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夜裏,朔風吹雪,溯洄樓裏十分空曠,三層處只餘了蘇維揚和秦益,蘇維揚站在牆邊往下看,風掠過他的頭發,秦益笑着說:“你此刻像一個大俠,從這牆一躍而下,飛檐走壁。”
蘇維揚張開雙手感受了一下萬家燈火吹來的人間氣息,他聞着數不清的煙火氣,滿臉陶醉與安逸,聞言,他道:“飛檐走壁去做什麽?”
秦益夾了一筷子菜偷偷藏在了蘇維揚的飯下,又往上面偷偷又覆了一層米,他覺得還是藏不太住,幹脆添了幾個餃子在最上面,掩耳盜鈴一般,做完,秦益頗為滿意:“飛檐走壁,嗯…………打家劫舍?小蘇……七柳,唉,其實我都不習慣叫你七柳,你那個七柳真是這個原因?但是我叫維揚又太遠了感覺,好像蘇大人這個稱呼最親切,可是我不太滿意,快,告訴我你有沒有什麽乳名。”
蘇維揚被他逗笑了:“打家劫舍,大過年的我去打家劫舍,殿下還閑我命不夠長,名聲不夠臭,除去第一佞臣,再去當個大盜。”他走回來坐下,哭笑不得地看着碗裏的一摞飯,秦益便裝的一臉正經,
他夾了個餃子吃,還是熱的,蘇維揚吹了幾口,咬下去還是被燙着了,嘴巴裏麻麻的,他有些疑惑地說:“誰做的糖餡的餃子,這麽多汁,好燙!”
秦益心疼,但秦益更想笑,他邊伸手去看,邊說“運氣這麽好,是我,我心血來潮想的,怪我怪我,嘶,都破皮了,小可憐,乖,乖啊。”
蘇維揚瞪了他一眼,低頭去看其它的餃子:“不會都是這個餡的吧?”
秦益:“應該不能吧,我試試。”
說完,他便嘗了一口,是正常的餡,蘇維揚不服氣的哼了一聲,秦益揉了揉他的腦袋,喂了他一些涼水,蘇維揚搖了搖頭:“不嬌氣,沒事。”
秦益坐了回去,但到底是心疼的,夾菜都小心了些,蘇維揚看在眼裏,暖在心裏,
“以前過年,我其實都吃不到餃子的。”
秦益知道他苦,但他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蘇維揚吃的苦,
蘇維揚繼續說:“以前每次過年,嗯,我就說志陽城之後的吧。這一天大家都忙,剛開始的時候我官沒那麽大,就幫大家跑跑腿,過年的時候值班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家人,我有時候就一個人守在位置上,肚子餓了就煮點菜湯吃。
後來,我當了補缺之後,有時候會頂上禁軍的差,有時候會頂上衙役的差,有一年過年的時候,我一個人偷偷跑了出去去看煙火,其實也就看了一眼,但回去就因為擅離職守被打了二十板子,那整個年都沒過好,屁股疼。還有一次過年的時候我在街上巡邏,有些暈便蹲下了,迎面一對夫妻攜手而過,他們還以為我是流浪的乞丐,便丢了一錠銀子給我,那還是我第一次收到別人給的錢,陛下的不算,還有一年,我去了禦馬監,無意間看見一個太監和他的對食那個什麽,我就一個人偷偷藏在馬後面待了一晚上,還被馬踢了一腳,這一年又過的不太好,腿疼,不過幸好那匹馬踢的不重,還有一年我好像閑一點兒了,去倚水亭旁邊守着便好,情人們玩耍的時候不小心着火了,我便打算去救火,沒想到被人擠來擠去擠進了河裏,可能是那年冬月裏沒那麽冷吧,水面的冰居然很松,我就掉進去了,水底很冷,那一年,我不僅倒貼了俸祿,還卧病了許久,
還有……”
蘇維揚說着,眼裏已經濕了,這麽多年,他終于能把心裏的委屈借着這樣的場景訴說出來,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願意聆聽的人,
但他說着說着又有些後悔,便擡頭去看秦益,發現那人的眼裏也很濕潤,他的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便落了回去,哽咽着說:“還有……殿下還想聽嗎?”
秦益:“想聽,随時都想聽。”他坐的離蘇維揚近了一些:“只是今日,準備的驚喜還沒給你看,我們晚上接着說,慢慢說,把你想告訴我的全都告訴我,好不好?”
秦益一直這樣體貼,也從來沒有敷衍過蘇維揚什麽,他說想聽那便是真的想聽,一個不想聽的人是沒有秦益那樣的神色的,蘇維揚擦了擦眼淚,說:“好!”
他又問:“是什麽驚喜呀?”
秦益起身去一旁拿了幾只小桶遞給他:“你之前說過年想看這些,我就差人準備了些,這些體量小一些,可以放在這裏放,等下我們看完小的,就看大的,怎麽樣?”
蘇維揚也走過去,從他手裏接過,又見遠一點兒的地方有凹槽,他便走過去将手裏的小桶插了進去,只留着導火索在外面,秦益取了個火折子放到蘇維揚的手中,又用自己的手握住了蘇維揚的手,帶着他去點,
蘇維揚順着他的動作,很快便看見了一瞬炸開的煙花,火星濺落的時候像是下一場有光的星雨,他忍不住往後靠了靠,秦益伸手遮住了他的腦袋:“放心,不會濺下來的。”
蘇維揚就在這只手下躲着,仰着頭看已經沒有星雨的天空,忽然,樓下一陣喧鬧的聲音,他側過頭去,見牆外忽而爆起了更為絢麗的煙花,他的眼裏煙火和星雨閃過,覺得自己的心就如萬千煙火被點燃的那一刻一般,
秦益低着聲音問他:“喜歡嗎?”
喜歡,
蘇維揚覺得自己以後也見不到這般好看的煙花了,他背往後靠,整個人徹底靠在了秦益的懷裏,男人高大的身姿将他護在一方天地之中,剎那之間,他眼裏唯有星落如雨,卻無半點朔雪的冰冷,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融入了這個世間。
第二日一大早,蘇維揚羞着臉将腰上的胳膊拿了下來,想偷偷起床,被秦益一把抓了回來,他小動作的推了推秦益,推不動,可憐兮兮地說:“殿下~”
秦益:“不許,不能幹活。”
秦益不松手,蘇維揚便走不了,他想要不要把衣服丢在這裏,自己飛快的跑下床換上新衣服,那秦益就看不見他光着身子了,又覺得此舉過于羞恥,蘇維揚糾結了好半天,終于瀉了氣,戳了戳秦益抓住他衣服的手指,卻也不敢用力,
秦益:“皇帝又不給你俸祿,大過年的有臉叫你幹活嗎?你自己還上趕着去給他辦事。”
他大約有些起床氣,又或許是恨鐵不成鋼,氣憤的坐起來戳了戳蘇維揚的腦門,力氣沒收住都給戳紅了,蘇維揚委屈巴巴的看他:“你過年打我,我以後一年都要被你兇了。”
秦益想不到蘇大人還信這些,他把人抓過來幫他揉了揉,心軟地說:“別去了,底下人也得休息休息呢,蘇大人忍心我一個人過年嗎?”
蘇維揚說:“我自己就可以,有些人已經來了,我不能讓他們睡大街呀,還有和雲郡主的事兒,聽陛下說,和雲郡主已于前幾日同南粵國君完婚,淳妃娘娘與和雲乃是親姐妹,又懷着身子,陛下愛屋及烏,想要我挑些禮物給和雲郡主送去。”他軟了聲音:“陛下難得沒找我麻煩,只讓我做點事情兒,這是好事兒呀!所以我更得辦好,不然陛下以後覺得我沒用了,不是更容易丢棄我嗎?好啦,殿下,我很快就回來的,很快。”
秦益不樂意道:“接人好說,我讓折殺安排。禮物你去哪裏挑?從我府上不行嗎?”
蘇維揚輕輕地笑了一下:“殿下這麽生氣,都口不擇言了。禮部那裏去年新修了幾個庫房,陛下往裏面放了些寶貝,和雲郡主不喜花哨,倒是對典籍頗為喜愛,正好那裏有些好看的字畫和新刊的幾個好看的本子,裝點喜慶些給郡主送去,再挑一些玉器玉飾什麽的,郡主看見了也歡喜,南粵君主也便知道大元很重視郡主了。”
秦益還是不太高興,非要和他擡杠:“幾本書幾副字畫就能看出重視了?本王府裏也不少,蘇大人想要,本王也能全送給蘇大人。”
蘇維揚哭笑不得:“殿下…”
秦益自己哼了兩聲:“幫我穿衣束發,我就準你去。”他在心裏悄悄說:還陪你去。
蘇維揚“啊”了一聲:“可是我不太會給別人束發!”
秦益不滿:“什麽別人,誰是別人,我是別人?我不管,反正我就要你給我束發,以後我還要你給我選衣服穿,選飾物帶。”
蘇維揚無法,只能說:“那我試試。”
秦益:“嗯。”
索性這個步驟還算成功,蘇維揚給秦益束的發勉強能看,不過蘇維揚一想起給秦益穿衣服的時候還會臉紅,秦益身材太好了,
是蘇維揚喜歡的那種,他那天跌倒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但等上了馬車,他看見跟在後面的人才後知後覺起來,怪不得秦益穿那麽好,原來是要跟自己一同去,他們現在流言漫天,他多日不主動曾接觸百姓并不知道現在大家到底開始說什麽了,但若跟秦益公開同往禮部,滿朝文武,陛下,怕是哪個都不會放過他,
佞臣爬床爬到不受寵殿下的床上了,他一想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就深感無力,若是陛下拿此來做些什麽,他與秦益,
便任誰也不能再風平浪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