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因為江州知縣供詞一事, 宣帝對沈洲疑心頗重,他一回來便被宣帝召見責問了幾個時辰,眼下也是剛從宮裏回來。

一下馬車, 便見宋南枝眼巴巴得等在門口。

許是昨夜喝酒太過, 臉色不怎麽好,他擡眼看她, “怎麽在外頭?”

宋南枝一見他, 便想起昨晚的事情, 神情有些不自然,遂也不去看他, 低頭屈膝:“五殿下與安國侯府兄妹倆都在裏面候着,要給母妃請安。”

沈洲聞言,眼底瞬時冷了下來。他回來之前就聽說五皇子出了宮,不曾想他竟與丁齊來了王府。

他又看了一眼宋南枝, 想她臉色也不怎麽好, 怕也是因為此。

他道:“你先回去,我來處理。”

宋南枝應是。

沈洲進了內堂, 見了他們三人,随意應付了幾句便都打發他們走。

五皇子見沈洲來倒是高興,自從沈洲任職北玄司指揮使,便極少與他往來。他知道是在避嫌,可他每每都道多年的兄弟情,怎麽能無端生分, 故而每次都會尋一些借口來王府裏走動。

只是沈洲成婚後,他便不曾來過。

五皇子笑道:“我們也才沒來多久, 怎麽就着急趕我們走 ?”

丁冉道:“是呀,我們才來, 而且哥哥也是前些日才回得京城,洲哥哥還沒見呢!”

丁齊有些不敢看沈洲,恭敬揖道:“世子。”

三人活像潑皮無賴,沈洲凝眸道:“我自是公務繁忙無法抽身,母妃亦需打理府內事務,身子且不好,無人應付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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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感受到了沈洲的不悅,五皇子自是不想惱了人,遂先告辭道:“既有不便,改日再來,左不過沒幾日便是叔母的壽辰宴。”

丁冉深望着沈洲,極其不舍,但也不敢久留,跟着出去了。

丁齊卻示意他們先出去,然後看着沈洲,“撲通”一聲跪地。

“還請世子責罰,是丁齊有眼不識泰山,犯下了彌天大錯。”自然指的是那日在寶記酒鋪的事。

“滾。”沈洲冷道。

“還請世子責罰。”

丁齊跪着不肯起,像是非要求得原諒。

他這次回京,也不為別的,就是受他爹囑咐要看着他妹妹嫁人,然後與沈洲打好關系,攀上太子這條線。

沈洲豈會看不出來丁齊的心思,可宋南枝在寶記酒摟被丁齊當街調戲一事,他忍着沒殺人,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忍讓了。

“此事你若再提,我不介意廢了你。”

丁齊怔然,他竟不知沈洲竟然會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動怒,連他安國侯府都不放在眼裏了。

他起先還道他妹妹胡說,以瑞王府與安國侯府的關系,怎麽也不會叫人欺負了他妹妹,如今一看,竟然是真的。

“父親托我來與世子問安,希望世子能看在以往與王爺并肩作戰生死與共的情分上,讓妹妹能從王府出家,我們丁家感恩銘記。”丁齊在地上磕了個重重的頭。

讓丁冉從王府出嫁對,以後瑞王府就是丁冉的娘家,有瑞王府這層庇護在,丁冉想必不會受人欺負。再者,也是要試探一下,沈洲對太子的态度。

宣帝對沈洲極其信任,安國侯自然不敢冒然站隊,而沈洲是最穩的選擇。

倘若他同意丁冉從王府出嫁,便說明沈洲極有可能是與太子的人,那安國侯自然願意将女兒嫁進紀家。倘若不同意,那便要考慮一下沈洲是否站了五皇子,從而回了宣帝賜婚的那道折子。

沈洲冷笑:“怎麽,安國侯是覺得對聖上這賜婚不滿麽?”

丁齊道:“不敢,還望世子成全。”

沈洲道:“你想想她都做了什麽,再看看有沒有臉來問這話。”

丁齊躬身跪在那,握緊雙拳,覺得顏面盡失。

他想不明白,宋昌平不過是個五品主事,如今還進了牢獄,不久後或是整個宋家都要被貶,竟然對這麽一個女子百般護着。

他擡頭,眸子裏陰沉沉地笑了一句:“世子這般護着世子妃,想必也并非喜歡她吧。聖上賜婚,世子不過是拿她來應付聖上,又何須當真為了她來與我們丁家生分了?”

一個無權勢的宋家一個手握兵權的安國侯府,又什麽可比性?

兩人就在廳堂裏,聲音不大不小,宋南枝停在廊下,袖中指節輕輕蜷了蜷。

她并不意外,也早就猜到了,只是恍然間一聽,到底有些酸楚。

她爹與瑞王雖是上下屬的關系,卻互視對方為知己,如今瑞王不在,便什麽也不是了。

宋南枝默默退下去,回東院把餘下的事情都忙完了,瑞王妃回來了:“适才在門口見到了他們,便說了一會兒話,可有為難你?”

宋南枝搖頭,見瑞王妃瞧着有些疲累,她有不敢多留,欠身道:“母妃先歇着吧,我晚些時候再過來。”

剛回西院子,劉太醫便來給宋南枝把脈。上一次按照瑞王妃的吩咐,宋南枝連着幾個月都在喝藥調理身子,氣色看着确實比以前好了很多。劉太醫把完脈,問道:“世子妃近來月事可正常?可有那裏不适?”

宋南枝搖頭,調理之後,兩次月事都沒有明顯的腹疼了。

劉太醫捋了捋胡須,略略一思便道:“下官再給世子妃換一些溫補的藥,倘或此間有了身孕亦不影響,這藥有安胎之效。”

宋南枝點了頭,喚春杪把人給送了出去。

不多時藥便煎好,又端了上來。

宋南枝并未看一眼,叫人擱置在一旁任其涼透。春杪忙完進來,見藥紋絲未動,問道:“姑娘您怎麽不喝呀?奴婢瞧那劉太醫也當真是厲害,您從前每每來月事都覺得難受,經他這藥房一調理,這兩次月事輕松了好些,不妨再喝一些時日。”

宋南枝也不否認:“是挺好。”然後低頭繼續忙着填手裏的籍冊

春杪一臉無奈,正準備把藥端下去倒了,碰巧撞上門口進來的沈洲,見人端着滿滿一碗藥出去,凝眉問了句:“怎麽了?”

他以為是宋南枝病了,不肯喝藥:“這是什麽藥,怎麽好好的要倒了?”

春杪腦子只想着方才劉太醫說藥功效的事情,嘴一滑便道:“回世子,安胎藥。”

......

沈洲怔了幾息,緩緩擡眸看向裏面坐着的人。

宋南枝也目光望向門口,被春杪這話說得一時窘狀,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只是一些調理身子的藥。”

沈洲淡應了聲,進了房。

昨日夜兩人那般糾纏鬧騰,宋南枝心道他是來問罪的,起身與他行了禮。

“昨夜之事......”

“我有話與你說......”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因對方的聲音同時愣住,然後四目相對。

宋南枝垂下眸,先道:“昨夜并不知世子會回來,醉酒無心還請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沈洲看她神情淡然,先是“嗯”了一句,然後問:“那你倒說說,昨夜你都做了哪些覺得是無心之舉,我再來看看要不要放在心上。”

宋南枝一時頓住,她擡頭,然後一臉茫然之狀:“我不記得了。”

尋常醉酒都說記不清,偏她昨日喝了那麽多,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沈洲看了她許久,見那杏眸含着水光,果是無辜至極,挪開眼去。

“你父親尚無性命之憂,只是供詞一事情況複雜,再等等吧。”

宋南枝應是,然後沉默。她實在想不明白,這供詞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被翻出來。遂問道:“這供詞還會有其他人知道嗎?若是有,怎麽偏偏這個時候才拿出來呢?不應該在一開始就拿出來嗎?"

沈洲看了一言面前的人,見她心思敏捷,默了一瞬,回她:“沒有先與後,只有時機對不對。”

朝政之事知曉太多總無益處,沈洲不打算與她繼續将這話題說下去:“你三叔一事,想來你已經知道了。”

宋南枝點頭,她正想問他此事。

“你三叔如今并非在錦陽,那時遭反賊圍攻就被關了起來,他們道你三叔是哪個武将不敢輕易滅口,只讓那劫匪關了起來。那劫匪不是三叔的對手,教你三叔逃脫,一路追擊而去,生擒了反賊頭目。算算時間,快得話,五日後便能回京。”

沈洲說得詳細且肯定,那模樣瞧着并非預料,像是親自确定過了。

宋南枝又朝他謝過,一臉的乖順,誠懇。

想起昨夜她鬧了些脾氣,又遭她要同歸于盡的威脅,沈洲現下對她這态度就存了懷疑。酒後失言,卻未必不是真言。

他問了一句:“怎麽個謝法?”

沈洲問得有些嚴肅認真,不像是玩笑之意。

宋南枝也略一想,沈洲當是幫了她許多。細說每一件,她都該好好報答的,可驟然這麽一問,她卻答不上來。

好一會兒,她擡頭望進那墨色深邃的眼眸裏,也問得認真:“世子想如何?”

沈洲有一瞬訝然的沉默。他沒有想到宋南枝當着會接他的話。

兩人認識這麽些年,他知道宋南枝這樣的性子從不肯讓自己吃虧一分,從前來尋他幫忙時,尚用着各種手段威脅他,還從未見過她能來還他的情。

“你這般爽快,我倒有些不适應。”

“那等世子想好了再說吧。”

宋南枝起身,已是要送他的姿态了,只是走前還是與沈洲道:“若是可以......能讓丁齊以後別來王府嗎?”

她自己也知道這要求可能無理了,但丁齊今日在王府裏尚且敢對自己無禮放浪,就絕非是表面上那般恭順的人。

宋南枝一點都不想看見他,心裏直犯惡心。

見面前的人突然不應,她便輕聲添了一句:“無妨,世子便當我沒說吧......”

她未曾擡眼,所以沒見到沈洲的眸子早已淩厲。

“知道了。”

.

東院子裏今日有些熱鬧,府中的江嬷嬷喜得了孫子,便帶來府中向瑞王妃讨個吉。坊間老百姓都有個習俗,生下來的嬰孩若向身份尊貴的人讨一個福,一生都會順遂平安。

瑞王妃向來和善,又是在自己身邊伺候多年的嬷嬷,當即賜了一副金項圈。宋南枝剛好也在一處,遂也送了長命鎖。

江嬷嬷抱着孩子好一陣叩謝,随後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們便都圍着小粉團子逗着。那剛滿月的嬰孩粉粉嫩嫩很是可愛,瑞王妃瞧着也滿臉慈愛,心中豔羨不已。

主仆倆陡然對視一眼,就見江嬷嬷把孩子抱上前,“世子妃您可要抱抱?”

問完話,也不容宋南枝拒絕,嬰孩直接塞到了她的手裏。宋南枝看着懷裏的嬰兒小小的手腳,有些無措,她不敢抱,亦是膽怯至極......

江嬷嬷道:“世子妃您瞧這孩子多可愛,您日後與世子也生一個,今日且當适應适應了。”

衆人聽着,笑作一團。

......

夜裏,瑞王妃正要睡下,想起今日之事,便又問了一句,“他們倆如今可有動靜?”

許嬷嬷搖頭:“世子每日回來都睡在書房,兩人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瑞王妃一臉憂愁,自從行宮那次見自己兒子當着太後的面護着宋南枝,便以為兩人關系會親近些,哪知一回來就打回了原形。

試問這世間哪有成了親,卻如同陌生人一般,絲毫不靠近彼此的?

想着白日裏已經暗示過宋南枝了,瑞王妃便要許嬷嬷去勸勸沈洲。

沈洲坐在書房裏看書,旁邊的許嬷嬷打着送參湯的由頭,與他說了好些話。

她先問:“世子可是不喜歡世子妃?”

沈洲眼皮未掀,垂眸看着手中書卷。

許嬷嬷道他是在意宋南枝落水一事,便道:“這京城裏哪一家姑娘不想攀着瑞王府,也是世子與世子妃有緣分,不然別人怎麽不成世子又怎得同意了?”

“剛一成婚世子就丢下世子妃離開了一個月,世子妃卻一句都未抱怨,可有趁此機會,無理請求世子放了宋大人?”

沈洲眉間動了動,神色冷着:“你今日來到底要做什麽?”

許嬷嬷也是照顧着沈洲長大的,遂沈洲對她也頗是寬容,換做旁人怕是早就攆出去了。

許嬷嬷也不管他什麽反應:“奴婢便這麽說,世子且聽着就行。宋家雖不必那些大權貴,可到底是清流世家,養出來的女兒又怎麽會差?這王府上下皆讓世子妃打理得井井有條,侍奉王妃也是事事都上心,就連郡主她也是記挂在心上的。便是這麽好的人兒,世子怎麽就偏不動心呢?”

沈洲擡眼:“母妃與你說的?”

“您別管誰說的,奴婢這話,可說錯哪一件了?”

沈洲複又低頭去看書。

“今日江嬷嬷抱了孫子來府中,世子妃瞧了可是喜歡,說孩子可愛又抱着逗了好些時間,後來一高興還賜給了長命鎖。您瞧世子妃這般喜歡,您何不主動些?”

沈洲将書擲下,清冷俊俏的眉眼終是有了一絲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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