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禦衣青

蕭駿馳作不出卻扇詩來,姜靈洲便不肯撤開扇子。

他似是沒什麽耐性,用手來撥她的紗扇。

而她則用了些力,愈發握緊了扇子。

如此,蕭駿馳竟又笑了起來。

“王妃可在生氣?氣為夫當日冒了宋枕霞的名。”他問。

“非也。”姜靈洲好脾氣地說:“只是王爺作不出卻扇詩來,妾不敢退開這柄紗扇。”

她說這句時,忽而,袖中一沉,一把匕首順着她的袖口滑了出來,墜落在地。笨重的一聲鈍響,令四下在頃刻間沉寂。

蕭駿馳目光下移,落到了匕首上。

——這匕首,是蕭駿馳當日求親之時,派使節贈予姜靈洲的。她一直随身帶着。

燭花微跳,發出噼啪輕響。

蕭駿馳的影子投落在牆壁上,斜而長,像是一道墨跡。

“大婚之日,王妃竟随身帶着匕首?”他彎腰,淡笑着撿起了那把短匕,道:“本王贈你匕首,是想佑你平安無障,而非令你用于床榻之間。”

他雖在笑,語氣卻似一口無波古井般,深冷得很。

姜靈洲的手一抖,便放下了手中的紗扇。她仰起頭,問:“王爺是在懷疑妾麽?”

莫非他以為,她在大婚之日帶着匕首,是為了行刺于他?

可是這匕首明明是他所贈。

姜靈洲覺得心口有些悶,呼吸便急促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又或是什麽別的緣由。

燭火微曳,映出她玉肌堆臘雪,眸分春水平;一雙無暇手,交疊握緊。

蕭駿馳似笑非笑,将匕首歸于她的掌中,說:“并非疑你,而是見你貼身佩着當日的下定之物,心下動然。既王妃喜歡這匕首,那便好,競陵高興得很。”

姜靈洲懵懂着握緊了匕首。

她有些猜不明白,蕭駿馳是真的為此高興,還是只是哄着她玩兒。

她懵懵懂懂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傻得可憐。只不過,她生就一張好皮囊,便是茫然微惑的神情,也如一株浸潤了雨水的山荷葉般,動人得緊。

蕭駿馳看着她微顫的眼睫,便俯身湊到她的耳旁,低低地念了些什麽。

“今我子建,驟逢洛靈;瓌姿淑美,足謝風流。”

他的聲音太低,似一陣風,只餘喉間微顫的氣息。

姜靈洲聽不太清,輕聲地喊了他。

“王爺?”

蕭駿馳頓了一下,附着她的耳畔,繼續說話。

微熱的氣,拂至了她的耳畔。

“五雲羽儀,蔽之以扇;求驅彼霭,還以明睐。”

他竟在念一首卻扇詩。

姜靈洲止不住在心裏低聲地腹謗起來。

——這家夥,讓他作卻扇詩時,他不肯作,硬說自己毫無文采,要用佛經搪塞過去;可現在她已經撤掉了遮面的扇子,他卻正正經經地作起了詩來。

“王爺,曹子建可七步作詩。可王爺您莫說是七步作詩了,便是一首玩鬧的卻扇詩都要想好半天,竟還想拿佛經敷衍妾身,”姜靈洲奚落他:“您可別自比子建了。”

蕭駿馳喉中一噎。

他有些無可奈何,便嘆了一聲氣。

“是,競陵一介小人,自是比不得曹子建那般流麗天才。”他說。

說罷,他便以手托起姜靈洲的面頰,湊近了她。

姜靈洲的心咯噔一跳,差點沒飛出嗓子眼。

“王爺,您、您……做什麽?”

她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話語中滿是不安。

“王妃一會兒便知道了。”

蕭駿馳答。

“……王爺,我……”她睜大了眼睛,視線在一片豔紅的房中亂掃着,聲音嗫嚅。

蕭駿馳擡眸,看一眼她緊張面色。

随即,他一手摩挲着她光潔的面頰,問道:“……怎麽,怕了?”

姜靈洲心裏确實慌亂得很。

——夫妻洞房,肯定是要做那檔子什麽什麽的事。可是蕭駿馳這麽高!這麽結實!這麽可怕!誰知道他是溫柔是粗暴,是兇殘是可怕?怕是過了今夜,她就會下不來床吧。

蕭駿馳很有耐性,他用鼻梁碰了一下姜靈洲的面頰,說道:“一會兒便不怕了。你是競陵王妃,總要習慣的。”

說罷,蕭駿馳便想繼續。

聽了他的話,姜靈洲卻更緊張了。

她怎麽可能不怕!!

她的手指抖得厲害,一雙眼眨個不停。她很想逃得再遠些,可床榻間只有這麽些地,她便是用手用腳,毫無形象地爬開,也躲不開蕭駿馳輕松地一撈。

“躲什麽?”他将她拉入自己懷中,問道:“……你叫靈洲?‘大荒之中有靈洲’,可是這一句的‘靈洲’?”

姜靈洲胡亂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朝翔素濑。夕栖靈洲’的‘靈洲’。”她說。

就在此時,門外忽而響起了砰砰的拍門聲。

與其同時響起的,還有傅徽焦急的呼喊。

“王爺——!王爺!”

連續不斷的拍門聲,聒噪不已,擾人興致,也震得燭火微抖。

原本就縮在床榻一角的姜靈洲,借着蕭駿馳一愣神的機會,躲到了更角落裏。

蕭駿馳的眉心一皺,面龐立即染上一層戾色。

他直起身來,對門外道:“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說完,他便彎下腰,想把姜靈洲拽出來。

“王爺!”門外,傅徽的聲音愈發大了,他急促的喊聲裏,夾着止不住的憂慮與焦意:“烏穆沁起了大火,是鹘部在拔野點燃了草原。火勢比先兩次都要大些,如今快燒至山口了。”

蕭駿馳一愣。

他停了手,松開了姜靈洲的手臂。

随即,他便轉身朝門口走去,絲毫不作猶豫。

“……王爺?”姜靈洲有些懵,從床榻一角爬出來,看着他的背影。

蕭駿馳已走到了門口,玄鴉色的身影停在了朱紅的門扇前。

“你早點休息吧。”他背對着姜靈洲,道:“鬧了一天,你也該累了。”

說罷,他便推門而出。

待門扇重新合上,房間內便只餘下了姜靈洲一人。

姜靈洲眨巴了兩下眼睛,還沒回過神來,猶在夢中。

——蕭駿馳,這就,走了?

——大喜之日,大婚之夜,他丢下小鹿亂撞的新娘子,自己走了?

不知怎的,本該感到慶幸的姜靈洲,竟有些氣鼓鼓的。

可她想到傅徽在門口說的那番話,又覺得蕭駿馳的所作所為情有可原。

魏的北部是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可偏偏居住在草原裏的部族卻各個不安分。燒有不順意,便放起火來,部族邊退邊燒,将偌大一片豐茂水草燒成灰燼,來年給魏留下一片殘蕪。

這可是關乎國祚的大事。

姜靈洲揉了揉額頭,心想既有大事當前,想必蕭駿馳今夜也不會回來了,便喊了白露和蒹葭來為自己拆發解衣,打算早早休息。

白露驚詫着一張臉走進房來,人還未至,便惱了起來。

“王爺竟然丢下公主一人走了?”白露道。

“白露,該改口了。”蒹葭提醒道,責備地瞥了她一眼:“而且,你也不應多言。”

但白露一貫都是這個咋呼性子,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好在姜靈洲就喜歡白露這樣的爽直,從來都護着她。

蒹葭替姜靈洲拆了發簪,又淨面潔手,白露則去取了些糕點為姜靈洲填饑。蒹葭理着發簪,餘光卻瞄到桌子上壓着什麽,頓時有些詫異。

“王妃,這花……”

桌上放着一支禦衣青山茶,綻的正盛。霞瓣素蕊,如塗獺髓。

“是王爺放在這的吧。”姜靈洲定下心神,道。

恍惚間,姜靈洲想起來,蘭姑姑曾問過她一件事。

“不知公主可有什麽特別想要的?蘭錦好提前命人置辦。”

“這競陵的冬日有些單調了,少了些花花草草。也不知道魏國的秋冬會開甚麽樣的花?”

那時,她是這樣答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mard,xx一刻值千金啊(╯‵□′)╯︵┻━┻

你們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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