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霸淩的獻祭者(十二)

第46章 被霸淩的獻祭者(十二)

第二天, 白心簡坐在白家昂貴的轎車裏,等在孤兒院門口。

按照約定好的時間,陸之謹也準時出現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運動套裝, 看起來是為爬山做的準備。

但這一身裝扮依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清新帥氣。

不知道是不是修行真的能提升一個人的氣質,這家夥,這張臉, 确實不是一般的好看。

他上車之後,白心簡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幾眼。

車子在城郊的富城山腳停下。

白心簡背着小背包和陸之謹一起下車之後,聽見白家司機在後面叫住他:“少爺。”

白心簡回頭。

司機道:“你們就兩個人一起上山,會不會不太安全?”

他的眼裏透露着擔憂。

白心簡笑了笑,安慰道:“沒事的孟叔,天黑我們就下山了。”

“那我在這裏等您,早去早回。”司機說着便坐回了車裏。

兩人走出一段路, 陸之謹才開口對白心簡道:“你這司機還挺關心你的, 又盡責, 你們家的車看起來也不便宜, 我記得本城有一個首富, 那一家人也姓白。”

他這番話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 不過白心簡不打算接他話茬:“別亂打聽別人的隐私,對你可沒有好處哦!”

陸之謹笑了笑, 沒有繼續和他深入探讨這個話題。

上山一趟很累, 一直爬了差不多快兩三個小時才到山頂,這山不高, 但奇怪的是山上山下幾乎是兩個世界。

山頂空氣清新, 風景好, 雲霧也多,站在觀景亭向山下俯瞰, 像身處世外桃源。

山下是車來人往,鋼筋水泥,山上是雲卷雲舒,坐看風雲起。

陸之謹去了一趟道觀,白心簡假裝爬山太累,說不進去,就在道觀外等他。

實際上白心簡目前體力還行,沒到消耗殆盡的地步,但他至少要在系統面前裝裝樣子,維持好自己的人設。

等了大概快一個小時,陸之謹終于從道觀裏出來了。

他說找到了一把合适的法器,和一本他師父寫的筆記本,拿回去研究一下應該用得上,有了這些,他目前有九成把握能除掉惡鬼。

不過他的師兄弟看他今天難得上山,想留他和白心簡在道觀裏吃完午飯再走。

陸之謹問白心簡願不願意。

已經中午,白心簡看了看外面的日頭,覺得不差這一兩個小時,吃完飯再下山應該也來得及,于是便同意了。

他跟着陸之謹走進道觀。

出人意料的,道觀整體的氣氛和環境竟然讓白心簡覺得有些陰森。

進門左轉,陸之謹引着白心簡步入一條長長的回廊,回廊左側環繞天井,右側是一面牆,那牆上畫着壁畫,有幾張壁畫畫的是鐘馗伏妖,畫上的那幾只妖怪看起來栩栩如生,乍一眼望去,眼睛甚至隐隐發紅。

白心簡停下腳步。

他總覺得那些妖怪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察覺到白心簡停下來不動了,陸之謹回過頭:“怎麽了?”

周圍空氣的溫度開始下降,白心簡聞到了一股馥郁的玫瑰花清香。

是怪物來了?

他猛地回頭,望向回廊外的天空。

整片天空開始漸漸暗了下來,整座道觀上空像是被陰雲遮蔽。

白心簡聽見耳邊傳來怪物的聲音,像在竊竊私語。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這異常把道觀裏的其他人都引了出來。

“怎麽回事?”

“出什麽事了?”

“天現亂象?”陸之謹小聲道,“還是沖着道觀來的,奇怪,難道我們之後要對付的惡鬼真的有那麽厲害?”

“哐當——”道觀深處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

有更多的人從道觀裏跑了出來。

“師兄?師兄?!”

幾個看起來年輕些的小道士一看到圍廊下的陸之謹,連忙朝他跑了過來。

“師兄!”一個道士道,“師父臨終前曾說,我們道觀三年內必有一劫,該不會劫難這麽快就來了吧?”

陸之謹掐指一算:“不清楚,但這東西連道觀都敢闖,想必不簡單。”

【簡簡,我懷疑可能是怪物來了,】0048忽然對白心簡道,【剛剛檢測到不知從哪兒來的污染物數值,有點高,有突破臨界值的趨勢。】

“這麽快?”白心簡問,“可裴嶼不是還在城裏的醫院嗎?總不至于忽然跑到這兒來了吧?”

【不好說,惡鬼可能感覺到你要對他不利,所以帶着裴嶼殺過來了。】

【你還記得原書故事的後半段,那位神秘高人對付裴嶼的時候,裴嶼幾乎已經被惡鬼同化了。】

【惡鬼吞食的那些欲念都溢了出來,包括貪念、惡念、意念,這時候的裴嶼根本不能算正常人,他在惡鬼的影響下徹底失控,戰鬥力大幅提升,還會殺人不眨眼。】

“可他為什麽來得這麽突然?”白心簡問,“我也沒告訴他我要來富城山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你強推故事,導致一切進度都提前了?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了。】

那現在該怎麽辦?

白心簡心想。

既然怪物來了,似乎也只有硬着頭皮上了?

他在心裏制定起了計劃。

一是要先找到裴嶼,二還要找到其他的怪物,等把這個世界所有的怪物碎片找齊,再想辦法讓裴嶼把祂們吞噬。

但眼下的境況下,想要做到這些似乎不太容易。

果然人生不會一帆風順,這次的故事世界,或許是他太急了。

白心簡已經做好不能完成任務的準備了。

不知道怪物的碎片究竟有多少,錯過了這個故事世界,還能不能有轉機?

“心心——!”

忽然他的腰間多了一些濕滑柔軟的觸感。

白心簡低頭一看,是一條長滿深藍色花紋的粗壯觸手。

“心心!”觸手尖昂起,在白心簡臉上蹭了蹭,留下黏膩的觸感,接着整條觸手将他卷了起來。

“找到碎片了,吞掉!把祂們都吞掉!”觸手道。

白心簡忽然意識到什麽:“你們是不是察覺到陸之謹是也是你們的碎片和分身,所以才找到這裏,順便把裴嶼也引到這裏來了?”

“對!對!”觸手驕傲地搖晃尖尖,“要幫心心!幫心心完成任務!”

原來是這樣。

白心簡懂了,看來怪物也并非一無是處,居然已經學會幫自己的忙了。

怪不得他剛才在察覺到詭異的同時,還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玫瑰花味。

道觀屋頂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白心簡擡頭望去,發現是裴嶼。

而道觀圍廊中央的天井,陸之謹和他的師兄弟們極有默契地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只這麽點時間,他們手上多多少少都已經拿到了法器。

陸之謹手中的法器是一把陳舊的桃木劍。

裴嶼站在屋頂,右眼眼眸閃爍着藍光,而左眼則罕見地紅光大盛。

白心簡從未如此清晰地觀察過怪物的雙眼。

他曾經聽說,有罪之人被關進地獄,要面臨無盡火海的灼燒,罪孽過于深重之人甚至會在身上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灼燒印記。

這怪物是所謂的“有罪之人”嗎?

為什麽白心簡會覺得祂如此熟悉?

系統又在白心簡的腦海中下線了。

他看到怪物在屋頂上低頭望向自己。

“白曦,我說你怎麽從昨天開始一整天都不出現,原來你是找了一幫人想殺我?”裴嶼的嘴角露出惡劣的笑容,“虧裴嶼這家夥最近心裏還隐隐有點喜歡上你了……要我說,裴嶼也真是受虐狂,你在學校裏那麽欺負他,他居然也能對你有好感。”

“我看看,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對你有好感的?”惡鬼操控着裴嶼的身體,笑着道,“哦,從你丢給他那條手絹,讓他幫你洗那天開始。”

“啧啧,我可是對裴嶼身上的各種欲望都很敏感的,果然是青春期少年,這麽容易就春心萌動了。”惡鬼還在笑着說話,卻沒有意識到它這番話已經惹怒了纏在白心簡腰上的觸手。

“心心是我的!”觸手昂起尖尖,尖叫,“誰也不能搶走心心——!”

“我警告你,白曦,不要跟我鬥!”惡鬼顯然也注意到了纏在白心簡腰上的觸手。

它不知道這是個什麽玩意兒,只記得之前裴嶼和這東西交鋒過,似乎是被它吞食過多的欲望吸引來的游魂野鬼。

惡鬼的見識有限,只知道這世上能對付它的人或許只有富城山的道士。

它沒有把觸手放在眼裏。

雖然它的修為還沒有達到它想要的境界,但既然富城山的道士已經找上門來,它只有想辦法借着裴嶼的身體和他們一搏。

裴嶼死了也就死了。

等裴嶼一死,它還能迅速逃脫,大不了回頭再重新找個宿主,到時候它會嘗試低調一點,不讓這幫可惡的富城山道士發現。

然而惡鬼的聯想能力還是太弱了,它根本沒有意識到吸引它來的究竟是什麽東西,還以為一切都是富城山道士的陰謀。

“如果你們還想要這小子的命,我勸你們識相一點!”惡鬼開始威脅陸之謹他們。

然而觸手根本就沒等惡鬼把話說完,忽然整個身軀暴漲,粗壯的觸手尖端朝着惡鬼甩了過去。

“這是什麽東西?”站在天井中央的道士們随即也看到了觸手。

“別管了,先對付那只鬼!”陸之謹道,“那個少年被惡鬼附身和操控了,估計已經獻祭給惡鬼很長時間了。”

“什麽?獻祭?”很快有道士反應過來,“天啊!真的有人會把自己獻祭給惡鬼?”

“有什麽奇怪的,惡鬼會許以宿主很多好處,雖然它奸詐狡猾,在成功寄生宿主後,會将曾經許下的好處折半,但它一旦和宿主綁定就很難分開,到時候宿主想反悔都來不及了。我們之所以少見這種與惡鬼深度綁定的宿主,是因為天底下能獻祭給惡鬼的人本來就少之又少,只有一部分命盤特殊的人才會被惡鬼選中。”

“這個少年看起來意志挺堅定的,能和惡鬼綁定這麽久,可惜這只惡鬼太貪心,一下子吞食了太多欲望,它大概不知道宿主若是被太多欲望吞食了意志,或者意志動搖太久,很容易讓惡鬼自身露出破綻。”

陸之謹一邊說着,一邊對師兄弟們道:“擺陣護我,我在師父房中找到一本筆記,上面有記載對付這種惡鬼的辦法,不過還來不及熟悉,你們先幫我擋一下。”

“師兄加油!”一個小道士道,“我們盡量努力,争取一擊即勝!”

但其實另一邊,惡鬼已經先和怪物對上了。

觸手一邊瘋狂抽打着惡鬼,一邊宣誓自己的占有欲:“心心是我的!不許跟我搶!”

“你特麽的……”惡鬼操控着裴嶼左躲右閃,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難纏?!”

天邊出現一團黑霧,很快凝聚成一道黑影,落在道觀屋頂的另一頭。

“這又是什麽?”道觀裏的其他人很快便發現了這道黑影。

“陸之謹!你好了沒有?!”白心簡見怪物都到齊了,忙大聲道,“先把這只惡鬼從裴嶼的身體裏趕出去,還有,別忘了我之前和你說的事!”

“什麽事?”陸之謹茫然一陣,不過他已經在師父留下的筆記裏找到了對應的方法,将筆記上的口訣在心裏反複默念了幾次,舉起手裏的桃木劍。

“擺陣吧!”他對師兄弟們道,“照我說得做。”

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天空被濃密的黑霧籠罩,白心簡看見屋頂的黑影變得越來越龐大。

裴嶼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最後由痛苦轉為茫然。

緊接着,白心簡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很快整個世界都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這一次,白心簡發現自己沒有在新的世界裏醒來,反而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夢中的一切閃爍着模糊的白光,但又顯得那麽真實,仿佛夢裏正在發生的一切他都經歷過似的。

他又回到了曾經夢到過的那間醫院産房。

他聽見手裏抱着瘦小孩子的護士詢問躺在床上的那位看起來很虛弱的女人:“給他起個名字吧,白太太。”

“素心若簡,就叫他白心簡吧。”女人一臉溫柔地望着躺在襁褓裏的孩子。

畫面一轉,白心簡來到一幢陌生的大樓裏。

“圍城外的大片區域都被那些怪物占領了,白上将,我們需要盡快研究出合适的方案。”

“它們的智商太高了,”一個穿着軍裝,樣貌清俊的男人一邊在走廊上快步走着,一邊道,“光靠我們人類的頭腦根本無法和這些高智商物種抗衡,計算機研究中心那邊怎麽說?有沒有研究出合适的人工智能方案?”

“實在太難了,”那人回答,“這種非常時期,科研人員本來就稀缺,我們已經把其他研究院的科學家全都調來了。但還是趕不上形勢的變化。”

“魯博士的方向是對的,用大數據模拟出這些污染物種的行為邏輯,通過算法針對性地預判出它們下一步的行動方向,從而大幅度提高戰力,”男人面色沉沉地道,“前線已經損失了太多人,剩下能戰鬥的将士越來越少,我們不能再繼續坐以待斃下去了。”

“可是怪物的智商一直在不停進化,就算我們研究出了最新能應對它們的智能指揮系統,真的就能一勞永逸嗎?”男人身後的人皺着眉,提出自己的擔憂。

“我不知道。”穿軍裝的男人忽然慢下腳步,走到窗邊。

遠處窗外的地平線上,夕陽的餘晖正漸漸地消失。

“如果真的到那一天,或許我和你,和這個世界上僅存的所有人類一樣,都該平靜地迎接和接受死亡的到來了。”

白心簡面前的畫面又一轉,這一次,他來到了一座住宅裏。

那是一棟寬敞的小洋樓,不同于白心簡在第一個世界裏住過的那棟洋房,裏面的裝修看起來很溫馨,到處都有一家三口生活過的痕跡。

客廳中央的牆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合照,父母看起來都很年輕,照片裏的女人和白心簡在醫院看到的那位一模一樣,她有着一雙和白心簡非常相似的眼睛。

而照片裏的男人,就是剛才在大樓走廊裏穿着軍裝的那位“白上将”,至于他們懷中看起來小小的,最多不過三歲的小孩,白心簡認出來了,那赫然就是他自己。

白心簡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劇痛。

他怎麽想不起來了。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在麥城長大的,他也記得父母的模樣,根本不是照片裏的樣子,大概在他三歲那年,他的父母結伴出去旅行,不小心出了意外墜崖身亡。

那時候的他還在外婆家裏。

後來,他的外婆也因為傷心過度去世了,臨去世前,外婆把白心簡托付給了陳立嫣一家。

那時候白心簡除了外婆,已經沒有其他的親人了。

陳立嫣的丈夫鄭聞是個好人,白心簡剛到鄭聞家的時候,外界都在傳白心簡命硬,他的父母就是被他克死的。

陳立嫣和鄭聞結婚幾年沒有孩子,外界說什麽鄭聞從來不聽,他一直對白心簡很好。

直到白心簡來到鄭家的第二年,鄭聞也車禍去世了。

從此以後,陳立嫣不再對白心簡有好臉色,她開始用那種恐懼、異樣又帶着痛恨的目光看白心簡。

哪怕白心簡來到鄭家前,外婆已經向鄭家夫婦解釋過白心簡的病。

但從那天之後,陳立嫣依然會罵白心簡是個怪物。

幸好,罵歸罵,在白心簡被送往孤兒院之前,陳立嫣還是願意出錢送白心簡去醫院看病的。

那家醫院的心理咨詢室,白心簡已經很熟悉了,熟悉到連醫生座位背後的哪一塊牆皮脫落了白心簡都知道。

但沒用,誰都知道,白心簡這病治不好。

多年的心理治療,唯一對白心簡有用的就是知道了必須要通過模仿正常人的情緒和反應,去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後來,鄭聞去世沒多久,陳立嫣發現自己已經懷孕幾個月了,這是鄭聞留給她的念想,上天賜予她的禮物。

從此以後,陳立嫣就對白心簡更不用心了,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離白心簡遠點,別被他影響。

所以,在孩子長到即将記事的年紀,陳立嫣便忙不疊把白心簡送去了孤兒院。

這是白心簡的一生。

但此時,他的腦海中有兩段記憶在不停地沖撞。

那些本該屬于他的記憶似乎漸漸淡去,腦海中莫名滋生的另一段記憶反而在逐漸變得清晰。

【簡簡……?簡簡!】

白心簡忽然聽見0048的聲音。

這只系統還在他的腦子裏?

系統的聲音斷斷續續:【你能聽到嗎?聽到請回複……簡……白心簡……】

最終,不知過了多久,系統的聲音連帶刺耳的電流聲一起被掐斷了。

“醒了?!”

“醒了醒了!”

一連串興奮的聲音在白心簡的耳邊響起。

他聽到有人鼓掌,甚至有人喜極而泣。

“太好了!我們的‘火種’終于醒了!”

眼前刺目的白光讓白心簡一時無法睜開眼。

他的眼睛像是待在黑暗裏很久,無法适應光明,才剛微微睜開一點,就在強烈的刺激下流下了淚水。

一只寬闊的手掌落在白心簡的額前,幫他擋住了部分光芒。

白心簡重新閉上雙眼,緩了一會兒,才終于徹底睜開了眼睛。

周圍的世界很熟悉,也很陌生,就像那一段逐漸占據他腦海的記憶一樣,透着真實,又有點不太真實。

睜開眼後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個伸出手為他擋掉一半光線的人。

他似乎和故事世界裏那位叫陸之謹的道士長得一模一樣。

又好像不太一樣。

兩個人的氣質天差地別。

對方看着蘇醒的白心簡,一臉溫和地笑了起來:“歡迎回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