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傍晚,宮裏開了宴,秦揚是忽然想在臘月裏開一場宴的,這事兒前幾日就已經通知了下去,

他的嫔妃們挨個坐在左側,右側則挨着坐他的孩子們,

和善在左側最前面坐着,因為她最年輕,宮裏這些人都是人精,其實都知道了秦揚的心思,但是沒有一個人去點破,

和善無聊地擺弄着桌上的餐具,織願有些緊張,她蹲下來悄悄說:“娘娘,這裏離陛下好近。”

和善握了她的手說:“別怕。”

織願說:“奴婢,奴婢不怕。娘娘,旁的娘娘們都穿了好看的衣服,帶了好看的首飾,娘娘為什麽穿的這般素靜呀。”

和善笑着問她:“藕粉還算素靜嗎?”

織願點點頭:“比較素。”

和善說:“不素,剛剛好,別怕啊,一會害怕就不看陛下,看着我就好。”

織願感動:“謝謝娘娘,娘娘真好。”

織願站回了原位,和善笑了笑,她眼裏風平浪靜,有一絲淡然的意思,

她将眼前的餐具擺來擺去,總是不滿意這樣的排布,便将筷子十字交叉的放,這樣心裏才微微好受了一些。

秦益來的時候,這裏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他自然坐在右側末尾,

他的前面是同他一樣不受寵的長華公主,見她看向自己,秦益對她拱手道:“二姐。”

長華對他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秦益落了座,折殺卸了刀具跟在他的身後,長華沒忍住看了一眼折殺,悄悄湊過來說:“三弟,你的侍衛長的真好。”

秦益剛握上杯子,聞言回頭瞧了一眼折殺:“是好,就是有些木讷。”

長華愣了愣,有些委屈:“我又不跟你搶人,三弟怎麽這麽防我。”

秦益給自己添了杯茶:“沒有,二姐想多了。”

其實過了這麽多年,秦益也很釋然了,他受過父親的疼愛,後來也遭受父親的猜忌和冷落,

特別小的時候或許還會單純的想,那時,他被囚于繁華當中迷了眼,不知更為深而重的疼與痛,直到蘇維揚将他送到了戰場上,

秦益便明白有的痛本就不應該算做是痛。

他如今對親人血緣已不求了,反正在這裏是看不到真心的,還不如閉耳不聞,不看,心神自在。

他喝了一口茶,微苦,水也是涼的,心裏也如這涼水一般,不過不是苦與澀,也不是涼,而是早就被凍成了冰,十分的頑固。

而他的兄弟們進來後也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秦益這個人根本便不存在。

他落在最尾看着秦益從另一方走過來,距離有些遠,不過他也是能看見的,行禮過後,秦益一擡頭便看見了秦揚頭發裏的白發,

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在想:原來,他已經這麽老了。

年華逝去,白發雜生,

他的母親沒有來這裏,對面的位置也沒有空下來,自從胡楊的事情之後,秦益的母親便入了佛堂,和秦揚兩兩相忘了,

只是會在偶爾的時候出來看看他,其餘的時間裏根本見不到人。

秦揚今日似乎是很高興,命人賜了酒,宴間的曲也都是殺伐之曲,偶爾有其它也是一些歡快的曲子,妃子那邊有人身後還帶着鹦鹉,一曲終了的時候便喊:“唱的好,唱的好!”

秦揚更是高興,底下氛圍越好,他便越覺得自己年輕,忽然,他的目光移到了他左手邊的最首,和善身上,自從心血來潮将人納來,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這個人了,

秦揚喝了烈酒,頭暈的很,

他當時納她只不過是因為好奇,

好奇蘇維揚那樣一個人怎麽會調戲一個女人呢?

所以秦揚便将和善納入了後宮,反叫和雲去和親。

和善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就連織願也感受到了,她有些發抖,和善卻淡然地喝着碗裏的湯,忽然擡頭對秦揚盈盈一笑:“陛下,這湯好甜,好好喝~”

秦揚見她這一身與冬月正配,又像是冬日裏生出來的一朵春花,寒風裏獨自盛開,嬌弱而頑強,他又向後掃去,

其他人容顏老去,卻花枝招展,

還是這珠花看着最幹淨,最令人心怡。

他的心忽然很怪異,秦揚又以為自己被下毒了,他伸手往後面一揮,便有個太醫提着藥匣過來給他診脈,衆人恍惚一驚,秦揚竟已小心到了這個地步,竟然在身邊随身帶着太醫,

太醫一頭的汗,他診了好半天,秦揚說:“好好診。”

太醫心裏一駭,手竟然微微有些抖動,好在秦揚醉意上頭,沒有發現他的手在抖,太醫呼吸幾下,對着他道:“陛下,無毒。”

聽到此話,秦揚心裏才好受了一些,他站了起來,布膝扶着他的胳膊往和善那邊走去,織願雙腿還在顫抖,和善一雙手也沒有她表面那麽穩重,她撐着笑臉擡眸:“陛下……”

這一聲仿佛有什麽魔力一般,秦揚聽到後立馬推開了布膝,幾步過去便将美人攬在懷裏,按在原地親了親,和善一根手指點住他的唇:“陛下,我們去屋裏吧。”

秦揚:“好!好,去屋裏,屋裏。”

陛下都走了,那這個宴也算是結束了,秦益站了起來最先離開,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你真的不打算去嗎?”

他即便是這樣問折殺也不會多說什麽,

秦益便只能主動說:“算了,你去吧。”

折殺:“主子!”

秦益:“你去吧,我也……去找他。”

折殺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問出口,秦益已經先一步上馬,他抛了個木牌下來:“明日也給你放假,好好想清楚自己該怎麽做。”

折殺沉默了一瞬:“主子,我想不明白的。”

秦益不容置疑道:“必須想清楚。”

他的語氣似乎還有些嚴厲,折殺盯着地面:“屬下盡力。”

秦益嘆了口氣:“折殺,你已經長大了,有的東西想要可以要就放手去拿,別等徹底失去了再後悔。”

折殺沒有說句,秦益卻知道他聽進去了,故而不再多說,打馬便走,

今夜月色不晚,如果回去,說不準恰好能趕上一頓宵夜,秦益猜也能猜到這個點兒了蘇維揚是不可能吃飯的,沒想到等到他推開門的時候,卻看着蘇維揚一個人對着桌子小酌,

聽見聲音,那人回眸看他,眼裏盛着星月,秦益走到他的身側,蘇維揚指着旁邊的木盆跟他說:“洗洗手吧,洗完了來吃飯。”

秦益便走了過去,水溫還是熱的,他問:“特意在等我嗎?”

明知故問,蘇維揚卻慣着他:“是呀,殿下,感動嗎?”

秦益将手擦淨坐過來,蘇維揚伸手要去摸他的衣服,被秦益攔住:“別動,衣服也髒,好多脂粉味。”

蘇維揚收回了手,給他盛了一碗粥:“不喜歡脂粉味嗎?”

秦益笑了笑,自己拿過蘇維揚的碗給他舀飯,蘇維揚沒攔着,看他越舀越多才有些震驚,他暗暗咋舌:“我的殿下啊,你是不是想要我撐死。”

秦益将碗遞給他:“慢慢吃,粥而已。以後一日三餐都得多吃。”

蘇維揚呼出一口氣,敷衍的“嗯嗯”了兩下,秦益知道他在想什麽:“若是不好好吃,或者被我發現有一頓落下了。”

蘇維揚好奇地看着他:“?”

秦益用筷子挑開他的唇,夾住那個軟嫩的舌頭,稍微用了些力,口水要流出來了,蘇維揚想将頭往後縮,就聽秦益道:“我聽說蘇大人雷霆手段,有“三日議論”的規矩,若不從者,便命人進去扒光了衣褲站上一天,是否?”

蘇維揚用喉嚨“唔……唔”幾聲,

秦益說:“點頭或是搖頭。”

蘇維揚委屈的點頭,心道:嗚嗚,好丢人啊!

秦益松開了筷子,蘇維揚趕緊找帕子擦嘴,又想,他不會也要我那樣吧,蘇維揚連忙委屈的說:“也沒有扒光衣褲,還給留了一層……的。”

秦益黑了臉:“見過?”

蘇維揚狠狠搖頭,秦益說:“我對蘇大人是做不出這樣的事的,但你若真想與我長久一點兒,便該好好的對自己的身子。”

蘇維揚愣了一下,秦益也不瞞他:“我與呂燕明乃故交。”

蘇維揚猛地看他:“!”

這個他是真沒查到,或者是他一直都沒有去查呂燕明,知道其是丞相公子也不過是一次呂相話裏推測出來的,這,他确實不知道這層淵源,蘇維揚懊惱的錘了自己的腿一下,大意了。

秦益抓過他的手:“不用自責,這本也沒什麽人知道,我倆自小便分開了,想來人們也淡忘了這件事,只是維揚,我實在憂心你的身子。你既想好好活着,便聽我的将它養好,不好嗎?”

蘇維揚眼裏有些落寞,看的秦益心軟,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蘇維揚還以為他要走,連忙抓住了他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秦益的一根指頭,半分也不敢多近,

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自己竟然能做出這樣的動作,他仰着頭看秦益,眸子裏已經有了一層水霧,

蘇維揚這輩子就大膽這一回,秦益若走,之後他們二人便再無瓜葛,秦益看懂了這個眼神的意思,他往前幾步在蘇維揚身側蹲了下來,伸手從蘇維揚的發尾順了上去,貼在頭皮上揉了揉:“好啦,剛才都是吓唬你的,沒打算走,蘇大人這麽好,我稀罕還來不及呢,乖點,之何說你身子太虛,若再不注意遲早要生病根,你不說我手心熱嗎?以後你的也熱熱的,好不好?”

蘇維揚委屈,他嘴裏蹦着:“之何?”

秦益一直給他揉着腦袋,頭皮貼在熱乎乎地地方很舒服,蘇維揚忍不住自己往上蹭了蹭:“就是呂燕明,你啊,竟然連他的字都不知道嗎?”

蘇維揚咬着唇:“我……”

秦益:“沒事的,我知道,我都知道,乖,之何不會亂說的,別怕別怕。”

他語氣太溫柔了,蘇維揚簡直要沉進去了,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裏到底在糾結什麽,分明這人是自己想要他來的,這種情況也是自己想見得,怎麽人來了,留下了,溫柔了,

自己卻還是這樣,畏縮着呢?

秦益收了手,将他的兩只手握住:“沒事,你慢慢想,不急的,維揚,來日方長。”

蘇維揚兩手冰涼,像是永遠融不了的冰,秦益下意識地握的更緊,

“我們今日先吃飯,然後再好好養身體,不管是為了什麽,都該如此。”

“好嗎?”

蘇維揚點點頭,他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遲緩地跟着秦益走,慢慢的點了點頭:“好”。

他愣愣地擡着頭看着身側的人,又想:他是上天來幫我好好活着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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