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得人恩果千年記
田木嬌不再惹是生非,乖乖在祈風一的陪護下重新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以至于她比鬧鐘醒得還早,精神好了許多。
最難熬的那一陣應該算是過去了,她想。
祈風一趴在床邊看上去睡得挺香,她琢磨着他的睡顏,即便是曾經的她也只在自己病倒的時候才見到過他睡着的模樣。
全是這樣陪護之後的附床而息。
最顯眼的是他的睫毛,根根分明長而□□,像是風沙裏的駱駝。
他無疑是個英俊帥氣的男人,好看得耀眼,不遜色于任何偶像明星。
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讓她陷入遭人嫉恨的僵局。
當時的她年少迷茫,不知進退。唯一的自救只有不以為然。
他離開以後,身邊的诋毀如滿弦之箭,箭箭穿心。
她在幸災樂禍和流言蜚語裏孤立無援。
他曾是她堅韌的屏障,卻也是将她變成衆矢之的的罪魁禍首。
他在她的身外壘足了蓄勢待發的惡意,然後全身而退。
最可怕的是,分明是他抛棄了她,卻有那麽多人将她視如傷害男神的蛇蠍,詛咒她永不超生。
田木嬌搖了搖頭,不願再陷進陳年舊事。
祈風一不是淺眠的人,可以打着精神很久不睡,而一旦睡着便睡得很沉。
Advertisement
田木嬌蹑手蹑腳得起身,走進浴室淋浴。
她要沖掉一身的臭汗和萎靡病态。
她沒有聽到自己手機的鬧鈴響了,卻鬧醒了祈風一。
祈風一見床上早已沒了人影,而浴室的水卻嘩嘩作響。
她在洗澡?
他的心一下子懸空,陷入莫名的恐慌,百爪撓心。
她從沒這樣大膽得在與他同處一室的時候,洗澡!
曾經熱戀的時候沒有,如今她倒大膽了起來!
她居然對他這麽個精強力壯的男人毫不避諱!
祈風一心裏一團亂麻,拼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卻又掉進了胡思亂想的死胡同。
她這麽做是因為她根本對他熟視無睹,還是早已落入風塵,習慣了在異性附近洗漱沐浴?
對了,他拿起她床頭櫃上那張便簽,上面的字跡明顯是出自男人之手!
是那個“主管”?
那夜,他送她回家?照料宿醉的她?他留了多久?
一想到他不是唯一一個走進這個房間的男人,他就莫名得冒火。
六年,各自成熟的時光,到底在他們的人生裏刻下了什麽?他突然覺得恐懼。
他怕的不是她變了,他根本不在乎她變成什麽樣子。
他最深的恐懼,是有別的人得到過她!
他又很快安慰自己,田木嬌若是變得輕浮随便,便不會對他這樣謹慎了吧。
浴室裏的水聲依然清晰,像是淋在他的心上。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子此刻正赤身裸體,離他不足五米的距離,整個人被一股燥意抓得牢牢的。
他必須得找點事做。
于是他開始為她整理床鋪。
被子掀起的時候,屬于她的氣息如同加了增加泵一般,鋪天蓋地得湧向他。
這讓他更加難以自持。
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惱羞得無言以對。
他想逃跑,水聲卻突然停了。
田木嬌擦着頭發走出來,沒有擦到的那一邊,水漬順着發絲一滴滴落在她的鎖骨窩裏。
“你醒了?”她并沒有注意到祈風一心裏的抓狂。
他立刻背過身子,輕咳一聲道:“嗯,咳,口渴,接杯水。”
“杯子呢?”
“咳,呃,我是想問你,杯子在哪?“發現自己語無倫次,他愈發緊張,“那個,看你精神不錯,我就先回去了……補眠。”
田木嬌莫名得看着他幾乎落荒而逃的模樣,應該是沒睡醒吧?
床頭櫃上的保溫桶裏應該是他昨天熬好的粥,她勾了勾嘴角,打開,還是那麽香。
身體好了很多,她便不再排斥他的施恩。
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自擁豐沛的時候,并不介意旁人的饋贈。
錦上添花毫無壓力。
雪中送炭的美意,卻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住。
如今的田木嬌就不行。
她時刻都害怕自己再回到伏在雪地奄奄一息,別人不送炭就不能活的樣子。
他熬的粥口味适宜,放了一夜依然香糯可口。
很快祈風一又敲響了她的門,帶着滿頭的濕漉。
“洗頭了?你不是說去補眠麽?”
祈風一睨了她一眼,一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才說:“請假了沒?”
“請什麽假?”
“你都病成這樣了,還去上班?”
“我現在挺好呀。”田木嬌天真得眨巴眼睛,仿佛病了一夜,她也忽然減齡了。
“聽我的,休息一天。”
“不用,真的。”
田木嬌雖然也不想去公司,可她還欠着湯蒙澤一個交代。
問題很棘手,她知道自己決不能再拖沓。
她不敢對祈風一實話實說。
祈風一郁悶得不行。
“聽我的”這三個字,曾經對她而言是最受用的。
她說她很享受有人替她安排好一切的生活,還說他好像是上天派來彌補溫暖的天使。
盡管他們從相識到相愛,都非常默契得不提家事。而他還是能感受到她的童年并不美好。
惺惺相惜之情讓他動力十足,他對她無微不至,自鳴得意像個家長。
可如今的田木嬌卻對這三個字聞之色變,仿佛他十惡不赦,決不能着了他的道。
說是變化,卻也不是。
她原本待人便是這樣,不願輕易受人恩惠。
只是唯獨對他不同而已。
如今這唯一的特殊之處不見了,這才是他煩悶不安的原因。
“我送你。”他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幾乎帶着祈求。
田木嬌把藥吃下:“你确定疲勞駕駛沒問題?剛才還說要補眠。”
祈風一嘴角一抽:“我只是沒想到你還要上班,這會兒已經被你氣醒了。走吧。”
湯蒙澤遠遠看見田木嬌從一輛白色的奧迪A6裏下來,心裏很不是滋味。
也許是專車司機?他這麽安慰自己。
太遠了,他看不清開車的人。
田木嬌咳了幾聲,站在公司樓下的轉角處擤了擤鼻涕才走進大門。
湯蒙澤已經跟上了。
“木嬌,你感冒了?”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田木嬌像妖精遇到了道士,一下子被鎮住。她有些僵硬得回過頭,臉上的笑容怎麽都有些尴尬:“湯主管,早。”
湯蒙澤皺了皺眉:“還不準備改口嗎?”
田木嬌一下子無言以對。
其實湯蒙澤從她進公司半年左右起就已經對她産生了好感,一直暗暗從旁關切,不曾直截了當得表露心跡。
田木嬌心思敏銳,她當然知道。
對這樣令人尴尬的關系,她一直嚴于律己,保守距離。與他的談話間從不敢涉及絲毫暧昧。
而湯蒙澤也一直表現出一副耐心很好或者善解人意的樣子,兩人之間的窗戶紙,從沒有被捅破。
可自從他在她家樓下遇見了祈風一,他就變了。
他變的攻勢迅猛咄咄逼人。
窗戶紙被一把扯得幹幹淨淨,甚至還迫不及待得,要撕開田木嬌習慣性的退避。
快九點了。
“湯主管,要開會了。”
田木嬌說完這一句,迅速轉身向辦公室走去。
這樣的回答,會得罪他麽?他會給自己穿小鞋麽?
田木嬌自從高中畢業後,怕事得像個隐居者,一直以來努力稀釋自己的存在。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魔法,她甚至希望能把自己完全隐身了。
對待工作也是如此,她并沒有力争上游、卻也不曾甘居人後。
她曾對林心奇自嘲:這是深谙了中庸之道。
如今湯蒙澤當衆表白,她又陰差陽錯得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交代清楚。
她會不會又一次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畢竟像湯蒙澤這樣的黃金單身漢,也算得上不可多得。
或許在所有人眼裏,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簡直就是手到擒來的角色。
得到大主管的青睐,簡直是上天恩賜,她應該屁颠屁颠得立馬抱着他的大腿欣然接受。
不然,她就又做了逆天的事?
她懊惱得抓着頭發,頭又有些疼起來。
她連辭職的念頭都有了。
整個開會期間,她都在想辭職這件事。
可是這樣就辭職,一樣會淪為話柄。
況且一時半刻找不到工作,沒收入,交不起房租,還不了貸款……
噢,她連貸款的能力都沒有,可是她欠錢!
她居然忘了!
她悄悄摸出手機,給祈風一發短信:“快把你的賬號告訴我,還你錢!”
祈風一剛到公司,聽到手機鈴聲,本以為又是垃圾短信,準備置之不理。
鬼使神差得還是打開看了看,萬一是她呢?
真是她!!
他興奮得手都抖了起來,點開看到內容,心裏的郁悶卻更強了些。
不過,對旁人的小恩小惠都受之有愧的田木嬌,別人幫他接杯水都受寵若驚坐如針氈的田木嬌。
欠了他兩千塊錢,一個多月。
想到這裏,他又莫名得愉快了些。
他給她回了短信:“從現在開始,每天還我一塊錢。”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面還。”
田木嬌收到那兩條短信,只覺頭皮發麻。
他是要一直當她的債主,讓她永遠擡不起頭來麽?
頭更疼了。
胡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湯主管正在叫她。
田木嬌擡起頭,抱歉得笑:“什麽?”
湯蒙澤已經問了她兩邊,不厭其煩得又重複一遍:“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沒事吧?”
“我沒事,咳咳……”她用紙巾小心得擦擦鼻子,“只是有點感冒。”
“別硬撐,這幾天全公司的注意力都在投标部,我們這裏暫時可以小閑幾天,你可以回去休息。”
明目張膽的假公濟私,田木嬌覺得自己簡直能聽到同事心底的竊竊私語。
“謝謝湯主管,我真的沒事。”
湯蒙澤輕輕點頭:“好吧,散會。”
會議的內容是什麽?
她讨厭自己的榆木腦子!
一上午都渾渾噩噩,沒有了繁重的工作,她反而不太自在了。
胡茉在□□上問她:“進展怎麽樣?”
她突然頭疼欲裂。
難受得撲倒在手臂上時,她才知道自己又開始發燒了。
看來病毒還真是厲害。
她起身走向湯蒙澤的單間辦公室,禮貌得敲門。
“進來。”
湯蒙澤見她的樣子便皺了皺眉,迎上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她躲閃不及,渾身汗毛一豎。
她不喜歡別人碰她。
“這麽燙,我送你回去。”
“不……咳咳……湯主管,你聽我說……”
“我送你回去。”湯蒙澤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一把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往外走去。
“小齊,今天下午的培訓取消。”他一路走一路說,健步如飛。
田木嬌只好拘謹得跟在他身後,盡力讓自己不像賊心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