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如蒼山一般壓覆而來, 宋南枝被攏在其中,他不曾用力,也叫她一時掙脫不得。

柔順發絲被他挽在手裏, 另一手抵在腰間支着她:“說清楚, 我如何騙你了?”

宋南枝仰眸看他,他眉眼壓着, 面色冷倦, 聲音也是冷的。

他這表情與當初的神情何其相似。

他射殺了那只雛鳥, 見她哭得那般傷心,也是這般清冷沉靜地望着她, 想不明白一只鳥死了有什麽好傷心的。

她爹與瑞王在山間的齋房裏聊天品茶,囑咐過她要安靜待在外面,她便也不敢哭得太大聲,而他或許只是因為聽得煩了, 便随口向她許了那樣不過心的承諾。

所以後來去找他, 才會百般不認,對她的言語裏全是嘲谑。

陳年舊事而已, 他哪裏能記得起。

宋南枝面頰醉紅,生氣去推拒他,也使不上什麽力氣,軟綿綿地撼動不了半分,甚至連站穩都有些困難。

沈洲眼眸微挑,像是終于想記起了有這麽一件事, 可并不太在意:“一只雀鳥而已,值得你記這麽久。”

宋南枝望着他, 眼睫微顫,喉間滞了一下。多日來積壓的情緒, 只一瞬便被他給擊潰了,眼淚滾了出來。

“于你而言,它只不過是一只雀鳥。”

可那只孤零零雀鳥,與當時的她又何其相似。

沈洲見她又哭,略作沉思,又道:“你若喜歡,我再賠你一只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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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混蛋語氣。

宋南枝眼沉了沉,推開他放在腰間的手,“雀鳥沒那麽珍貴,不用你賠......”

可腰間沒了支撐,她立時便站不穩。

沈洲拉了她一把,見她口不對心,也甚是不解:“那你倒也說個緣由出來,總不能無端叫你罵一遭。”

見他如此說,宋南枝也試圖冷靜了幾分,她看着眼前的人直言道:“世子行事我無權過問,只是你若一開始就不在意我爹如何,便也不該與我說那些話。”

給人希望,卻又漠然置之。

玄衛刑逼她父親無果,又查搜她宋家找供詞,眼下不止她爹危險,就連宋家上下都無端落了個勾結的罪名。

她雖不願意相信這是沈洲的命令,可供詞到底是被他拿走的,他卻在如此緊要時刻,扔下不管,亦沒有一個解釋,讓她怎能不惱。

可她不僅惱沈洲,也惱她自己。

這件事情從始至終偏只有沈洲能幫她,她才會對他抱了一絲希望,相信他。

“既然随時做好了放棄的準備,當初又何故那般來幫我。”

宋南枝恍然看不清面前人的神色,也不想去猜,左不過還是那一副涼薄到骨子裏的模樣。

沈洲看着她,有些失笑:“所以,你覺得刑問你爹,搜查你宋家,是本世子的命令?”

宋南枝緊抿着唇,臉上只剩了失落。

宣帝盛怒,沈洲若作自保,難保不會如此行事。

見她果真誤會自己,沈洲倒也沒生氣,只笑了一聲道:“你這心硬得跟個石塊一樣,我若沒有半分利用價值,你怕早尋別人去了。”

換作從前,宋南枝聽見他這話她定然會覺得氣憤難耐回駁他幾句,可如今她已經不在乎他如何看待自己,利用也罷,心硬也罷,她都不惱了,只作耳邊風,吹一陣便散了。

“世子怎麽想都行。”

因為醉酒,宋南枝的情緒絲毫不掩,方才還與他争執,覺得委屈失落,這一瞬的神情卻淡漠到不願再看他。

沈洲見她又是這副冷漠态度,面色也沉了些。

但知她因宋昌平一事擔心,也沒與她争下去:“尋常你倒聰明清醒得很,偏此時又鑽了牛角尖。你既然知道那供詞是針對我而來,怎麽就不想想,我若真把供詞交出去,于我有何益處?”

這供詞對宋昌平是催命符,于他沈洲也沒什麽區別。

“遇事便這般消極,若事事你都知情,你又如何保證你不會沖動?”

宋南枝倔道:“世子怎知我就會沖動。”

沈洲挑眉看她:“當初是誰敢拿着供詞來北玄司尋我?”

宋南枝啞然。

玄衛搜查宋家并告訴她,若尋不到供詞全家都得遭殃時,她真的想過,拿出供詞來保全她宋家。

沈洲笑哼一聲,顯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卻并非要與她争執。

“你既為這事費了這麽些心思,如今是想打退堂鼓了?”

不知他說的是三叔的事情,還是別的什麽。

宋南枝醉得腦發昏,沒了再思考下去的能力。

沈洲見她低頭悶着,欲要再說些什麽時,身前的人突然撲倒在他身上。

頭靠在他耳側,身上皆是梅子酒香。

他沉默了一會兒,皺眉問道:“你到底喝了多少?”

那喝空了酒囊袋約莫有一斤的量,沈柯方才沒喝幾口,幾乎全被宋南枝喝光了。

她這小肚量喝這些,還能站這麽久與他繞這麽些話,沈洲也有些服氣她。

宋南枝攀着他堅闊的肩,灼熱的呼吸一點點灑在他的衣襟口,還剩了最後一點意識:“我記性好......那供詞我能一字不差抄出來,你若不救,我和你......同歸于盡!”

沈洲:“……”

醉酒的人兒被抱上了床,只是她的手攀得太緊,沈洲彎腰要将她放下來時,她臉還靠在他的耳側,唇瓣一點點從側臉滑過。

沈洲定睛看了她一眼,作亂之人毫無知覺,已經睡沉了。

.

昨夜果酒喝得太多,宋南枝早起時頭還是疼的,人也迷迷糊糊的,有些不太清醒。

春杪見她如此,小聲問了一嘴:“姑娘,您還記得昨晚世子回來了嗎?”

宋南枝遲鈍了幾息,腦子裏立時閃過昨夜的場景,與沈洲的那些對話......

她內心錯綜複雜。

雖說她确實惱沈洲莫名失蹤,可也沒有真得打算與他鬧情緒。若她當時沒有喝醉,應當會心平氣和地聽他解釋,而不是将內心的不滿一股腦全部說出來,徹底鬧僵關系.....

她甚至,好像還威脅了他......

春杪以為她昨夜喝多了記不清沈洲有沒有回來,嘿嘿一笑:”昨夜世子很晚才從您房間出來呢。”

然後一臉激動地告訴她:“世子今早走的時候,讓奴婢跟姑娘一聲,三爺過兩日會回來!”

宋南枝有些不敢相信:“果真嗎?”

雖然知道三叔不會那麽容易出事,可聽到人無事能平安回來,還是有些激動。

“世子親口說的,哪能有假呀!”

沉郁了這麽幾天,總算有些好事發生了。

宋南枝原本打算将這消息告訴叔母她們,可轉念一想,又有些不确定能不能提前說出去。

畢竟當初宣帝以為三叔沒辦法活着回來時,沈洲都将三叔還活着的消息隐瞞了下來,她這般說會不會擾亂他的計劃?

宋南枝決定先等等,問過了沈洲再說。

高興過後,宋南枝還是有些昏昏沉沉,春杪伺候她梳洗,又給她盛了一小碗清粥,她一直在走神。

三叔能平安回來,是和沈洲消失了這麽多天有關麽?

這麽一想,心情更加複雜了......

用過膳後宋南枝便忙王府裏的事去了。因為瑞王妃半個月後壽辰宴,太後與宣帝都賜了好些東西來,她得親自去寫籍冊,還得寫好壽辰宴需要的名帖。

瑞王妃今日進宮請安去了,她一人在東院,忙了一陣之後,管家突然來回禀:“世子妃,安國候家的公子來了,說是來見瑞王妃的。”

宋南枝知道是丁齊,眉頭一皺,“就說王妃進宮去了,府中無人,要他改日再來。”

管家應是,便去回了話。

可沒過多久,管家又匆忙來回:“丁姑娘與丁公子,還有五皇子都一道來了,說是要先看看郡主,順便在府裏等王妃。”

他們執意要來,宋南枝沒有閉門謝客的道理,便讓管家去迎人,自己則在堂內等着。

瑞王妃壽辰,丁齊與五皇子自然不是空手來的,都送來了好些禮,幾人說說笑笑便從廊下走來了。

三人見是宋南枝候着他們,心思各異。

五皇子最先行禮,然後坐在一旁,獨自飲茶。

丁冉眉眼彎彎,上前道:“姐姐今日沒出府麽?”她仍是故意套近乎,好似兩人先前在明月茶樓之事并沒有發生。

宋南枝沒迎合她,淡道:“沒有。”

丁齊卻是從一進門就盯着宋南枝瞧,從頭到尾毫不掩飾地打理了一遍,最後落在那張芙蓉嬌顏之上,心間泛起一陣漣漪。

暗自道,怎麽巧得就生了這般好看的一張臉。

他一時忘了問禮,也甚至不擔心自己這張臉,被宋南枝認出來,兀自瞧着,似癡一般。

還是丁冉從旁邊扯了一下他,提醒了一句,“哥哥,這是世子妃。”

丁齊斂了些神色,揖道:“世子妃安好。”

宋南枝亦是淺淺應了一下他,然後對幾人道:“柯兒妹妹尚在為崔家公子逝去一事傷神,恐怕不便見你們。”

丁冉和丁齊都沒接話,他們今日來并不是來見沈柯的,一臉無所謂。

宋南枝轉而望向五皇子。

他道:“人既然已走,便也該節哀順變,怎麽還如此想不通?無妨,我去看看她。”

說罷便要起身,宋南枝喚住他:“柯兒妹妹不願見人,又何必去強求呢?若五殿下實在放心不下,我會替殿下轉達的。”

五皇子似乎特別執着于要見沈柯,可據沈柯的意思是,她對五皇子并沒有特別熟,還道他從來王府的時候,也多時與沈洲在一起,根本與她說不了幾句話。

五皇子側眸看了一眼宋南枝,默了幾息,笑道:“也罷,原是母妃與太後都念叨着,說她病了,遣我來看看。”

幾人又坐了一陣,瑞王妃才從宮裏回來,得知丁冉他們去王府,也急着往回趕。

宋南枝留他們在廳堂裏等着,自己要去門口迎瑞王妃,順道去打點一下還有些事情的結尾,可她前腳剛走,丁齊便跟了過來。

遠遠地喚住她,然後給她躬身謝罪:“那日是我太魯莽了,對世子妃多有得罪。”

方才在正廳宋南枝尚且給他一點顏面,如今再見他,臉上就只剩了嫌惡:“既然覺得有罪,何不去官府請罪?來此假惺惺作何?”

丁齊笑了笑,也不裝了,又走近了些,細細嗅着空氣裏的美人兒留下的芳香。

一臉餍足:“世子妃也太狠了點。”

他料定宋南枝不敢将那日之事說出去,沈洲礙于男人的面子也定不會為難他。故而膽大妄為,毫不知羞恥。

宋南枝警告他:“這是瑞王府,請你自重。”

丁齊也并不打算做什麽越界的事,只是耐不住內心邪浪,要來與這妙人兒說說話。

春杪狠狠地瞪着他,擋住他去看宋南枝的視線,“小心我告訴世子,把你抓起來!”

原本下人回得是瑞王妃快到王府門口,宋南枝便去迎,可不曾想,先回來得卻是沈洲。

兩人于臺階上下對望一眼,皆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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