子,對她不耐煩了起來。

甘欣的委屈更甚, 可她其實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人兇了, 很久以前她不知輕重,沒意識到自己身體多麽嬌弱,經常偷跑出去惹莊裏人着急, 雁徊師兄還有她阿兄也板下臉訓誡過她三兩次,甘欣哭得可比現在慘多了。

她那時委屈也是有的, 但落淚更多是因為後怕,以為自己做錯了事, 兄長和師兄師姐們就不再會喜歡自己了。外面的世界再怎麽新奇,還能比至親之人的寵愛更吸引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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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次,甘欣的委屈裏夾雜的不是擔憂,而是憤怒。

她真正覺得不能接受的,是兇她的那個人是顧屹。

誰都可以兇她,顧屹不行。

他對她一向是百依百順的,況且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麽多,共同守住了那麽多秘密,她甚至在知道顧屹有靈根以後做好了允許他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的準備。

她前腳還在因為最近忽視了顧屹而有些歉疚,怎麽能後腳就被顧屹嫌棄上了呢?

顧屹他……是真的嫌棄她了嗎。

甘欣的憤怒頓時息鼓偃旗,取而代之爬上心頭的,是絲絲難過。

她還籌劃着怎麽和顧屹共同再度過幾百年修煉時光,怎麽顧屹就要率先抛下她了。

她拿顧屹真心當朋友,沒想到他和話本子裏的那些反派男配角一樣,只能在平凡的時候同她共苦,一得道就會露出真面目。

……雖然他們從前的生活,好像距離共苦這個形容,還有好些距離。

不過話本子裏的人抛棄糟糠之妻,顧屹厭棄她這個舊友,就算不能全然照着類比,似乎也沒太大差別。

可是……萬一顧屹只是有什麽煩心事,才一時沒克制住自己呢?

誰都會有脾氣的,顧屹平時性子已經算是夠好的了,不管她怎麽挑剔、怎麽折騰都不帶生氣的。

她早覺得顧屹有些太壓抑自己了,什麽事情都悶在心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像這樣的人一旦心中藏着的事情積攢到了臨界線,爆發的時候往往比普通人更加唬人。

如此想來,冒個火也是人之常情。

說不定等過幾刻顧屹就會意識到他先前做得有多過分,馬不停蹄來給自己道歉了。

甘欣覺得自己這樣大度的主人,得給仆從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但話說回來,這一次她真的很難過,所以顧屹絕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變着法子多炒兩道好吃的菜,就想輕易地哄好她。

*

另一邊,屋內的顧屹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壓制內心躁動的方法。

不看甘欣就行了,十分簡單粗|暴,但管用。

他一回到自己幽暗僻靜的住處,心跳明顯就慢了下來,腦中不知怎麽鑽出來的混雜畫面瞬間暗淡了不少,身體的控制權也重新回歸到他掌中。

可雖然讓顧屹找到了正确的應對方式,但等它起效,等他心裏蹿高的火焰徹底消下,依舊需要不少的時間。

在那之前,他只能選擇避開甘欣,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若再像方才那樣,他對于甘欣而言就……

太危險了。

那日晚些的時候,顧屹覺得自己的狀态還不夠穩妥,于是罕見地向甘欣告了假,稱自己身體不适,今夜就不去畫中世界了。

雖然兩個人的房間僅隔了數十步之遙,但以防萬一,顧屹并沒有直接走去甘欣那兒與她說明情況,而是放了只傳音蝶過去。

收到傳音蝶後的甘欣立刻将自己先前在心底發誓,要給顧屹一些顏色看看的話忘得幹淨。

讓顧屹這樣的人說出自己身體不舒服,那一定不是小事了。

難怪他現在那般态度,大概是一直在強撐,終于熬不太住,又不想讓自己看到異樣,所以才急着要回去。

甘欣跑去顧屹房門口焦急地敲了敲房門:“顧屹,你要不要緊呀?”

裏面沒有回應,甘欣生怕是顧屹沒聽清,便從曲起指節的叩改成了用手掌去拍:“你哪裏不舒服,需要我拿令牌去山下給你找醫師嗎?”

她依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甘欣有些擔心顧屹是不是病得昏過去了,便試圖直接伸手去推門。

可是門從裏面反鎖上了。

這院子裏只有她和顧屹兩個人,往日就算有靈獸和弟子們前來,也大多待在前院,不會踏入顧屹生活在的後院一步。

他身邊沒什麽值錢的物什,檀山又不可能闖入賊人,他這樣小心地鎖門,能是為了什麽,是在怕她擔心嗎?

也只有這一種可能得以解釋了。

甘欣說:“不對,我們師父這麽厲害,什麽術法都略通一二,醫術大概也不會差,何必外出尋什麽人?你和我去畫裏走一趟,肯定什麽難受都沒有了。”

從甘欣開口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顧屹就意識到先前做的一切努力前功盡棄。

體內亂竄的靈力卷土重來,愈演愈烈。

他瞬間知道這樣不行,必須得立刻封住五識,把甘欣的聲音屏蔽在外,才能堪堪穩住局勢,避免靈力外洩,讓甘欣察覺到異常。

可甘欣的每一個字都有着令顧屹感到絕望的吸引力,他沒辦法幹脆地做到理智告訴他最應當做的事情,與此同時為了避免事情進一步惡化,他也不敢去回應甘欣的話,只期待着甘欣會早些沉不住氣,離開此地。

顧屹沒想到甘欣較起真來,一點也不好應對。

他若是再不出聲,只怕甘欣真要去和随春生說些什麽。不然拿着畫來他門口,直接連人帶房子把後院整個吸入畫中,也不是沒可能。

他現在這樣,也就能找些借口騙騙甘欣了。

随春生那老奸巨猾的老頭兒,恐怕只需掃上一眼,就能明白他是怎麽回事。

那他一定會被嘲笑個底朝天的。

于是顧屹忍着胸口血腥,強作鎮定地開口:“不必,前些日子修煉進展太快,沒及時消化所得,經絡有些淤堵,給我些時間化開就行。我在屋裏打坐一夜便好,不必告訴……師父。”

甘欣嘟囔:“怎麽對着師父也要逞強。”

但終于聽到了顧屹開口,甘欣懸在空中的心踏實了些。

“我……我可沒有消氣,也不是關心你,只是随口問一下。你怎麽樣和我才沒關系呢,我自己去修煉了。”

顧屹無奈地搖頭。

恐怕他之後要想哄好這位大小姐,需要費好些心思了。可他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沒辦法再去顧及甘欣什麽。

顧屹大概明白過來,自己到底為什麽會是現在這樣了。

*

“既然他讓我們滿滿這麽生氣,你為什麽嘴上說着不管他,卻還是把顧屹的事情告訴師父了呢?”

甘欣癟了癟嘴:“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和他有的是時候秋後算賬,但顧屹這人沒輕沒重的,我可不想他真出什麽事。”

随春生眯着三角眼,好笑地問:“師父有些好奇,如果當初你遇到的不是顧屹,也會對那個人這樣好嗎?”

甘欣想了想:“應該會吧。”

雖然那個人可能不如顧屹長得好看,不如他這樣聽話懂事,或許也不會像顧屹這樣惹她生氣,但甘欣覺得自己向來善良,只要那人心眼好,真心對自己,她不論如何都會對身邊人好的。

随春生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別管他咯。”

“啊?”甘欣不明白師父在說什麽。

靈龍适時走過來,從背後伸爪踢了随春生一腳。

随春生咳了兩聲,才繼續說:“我是說顧屹沒什麽事,不用管他。就是真氣走岔了,急火攻心,讓他自己消化兩天就好了。”

師父都這麽說了,那顧屹應當是真沒什麽事。甘欣松了口氣,可眼中光點仍有些黯淡,整個人看起來灰蒙蒙的,沒什麽起色。

“尋到修補大陣的方法了嗎?”随春生故意引開話題,讓甘欣把注意力放到別的東西上。

“兩個陣的外層都弄得差不多了,但一到東南角就有些不順。”

“你本是火系靈根,檀山東南處潭水偏多,不利于你操控火星源,遇到困難是正常的。”

“不過我有個想法,或許可以繞開星源屬性相克的阻礙,今天就是想來師父這兒做個試驗的,那我先去陣場擺着看看了。”

随春生揮手。

直到甘欣走遠,他才低頭和靈龍對視一眼。

片刻後,一人一獸捧腹大笑。

“我都有些憐憫顧屹那小子了,真挺不容易,過得太凄慘了。”靈龍撩起随春生的衣角擦了擦眼淚。

“可不是嘛。”随春生說,“我估摸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就他那個生人勿近的性子,恐怕周邊也沒什麽長輩敢和他說這些事情。”

煉骨期重塑經脈與內丹的過程中,會連帶着激發靈獸體內所有潛在的以及不曾覺醒的能力,加以鍛造、消化。所以只有熬過煉骨期的靈獸,才有可能發揮自己全部的實力,真正擁有出色強大的成體。

顧屹在煉骨期之前,已經強大到無人能及的地步,他早将自己血脈裏的一切天賦挖掘得透徹,并不需要依靠外力來做這些。

唯有一樣他不曾體驗過的事,被煉骨期的作用附帶着激蕩了出來。

便是每個獸類到了年齡本該都會經歷的——

發|情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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