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對我媽說了什麽?
祈雨回到家的時候,一改面對田木嬌時表現出的雍容華貴又和藹可親的氣場,整個人冷得像冰雪女王。
"跟我進房間。"她簡單得像是下令。
祈風一乖乖得言聽計從。
一進房間,祈雨撒氣似的把她名貴的手包往床上一摔,語調嚴厲:"你到底打算怎麽樣?"
祈風一站在進門後三步距離的位置戰戰兢兢不敢上前,雙手緊緊攥着,反複啃咬着下唇,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
"說話啊!"
祈風一用力咬了咬下唇,仿佛在給自己打氣似的,終于擡起頭來直視祈雨的雙眼:"媽,我愛田木嬌!我要和她在一起!"
祈雨愣了一秒,似乎從未料到這個由她獨自拉扯大,向來懂事孝順的兒子會有反抗的一天!
她一下子像被引爆的炸藥一般驚叫起來:"你再說一遍試試?!"
她的喉嚨本屬于低沉的女中音,每每這樣瞬間拔高,總難免有些破音,這讓她的語氣聽上去聲嘶力竭,更顯得祈風一大逆不道。
祈風一看着母親圓睜的怒目漸漸濕潤,心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瀉了一半。
"媽,你別這樣行麽?田木嬌是無辜的。"
"她是無辜的,我就不無辜麽?她的爸爸就是個騙子!詐騙犯!人販子!是她讓我們母子兩個落魄成這樣,他騙了我!小時候那些潦倒的日子你都忘了嗎?你這一輩子所有的痛苦,都拜他所賜!他教出的女兒能是好人嗎?"
"媽!李國強不是她親生父親,甚至她媽媽也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不知道?她媽媽當年或許是不知道,可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知道嗎,前兩天她還給我打電話,她和溫婉儀一人一通電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說我教出了好兒子去勾引她女兒,問我是不是看上了他們的家産!呵,笑話!她們怎麽罵我你聽見了嗎?罵我是賤人,□□......"
"夠了!"祈風一上前兩步扶着祈雨坐下,"媽,別說了。她們為什麽給你打電話?她們憑什麽這麽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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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因為你非要和梅風華的女兒糾纏在一起?在我發現她的身份的時候,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她們家,包括林心奇那個家,我們和那兩家人勢不兩立!就是他們把我們害成這樣!我安排你出國六年,六年還不夠你放下這段錯誤的感情嗎?"
祈風一心底被愛掩埋的那一絲恨意,在祈雨的聲聲泣訴下逐漸蘇醒。
是啊,他應該是恨她的。
可是,他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全心全意得去恨一個自己深愛的人?
"小風,你當年不是答應我了嗎?答應我與那兩家人離得遠遠的,再也不會有交集。你明明答應我的!一定是她勾引你是嗎?他們見我們家財力雄厚起來,又抛出女兒作為誘餌想要再分一杯羹?他們想的美!"
"不,不是的!"祈風一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一邊是委屈了大半輩子的母親,一邊是他深愛的人。
兩邊他都一樣心疼,也都一樣無辜。
他的手緊緊攥着祈雨的手,心裏的戰火越燒越旺。
他很想替田木嬌辯白,可當他聽說她的家人又一次對祈雨出口羞辱,他的心便忿忿難平。
祈雨哭幹了淚,仰着梨花帶雨的臉。
"你還記得嗎,在你七歲的時候,我抱着你看電視,是婆媳矛盾的電視劇。當時我問你,如果以後你喜歡的人媽媽不喜歡怎麽辦,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回答的嗎?"
"我當然記得。"祈風一痛苦得閉上眼睛,"我說:'媽媽不喜歡的人,我絕對不會喜歡。'"
這段對話發生過無數次,從他七歲時無意間說出那句童真蜜語後,祈雨幾乎隔三差五就要求他重複一遍,像是一個熱戀中的女人瘋狂得追求承諾。聽到了還不夠,還要一而再再而三。
一直到祈風一情窦初開的歲月,那段對話變得更加頻繁,他幾乎每天都要重複一遍。
逐漸懂事之後,開始有了男人應該守護女人的概念,他開始理解祈雨作為一個孤立無援的單身母親,對一切充滿懷疑、充滿不安全感。
她需要汲取身邊所有的能量來安撫自己的心。
而在那段時間,祈風一,這個導致她困苦一生的兒子,卻也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本以為她嫁人之後這樣的狀況會好些,其實也的确好了一陣。
喬遠心與祈雨結婚這麽多年,一直恩愛有加相敬如賓,對她偶爾的小性子也寬容的很。
他比她大了十歲,在他眼裏,她永遠是嬌羞而美好的小姑娘。
直到高三那年,喬如姿的作弄愈演愈烈,祈雨從一片紛亂的争執中得知了田木嬌這號人。
作為母親,關心一下兒子的女友無可厚非。
祈風一也并不避嫌,誰知祈雨從照片裏看到了林心奇之後卻大吃一驚。
事态開始變得錯綜複雜。
她不得不道出祈風一真正的身世之謎,并且強迫祈風一答應與田木嬌分手,再也不與那一群人有半分牽扯。
祈風一不止一次得想,如果他與田木嬌真的兩兩相忘,對所有人來說都會活得更輕松一些。
偏偏天意弄人。
或許是父輩曾經犯下的錯,自以為瞞天過海,報應卻落在了下一代頭上。
祈雨聽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拍了拍祈風一的手背,一臉心滿意足的溫存:"小風,媽媽相信你。"
祈風一突然覺得悲哀,無論是他、喬如姿、還是田木嬌,他們在扭曲的錯誤裏成長,一樣的可憐。
他又掙紮着開口想要做最後的努力,祈求的語調裏幾乎呆着哭腔:"你真的願意相信我嗎?我并沒有選擇一個會與婆婆作對的人啊。媽媽到底為什麽不喜歡她?"
祈雨的臉倏得冷了下來:"你知道,她今天對我說了什麽?"
"什麽?"祈風一見到她迅速翻紅的眼眶,心裏跟着緊張起來。
而在這句話之後,祈雨只是暗暗飲泣不再言語。
這像極了記憶裏那段陰雲蔽日的童年,每每在電視或者雜志上看到對祈雨的诋毀和謾罵,她總是這樣弓着身子坐在床邊,一下一下抽噎,看得讓人心疼。
祈風一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疼過之後怒意昭然。
田木嬌如今的口舌他是領教過的,如果祈雨真的說了什麽話觸及她的底線,她也極有可能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而反唇相譏。
看祈雨這委屈的模樣,他真的無法想象她們見面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田木嬌拖着疲憊的身心回到家裏,開燈,叫外賣,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她想要排空大腦。
祈雨的那幾句話猶如揮之不去的魔咒,将她所有自以為是的期許轟得粉碎。
她揚起嘴角冷笑一聲,這樣的感覺,不是早就駕輕就熟了嗎?
被媽媽嫌棄的時候,祈風一離開的時候,田生露出本性的時候。
事實早已證明,老天并不打算給她什麽好日子過,她又何苦非要勉強?
無人問津的成長,摁滅了她索求的能力,也斬斷了她所有的貪念。
以至于她在懷揣希望的時候格外謹慎小心,關于命運抛出的誘餌,她時常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一次次被誘惑,一次次舉高又抛下。
她又自嘲得苦笑了一下,其實這一次她已經學聰明了,她沒有答應祈風一複合的要求,正是在為這大難臨頭做準備。
她做好了準備,可還是中招了。
命運真是越來越調皮了。
她聽到敲門聲,以為是外賣,将零錢抓在手裏直接打開了門。
門口卻是祈風一,滿臉寒意。
田木嬌正不知如何開口,仿佛将要說的話一旦開了頭,便是終結。
祈風一卻毫不猶豫得張開了嘴:"你對我媽說了什麽?"
再明顯不過的質問,他的目光冰冷森然,那裏頭沒有擔憂、沒有抱歉、沒有心疼。
"什麽?"田木嬌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為什麽被質問的是她?
"我問你對我媽說了什麽?!她說到你的時候為什麽哭了?你是不是拿那些糟心的陳年舊事刺激她了?"
祈風一單手撐着門框,仿佛若不是這樣,就不能控制自己恨不得出拳的手。
他眼底的森冷随着自己的猜測瞬間燃成怒火,冰火交融滋滋作響,幾乎要将田木嬌的心焚成灰燼。
他們維持滑稽的姿勢對視良久,直到送外賣的真的來了。
田木嬌立刻恢複常态:"噢,魚香肉絲,這裏!"她将錢遞了過去。
外賣小哥臨走前疑惑得回頭瞟了一眼,只這一眼,便讓田木嬌難受得不行——她又被人看到了異常的狀态!
"進來說吧。"她試圖扯動祈風一的手臂。
祈風一卻像着了魔一般巋然不動,那條手臂緊緊繃着以至于所有的肌肉線條凹凸分明。
"你到底想怎麽樣?"
"如果你說了無禮的話,我要你去道歉!"
"無禮?"
田木嬌不可置信得退了一步,嘴角一分一分上揚,擺成她标志性的,置身事外的笑容。
"祈風一,在你心裏,我是目無尊長的人麽?我是蠻不講理戳人心窩子的人麽?"
她又退一步:"我需要吃飯和工作。我不像你們游手好閑也豐衣足食。"
"還有,大明星的乖兒子,我請求你,從今以後,再也,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說完,她狠狠關上了門。
這是她第一次允許自己讓門發出這樣,大到可能引起樓上樓下猜測發生了什麽事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