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簡舒月打開燈,習慣性的看向客廳中央的全家福。
三年前她搬到這裏的時候只添置了幾件簡單的家具,其餘都是房東遺留下的。畢竟是比較老舊的樓房,白色的牆壁上只有一些舊到模糊的海報,再就是她挂上去的全家福。
跟那些海報一樣,二十年前的全家福也早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就連人臉也模糊了。
她看了一會兒照片,拿起手機,在上輸入那串號碼。
正當她聚精會神的盯着手機的時候,手機上來了電話,來自周硯修。
時間已經是淩晨十二點,但以他的生物鐘肯定還沒睡,而這個時候,他也知道她也沒睡。
很正常,自從創業以來,她就沒再十二點之前睡過覺,有的時候即便不加班早早回家躺下,一時半會也沒什麽睡意,基本上都要後半夜才能入睡。
正好她也有事要找他,于是回撥了過去。
“還沒睡?”周硯修很快就接了起來,“我聽說你最近要買房子,怎麽不找我?”
周硯修的家裏就是做房地産生意的,所以理所當然的,身邊人買房子都會問問他的意見。
雖然簡舒月要買房子這件事本來沒幾個人知道,但是公司傳言傳的也快,幾天下來也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這件事我不着急,租房子也是一樣的。”她直接斷開了這個話題,說:“周總,你還記得我曾經向你打聽過一個人嗎?這個人在初中的時候就出國留學,剛好跟你念得是同一所學校。”
以言徹的家庭條件,出國念的必定也會是頂級學校。她雖然并不知道他父母做的是什麽生意,但秦奶奶留下的遺産也足以言徹在國外衣食無憂的長大成人,也足以讓他有一個好的未來。
周硯修似乎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記得,我不是把知道的告訴你了嗎?”
“是,所以找你托人打聽了一下,你說他在學校裏很好,是非常受歡迎的留學生,後來似乎轉學了。那之後,國內國外的網絡我都搜索遍了也沒再找到他的消息……”
Advertisement
“是,雖然我們不是同一屆,但是我的确知道是有這麽一個人。”周硯修說:“你當年說,這個人小時候算是你半個親人。”
簡舒月沉默了一下,說:“不光小時候,他現在也是。”
“現在算起來,他應該也已經工作了吧,怎麽,你有他的消息了?”
簡舒月說:“是,但他看起來好像……”
“好像什麽?”
簡舒月不想跟他說太多。但周硯修似乎誤會了,說:“是不是發覺這個人跟小時候不一樣了,失望了?還是說他來找你了?”
周硯修笑了一下,帶着點安撫的意味,“簡總,你做生意那麽多年,那麽淺顯的道理還不明白嗎?一個看上去很優秀甚至所有人都覺得前途無量的人,其實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樣,都有可能因為一兩個坎跨不過不去就垮了。如果這個人就那麽垮了,那只能怪他自己能力不夠。又或者是那些人看走了眼,他根本沒有表面上那麽優秀,實際上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罷了……”
話說完,簡舒月那邊就陷入了沉默,周硯修以為她在思索,但沒想到幾秒後就聽到了簡舒月一聲冷笑。
“普通人?能力不夠?周硯修,你還真當自己是人上人了。”簡舒月絲毫沒給他面子,“事業有點起色又受了點精英教育就覺得自己聰明到深不可測,把所有人都看透了?我記得就算是你父親那般的人物,也沒有像你這樣的語氣,整天把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挂在嘴邊。怎麽着,我們這些普通人就不配往上爬,永遠也比不上你們這些天之驕子是不是?”
這大概是這些年來,她第一次用這麽蠻不講理的語氣怼一個人,就連周硯修一時間也愣了下。
“……你喝酒了?”
簡舒月說:“并沒有,我很清醒。”
她可不是那種會拿醉酒當理由發瘋的人。
要真瘋起來,她當年可是個祖宗。
更何況,真要把人分為天之驕子和普通人的話,那言徹也絕對是前者。
“那你這是生我氣了?”
“我哪敢生您的氣,您可是周華集團的老板,上層階級的精英,我不過就是個底層創業的打工人罷了,就算再拼死拼活再幹十年也可能夠不到您和您身邊人高貴的精英階層。”
簡舒月深吸一口氣,她已經把能脫出口的不好聽的話全都說出來了,“抱歉了周總,我現在心情非常不好。所以說的話也會難聽一些。”
周硯修剛要開口,就被她打斷:“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向你打聽這件事,這一點我承認我錯了。但錯已經犯下了,我只能此時此刻告訴你,周總,以後我不會再問你關于任何人的任何事,同樣的,也請你不要再跟我說任何人不好的話,尤其是我看重的人,否則——”
否則什麽?
太久沒有放狠話了,簡舒月卡殼了一下,很快又接下去道:“否則,你我就這麽老死不相往來,無論工作還是私人情面上,我都不會再把你當朋友……從今往後,我會不遺餘力的厭惡你,哪怕只是冷不丁的提起你的名字,我也說不定會罵上幾句難聽的。”
周硯修沉默了一下:“我倒真不知道你在這方面,性子也那麽倔。”
“那您是沒見過我更倔的時候。”簡舒月淡淡道。
挂了電話,她又重新回到上,那串手機號的搜索結果已經出來了。
竟然沒有?
不,不是沒有,這串手機號搜出來一個,但是沒有頭像,也沒有介紹,點進去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空無的頭像,連地區也只顯示在中國。
難道這個號碼只是注冊過,沒有真正的使用過?還是說他還有其他使用的號碼?
簡舒月閉上眼睛,幾個小時前燒烤店的一幕再次重現在漆黑的眼前。
他一定就在燒烤店不遠處,而且肯定觀察了裏面很久,否則不會那麽及時的在那個時刻沖進來。
從進門那一刻開始,她就沒有看到他的臉,她知道他是在刻意的回避不讓她看到,所以在那之前他肯定已經認出她了,但具體多久之前,她不知道。也許是某次他幫那幾個工人搬家的時候,她恰巧路過?也許是更早。
她根本不相信有那麽巧的巧合,他在派出所裏跟她對視的時候,眼神沒有躲閃,但也沒有什麽重逢後的喜悅、驚喜,又或者是排斥、厭惡。
雖然他與小時候相差太大,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方面,但她還是在看到他的側臉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了他是誰。
小時候那樣乖巧、漂亮又有禮貌的孩子,長大後變成了一個身材高大,冷漠又陌生的男人。
簡舒月深吸一口氣,她把他的姓名、電話發給了另一個更靠譜的人,托他查一下。
對方也是個夜貓子,很快就告訴他,這個電話號碼綁定的不是這個人,如果要查還需要點其他信息。
簡舒月想了想,算了。
其實她早就托人查過,但是當年她還太小,除了一個名字之外什麽線索都沒有,再加上他年紀小小就被送出國外,她也就無法查到有關他在國外的任何消息。
接下來一晚上沒睡,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亢奮結合在一起簡直折磨得她頭痛欲裂,好不容易在天亮了之後眯了一會兒又被鬧鐘叫醒。
第二天一到公司,每一個見到簡舒月的員工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
雖然她看起來依然是溫言細語的,但是時不時的會皺皺眉,似乎在煩躁什麽事情。
身邊的許意當然是第一個看出來的,她在做咖啡前還特意問簡舒月:“簡總,要不要給您換一杯奶茶?”
每次簡舒月壓力大的時候,都會讓許意把中午的咖啡換成帶點微甜的奶茶,久而久之一看簡舒月稍皺一下眉頭,許意就會默默的把咖啡換成奶茶。
但今天許意就有些摸不準了,總覺得簡總不像是因為工作的事情,反倒是像是對別的什麽事有些煩躁。
“不用了,我中午在辦公室休息一下吧。”
許意剛要出去,忽然想起來什麽,問:“那您明天還去看房子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睡好還是事兒太多,簡舒月一從工作裏面抽出思緒出來就感覺自己像個傻子,她茫然的看着許意:“嗯?什麽房子。”
“t……就是今天早上在電梯裏我跟您說過的,跟中介約了時間去看房子。有現成拎包入住的公寓,還有裝修完的新房,照片我都發給您了呀?”
簡舒月:“哦,原來那是給我看的房子啊。”
許意:“……”簡總果然還是對工作以外的事情一如既往的不上心呢,也不知道她一個人住是怎麽照顧自己的。
其實簡舒月還真沒想着這麽着急買房子,但是搬家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畢竟房東也已經在催她了。
“行,那就明天抽個時間去看吧。”
許意出去之後,她就找出陳依凡的頭像給她發了條信息:“我見到阿徹了。”
陳依凡立刻就打了電話過來:“真的假的,他聯系你的?在哪見到的?”
“沒有誰聯系誰,就是無意中遇見的,他也在雲市,但不知道來多久了。”
“哇哦緣分啊,他現在什麽樣子?還跟小時候一樣那麽帥嗎?結婚了嗎?”陳依凡有些興奮:“就他小時候那樣子,大了肯定差不了吧?我可是記憶裏除了你之外最深刻的就是他了。”
簡舒月讓人記憶深刻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她小時候跟現在截然相反的性子。
而言徹,哪怕陳依凡只見過他那麽一兩次,但也足以對他的長相印象深刻。
“他跟小時候不太一樣。”
陳依凡嗨了一聲,“咱們都這歲數了,誰還能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啊。不過要論跟小時候的差別,誰大的過你啊……”話說到一半,陳依凡估計覺得自己說到不該說的話題了,連忙轉移話題道:“話說他現在容貌跟以前差別大嗎?長殘了?胖了?”
“沒有長殘……”簡舒月想起那張輪廓完美又沒什麽情緒的臉,心裏微微嘆了口氣,“但是好像……不愛笑了,他以前笑起來很好看的。”
“那何止是好看啊,簡直是乖巧的一批啊,不過也只有在你面前他才會有點那麽孩子氣,平時見了別的小孩兒也是愛答不理的。”
“性子不一樣了。”簡舒月說。
“那也很正常,成年人了嘛。”許是聽出她語氣有些落寞,陳依凡隐隐約約猜出點什麽,“難道是他狀态不那麽好?”
“我也不知道……”簡舒月說:“他家庭條件很好,秦奶奶也留了不少遺産給他,但是他爸媽……似乎對他都不是很好。也許,他這些年過得根本沒我想象的那麽好……”
這些年來。哪怕是面對比較親的朋友,簡舒月說話的語氣也極少這樣迷茫和不安。
“你還是那麽在意那件事嗎?”陳依凡問她。
簡舒月沉默了一下說:“不只是那件事。”
“你啊,還是別太給自己負擔。整天拼命的工作就算了,一個十幾年都不願意聯系你的小朋友,你還念念不忘的挂在心上……”
“他可不是小朋友了。”簡舒月笑了一下,說:“他現在的脾氣看起來比小時候的我還臭。”
“真的假的,我可不信,誰的脾氣能臭的過當年那個小霸王?當年你可是誰都不放在眼裏,還記得嗎?你經常說自己的偶像是孫悟空,幻想有一天自己跟他一樣也把天給捅一個窟窿。”陳依凡笑着說:“那時候誰能制得住你啊,連你爸都……”說到這裏,她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閉上了嘴。
“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是現在,現在我可不敢嚷嚷着把天捅一個窟窿了。”
陳依凡也趕緊換了個話題:“舒月,你還打算跟阿徹重新建立聯系嗎?”
“當然。”簡舒月說:“我有這個責任。如果他過的好,哪怕只是以一個普通朋友的身份,我也要看着他好好生活……如果他過得不好,我就要想方設法讓他過得好。”
但她很清楚,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剛挂了陳依凡的電話,派出所就給她打電話了。
民警告訴他那三個人雖然昨晚嚷嚷着自己被打傷了要賠償,但今天全都改口承認自己錯了,還說要跟她賠禮道歉。但考慮到她不願意再見那幾個流氓,所以他們也會詢問她的意見看看她想怎麽處理這件事情。
這事兒其實說大也不大,雖然涉及到騷擾,但是畢竟沒實施就被打斷而且還被人狠狠揍了一頓,據民警說那仨其中一個人手臂都骨折了,至少兩三個月都沒辦法工作。當然,他們也沒臉要什麽賠償,畢竟也确實是他們先動的手,燒烤店那個被打的服務員不找他們要賠償就不錯了。
而他們所屬的那家搬家公司,是屬于一家挺大的國際物流公司旗下子公司的業務,但這點事兒也沒必要鬧到公司去。
“對了,關于燒烤店的賠償方面,我昨天走得太急忘了問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把損壞的東西原價賠給老板,畢竟也是因為我才出的事……”
“那倒不用了,昨天晚上那個見義勇為的帥哥自己掏錢賠了,那燒烤店老板人也不錯,就象征性收了點。”民警笑着說:“那小夥子人也不錯,有機會你可以謝謝他。”
“是,我肯定會好好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