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魏惠王懵逼地看着嬴政。

什麽魏王假?什麽秦王政?什麽魏國後世的君主?

嬴政說的話,每個字他都認識,但連在一起,他怎麽就完全聽不懂了呢?

“你……”魏惠王猶豫地看着嬴政,想要問一問,他顱內有疾否。

但在這時,嬴政一個淩厲的眼風掃了過來,魏惠王終究什麽都沒問出口。

“這降書,你簽還是不簽?”嬴政的聲音變得低沉了幾分,從心理上給魏惠王帶來了莫大的壓力。

魏惠王可不是什麽硬氣的人,他幾乎立刻點了頭。

“簽,簽!”

不就是以他個人的名義,替後世子孫向秦國“投降”嘛?這有什麽呢?

只要實力足夠,剛剛簽訂完的協議,都可以直接撕毀,秦人如果想要憑着他魏王嬰的書信去約束他的後代“魏王假”,可就太天真了。

更何況,在魏惠王看來,嬴政怕是得了癔症。未來,魏國王室可能根本不會有一個名為魏假的後裔。

嬴政将這封降書遞到魏惠王面前時,魏惠王毫不猶豫地簽上了自己的名諱。

反正又不用他魏國付出什麽實際的代價,就當是哄着眼前這個顱內有疾的秦國宗室玩兒了。

若是他魏國後代足夠強大,自然不必把這封“降書”當回事兒,若是他魏國後代衰微了,那麽無論有沒有這封“降書”,他們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可魏惠王要是不簽,他現在日子立馬就會不好過!

嬴政在拿到這封簽上了魏惠王名諱,蓋上了魏國公章的降書後,終于露出了滿意之色。

也不知,那魏王假在看到這封跨越時空而來的“降書”時,究竟是會感到驚喜,還是受到驚吓呢?

嬴政原本都準備命王贲去攻打魏王假了,因為魏惠王替自己的不肖子孫吸引了火力,魏王假才能繼續茍延殘喘。

既如此,魏王假适當地“回報”自家祖宗一二,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

嬴政所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在搬空了魏國的大半糧倉之後,終于決定離開魏國了。

收到消息的魏惠王和魏國宗室成員幾乎要喜極而泣。

大魔王可算是要走了!天知道,他們這些被俘虜的王公貴族最近過得有多不容易!

嬴政倒也沒有故意虐待他們,只是每日給他們送的飯食,都是按照黔首的規格來的。

金尊玉貴的宗室子弟何曾吃過那般粗糙的麥飯?何曾嘗過在稻草堆上過夜的滋味兒?這些天,他們實在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更不要說,秦兵對他們看管得極嚴,平日裏不許他們相互交談,也不會與他們說話。

這些秦兵做事一板一眼,就像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存在的機械人一樣,叫人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鮮活氣兒。

十天半月地關下來,魏惠王和魏國宗室人都要瘋了!

後來,魏惠王會那麽容易松口,也與他本人的精神狀态有脫不開的關系。

在目送嬴政大軍離開時,魏惠王等人目中含淚,幾乎要喜極而泣。

這時候,嬴政身邊有一名近侍卻一路小跑着過來,對魏惠王和魏國宗室道:“秦……公子政說了,若是魏王和諸位實在舍不得他,他可以在大梁城多停留幾日。”

聞言,魏惠王和魏國宗室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不了不了,公子還是早些率大軍回秦國吧!”

“哦?”那近侍眸中的笑意徹底消失,他來回掃視着魏惠王等人:“魏王和諸位,可是不歡迎公子政?”

魏惠王險些都要罵人了。

歡不歡迎的,秦人自己心裏沒點兒數嗎?

他看了一眼尚未走遠的秦國大軍,艱難地将這番話給憋了回去。

“我們當然歡迎公子政。可惜這次,公子政來大梁城,我們沒能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秦人不講武德,把他們全部一股腦兒地關了,害得他們這般失禮,這都是秦人的過錯。

“公子政待我們這般友善,日後,我魏國定會承公子政之情,與秦國交好。”

嬴政這般欺負魏國國君,魏國上下自然要把這筆賬算到秦國頭上,且走着瞧吧!

“公子政離開秦國之日已久,秦公對公子政必然十分想念。這次,寡人就不挽留公子政了。”

魏惠王已經給秦公送去了書信,在書信中,他對着嬴政一通大誇特誇,幾乎将嬴政誇上了天。

可仔細一看,他字裏行間,都是在暗示嬴政擁兵自重,秦軍只知有“公子政”,不知有“秦公”。

魏國君臣一番陰陽怪氣的話,也不知道這名被嬴政派出來的近侍究竟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只見他涼涼地掃了魏國君臣一眼,道:“不必可惜,公子政托我轉告諸位,他下一次來魏國,就打算在大梁城長住一陣子了。”

等到魏王投降,魏國變成了秦國的地盤,這大梁王宮,秦王政還不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看着秦國使者離開的背影,魏惠王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一時卻沒琢磨過來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過,反複出現的“公子政”,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魏惠王的腦海中,閃過了那封降書中曾出現過的“秦王政”和“魏王假”等字眼,然後,他發出了一聲嗤笑。

嬴政口中的“秦王政”,不會就是指他自己吧?那他讓魏惠王簽這封降書可真是莫名其妙。魏惠王十分确定,自己膝下的兒子和孫子中,并沒有一個名為“魏假”的後輩,秦國國君如今也夠不上稱王的資格。

這般一想,魏惠王愈發确定嬴政這是在白日做夢。

不過,秦國宗室觊觎秦國國君之位,對于他們魏國來說,終歸是一件好事。

魏惠王一邊考慮着給秦國國君寫信的事兒,一邊盤算着怎麽陰嬴政一把。

他在嬴政手底下吃了這樣的大虧,他發誓,不陰死嬴政,他就不姓魏!

在魏惠王面前一臉傲慢的趙高,在回到嬴政身邊後,立刻恢複了低眉順眼的姿态。

他興致高昂地将自己與魏惠王對話的全過程告知了嬴政,并适時地送上了馬屁。

嬴政瞥了他一眼:“依你之見,魏惠王接下來會如何?”

剛才還口若懸河的趙高瞬間卡殼:“這……小人不知。”

他只擅長揣摩秦王政的心思,并不擅長揣摩魏惠王的心思,更別說是分析魏國接下來的動向了。

“寡人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聽到這番話,趙高有些遲疑。

秦王政這麽說,究竟是對他這次的任務滿意還是不滿意?

趙高能夠察覺到,秦王這次派他去魏惠王面前,不僅是為了給魏惠王一個警告,也是對他的一種考驗。

因此,這次他在魏惠王面前,頂着魏國一衆君臣不善的目光,表現得十分賣力。

趙高認為自己達到了秦王政的預期,可觀秦王政的神色,為何又完全不像這麽回事兒呢?

趙高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之後,嬴政對身旁的王贲道:“上回,他在與你分析寡人的用意時,說得頭頭是道。寡人還以為他當真有幾分才幹,先前被埋沒了。眼下看來,他還是只适合做寡人聲音的傳遞者。”

王贲聞言,點了點頭。

他雖然沒有什麽外交方面的才能,但他是見識過姚賈、頓弱等人如何口若懸河,談笑風生間給其他國家的君王挖下一個又一個坑的。

如果今天被派去與魏惠王交談的是外交能臣,他們定然能夠做到更多,或是從魏惠王口中套到更多的情報,或是見縫插針,為秦國争取到更多的好處。

趙高雖然将秦王政交代的任務完成得不錯,但也僅此而已了。

……

嬴政并不打算直接前往栎陽,他準備先拉着他的大軍去崤山以西,“幫助”魏人完成搬遷工作。

魏國士兵必須即刻撤離到崤山以東,魏國普通黔首可以繼續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但從此之後,他們要接受秦國的管轄,遵循秦國的律法。

魏惠王答應了将崤山以西的地界全部割讓給秦國是一回事,什麽時候能夠落實,又是另一回事了。

早一日将崤山屏障和人口、土地資源握在手中,秦人便早一日安心。

對于自己馬上就要從魏國人變成秦國人一事,一些年輕的黔首茫然不知所措,一些年長者卻習以為常。

亂世之中,便是如此。對于各國國君而言,今日你強大了,我向你割讓城池,明日我強大了,我攻城略地。小國不斷地消失,大國的版圖不斷發生變化。

像這批即将成為秦人的魏國黔首一樣生活在最底層的人,便如無根的浮萍一般,随波逐流。興許下一刻,就被抓去打仗或者修長城、挖溝渠了,興許明日一睜眼,國便亡了,興許後日,他們的國君便将他們連人帶城池送給了別的國君……

就如此刻,明明他們今日還在為魏國而戰,明日便成了秦國的士兵了。

他們究竟是魏人,還是秦人?又或者,他們只是一批随時能夠被送出去的資源?

在這樣動蕩不安的環境下,許多黔首都對自己所在的國家缺乏歸屬感。

他們只關心,在國君的統治下,他們能否活下去。若是活不下去,他們便要拖家帶口地逃離此地,哪怕在逃亡的過程中,同樣會有很多人倒下。

當嬴政帶着他的大軍來接管這塊本屬于魏國的地界時,他們在底層黔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近乎麻木的順從。

這種狀态的“順民”,該是符合統治者心意的。

可不知為何,看着這些黔首眼中毫無光亮的模樣,嬴政仿佛也受到了他們的影響,眼底和心中都染上了些許陰霾。

這是他第一次作為“公子政”,近距離和這些黔首們進行接觸,也是他第一次将這些像是腳邊砂礫一般不起眼的黔首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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