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那樣的念頭一出,蘇維揚便覺得自己所向披靡,哪怕從未打過仗,未上過戰場,他都不會再怕。
第六城情況慘烈,但陸沉始終穩穩地守着城,劉明站在他旁邊:“幸好殿下英明,早些時候在這裏建了一些奇怪的建築,剩餘的百姓們都躲了進去,只是将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陸沉也知道,再這樣下去,第六城被破無非是遲早的事兒,他靜靜地看着遠處,直到又一聲炮火傳來,南粵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攻擊,
劉明“艹”了一聲:“我們現在的喘息時間完全順着對方走,将軍,再這樣下去,兄弟們沒有戰死也要被吓死了。”
于平稱的戰術磨人就磨在這裏,甚至這種休息都是有計劃的,就像是貓兒在逗弄即将要被自己一爪子拍死的老鼠一樣,劉明急躁的不行,陸沉轉身,空着的袖子抖了抖:“蘇維揚說讓我們再撐五日,五日之內援軍必到。”
五日!劉明一愣:“可是他們不是才走?”他驀地驚道:“将軍信他?!”
陸沉眸色深沉:“不信。但別無他法。兄弟們需要信念支撐。”
五日間,蘇維揚馬不停蹄,早些年,他最初名聲大噪的時候,便是往外不停地貶人,其中幾乎都是皇帝想貶之人,蘇維揚不過是替罪羔羊而已,且皇帝也不準許他多藏心思,但這也不代表完全沒有可能,蘇維揚還是往裏面安插了自己的人,
雖然此舉可能會徹底暴露,但蘇維揚不想等了,他想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從他出京那日起,志陽便已有傳言,
說其主動冒死奔赴前線,以解國難。同時,南六城亦有這樣的傳言。
這對于志陽城的百姓來說可能沒什麽,但對于南六城的人無異于希望,更何況,他有秦益的印信,
再加上從前安插于各地的人,從各路衛所調兵過去還是有可能的,但只要有人去,就能為他們争取時間。
呂燕明和宴遲都是練家子,秦安亦然,邢山年老,中途有些吃力,便落在最後,他們原本以為蘇維揚是跟不上的,卻沒想到一聲不吭地咬牙忍了下來,蘇維揚總是奔在最前面,就連秦安累了想要休息,蘇維揚也斬釘截鐵的留下一路人護他其餘的繼續趕路,秦安無法,只能咬牙繼續跟着,
如此,十日之後才終于趕到第六城。
南關六城緊密相連,向來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蘇維揚到的時間,六城已損傷大半,自從進入第一城後,便明顯能察覺到後背的空虛,等到六城,他們才見整個南關傾其全力都在這裏,陸沉滿臉塵土,嗆了一嘴的土,蘇維揚目視四周,早在來時他便已察覺到六城的情形,也注意到這些還勉力存在的建築,
他帶了大約有十萬人,這十萬人才是京輔的兵力,但面對火流子沖天的威力,他不敢貿然讓将士涉險,他讓呂燕明先去幫忙照顧傷員,如此時機,呂燕明自不會同他争辯,只又叮囑了他一遍。
蘇維揚登上了破碎的高牆,高牆已經不能被稱作高牆,已是斷壁殘垣,陸沉漱了漱口跟在他身後:“下一輪還不知何時來。”
蘇維揚眼沉了沉:“射擊內城的不是火流子吧,是新式大炮?此物我大元也有,為何不用?”
陸沉滿臉胡茬,面色灰敗:“大炮?哈哈哈哈哈,蘇大人,付将軍來的時候,就沒在兵器營見過大炮,陛下嫌花費太多,早已停了制造。”
他們用槍用箭與其相對,必然是輸,陸沉不報任何贏的希望,他也希望兄弟們能夠安穩回鄉,能夠……然而眼下,他們只能死守。
蘇維揚卻在一瞬間明白他想說的,陸沉與秦益共戰不過幾月,卻已情誼深厚,或許他也發現了秦益在某些方面過人的天賦,
陸沉:“蘇大人與殿下之事我也有所耳聞……”
蘇維揚打斷了他:“陸将軍,戰場之上,保命要緊。”說完,他便轉身離去,腳步忽又頓住:“有命才有希望,你我若大敗南粵,他于那個位置才有一線生機。”
他頓了頓,又道:“你托我給楚将軍的禮物我也帶到了,他說““野菜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陸将軍既為野草,那南粵之火必不能将您燃盡,楚州讓我告訴你,他會一直等你回去。”
陸沉靜了靜,枯寂的心因那個名字而又跳動了起來,他走上前去跟着蘇維揚往下走:“走,我們去商量對策。”
蘇維揚其實也并不想同陸沉說這些話,他向來不是一個還未成事之前就先敗露的人,尤其是像他那樣敏感的存在,但為了南關六城的兵力能夠為他所用,他必須要對陸沉說那些話,而他若說,便一定是說最真心的。
他一定會贏,然後助秦益奪得帝位。
兵器不夠,他有,秦揚以為消耗了他所有的金銀財寶,卻不知他的暗莊所餘的錢早就送了出去,遠在外面的親信以此錢光明正大的養馬生産兵器,
至于火流子,他蘇維揚想做的,從來沒有做不到的,不日他也會有火流子,屆時,他必然會以最轟轟烈烈的一場仗,來恭賀他的殿下登儲,
只是現在,他還需要憑借自己而戰,陸沉對他說水師那邊也試着攻過,不過南粵已有準備,且将火流子安在了水上,
蘇維揚用朱紅的筆圈出南海,無聲畫了一個小魚,陸沉不懂這是什麽,蘇維揚只是淡笑着,然後将視線轉向南關內裏,
南關六城往北,乃為大元腹地,分別有十城,其中以蘇壺城為中心,周圍九城相繞,西北洛秋城與俆南接壤,将京輔與腹地相牽,而南關六城左上則是高山與沙漠,下臨青幽城,再接志陽,右上則有伏冰河,江陽,俆南,禹城,志陽。
故而南粵想輕松的打進去幾乎是不可能,且大元雖是強弩之末,但龍氣未散,王氣仍興,蘇維揚既打定主意叫秦益即位,便不可能叫南粵打到志陽去,更不可能讓大元龍氣消散,他心裏已有了計劃。
“陸将軍,我記得南關六城多有山地,水地,且山極險。且每城都與海相接。”
陸沉道:“是,南關地域極為廣闊,也是因為有很多峽谷河流的緣故。你是有什麽計劃嗎?”
蘇維揚:“有一些空想,但未必真的實用,還得将軍為我補上缺陷。”
他這樣說,已是決定便如此行事,但還是給了陸沉一個臺階,陸沉:“說來聽聽。”
蘇維揚看了一眼門口,陸沉會意,叫劉明去守,蘇維揚搖了搖頭:“我個人十分謹慎,還請将軍與我同去空曠的地方詳談。”
陸沉皺眉:“若對方攻來……”
蘇維揚篤定:“不會。”
陸沉還是皺着眉頭:“難不成你在對面有!”
蘇維揚輕笑一聲:“陸将軍比以前更厲害了。”
無端的,陸沉偏就信了他的鬼話,他心裏一松:“唉,歲月磨人,命運磨人啊。你這臉上笑的,我在這軍中,已經很少見到這樣的笑容了。”
蘇維揚一愣:“抱歉,我……”
陸沉搖搖頭:“無妨,有些念頭,心裏輕松一點兒是好的,比我們好捱多了。”
蘇暗暗将這句話記下,之後與南粵的數次對決中,無論輸贏,他都再沒有在軍中笑過。
這一次南粵果然很長時間都沒有攻來,夜裏蟲鳴聲都小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這個世界又逢戰亂,蘇維揚一瞬覺得,可能弱小飛蟲也能生情,
四下空無一人,只有呂燕明和宴遲守在四周,這也是蘇維揚目前唯二能信任的人,蘇維揚便道:“我這個想法确實很不成熟,陸将軍先聽完。”
蘇維揚:“我便不兜圈子了。城中怪異建築并非全無用處,可助人藏身,我打算兵分多路,在每城稍遠的地方與海上埋伏些人,屆時南粵攻來,我們便用空城計引其入關,然後分段斬斷其退路,只要斷了他們的後路,徐徐擾之,那火流子之威自然可破。”
蘇維揚想消耗南粵的火流子,陸沉皺眉,确實有些空想了,若南粵入關之後發現了他們的埋伏,等待六城與大元的也必然是一條沉重的創傷。
陸沉直言:“蘇大人,這說服不了我。”
蘇維揚:“陸将軍可知蘇木兒為何要修那些建築?”
陸沉疑惑:“不是因為在伏冰河傷了?”
蘇維揚緩緩搖了搖頭:“是他見識了這種建築的威力。”
陸沉一愣。
蘇維揚的先祖乃是一個江湖游醫,生了一個愛做木工的兒子,兒子娶妻,又生了一個年少聰穎的女兒。
蘇維揚的先祖是被流放到南粵的,當年之事不提也罷,總歸他家人大約都是不行,他的先祖無意之間摻和了當年儲位之争,故而被流放,外祖好不容易回來,不久又被驅逐,他娘确實自小在江陽長大的,是因為他外祖離開的時候将之遺忘在了大元,又或許是想給她更好的日子,反正她娘常往于江陽與六城之間,這些地方都是她的故鄉。
火流子的圖紙其實也是他外祖參與設計的,臨走前只同他娘提過一些計劃,所以他娘才會修那些奇怪的建築,蘇維揚最開始并不懂那是什麽,因為即便在蘇木兒的皇宮之宮之中,她娘每日所研皆是如此,他都從不知曉那時是做什麽的。
倒是蘇木兒見她如此,日久自然也好奇,蘇維揚的娘便跟蘇木兒講起了故事,蘇維揚只記得當時蘇木兒聽完臉上莫測的神情,
蘇維揚如何知道六城高山與水呢?因為他年幼時,蘇木兒曾有一段時間都不在志陽城,也不在各地之間做攻防,而是取道沙漠,高山,帶軍裝作商旅奇襲南粵,那時,南粵已有火流子,
蘇木兒早有準備,在一些地方費了很久的時間做了那些建築,并命人進去從孔洞向外射擊,建築結實牢固,火流子竟不可撼動,那時,蘇木兒差點将南粵王城一舉拿下,
但當年的南粵便有一位不世出的天才于江幾乎能與蘇木兒打個平手,蘇木兒沒有後續補給很快窮途末路,但他臨走之前還是銷毀了那些建築,
他的舊傷也就是那時候有的,蘇維揚那時候年紀很小,不懂蘇木兒為什麽要千裏奔襲去嘗試這樣的設想,回來後還将整個志陽城都改造了一遍,
可是他看見母親笑了,母親從來志陽起第一次出門,第一次看向這個世界,
他當時想,原來,那個男人在為母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