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沈洲的性子向來如此, 不在乎的事情便是在旁邊念叨一百遍,也是飄風過耳,冷漠至極的。
但許嬷嬷見他這般反應, 似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厭惡, 也并非是全然不在乎的。
但說了這麽半天都不為所動,也實在沒轍了, 試探地問了句:“世子, 您是打算日後要納個偏房?”
沈洲面上依舊是淡淡的, 卻渾然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
旁邊的東福一直聽着不敢吱聲, 只促道:“嬷嬷您快些出去吧,這事兒還輪不到咱們來說。”
兩夫妻之間的事,外人怎麽好插嘴呢?
而且,他們世子當初可與世子妃立了好些規矩, 恐怕沒那麽容易圓回來......
宋南枝也還未睡下, 她将核對好的籍冊與帖子拿去給管家,哪知一推門便見沈洲站在廊下。似要朝她這走來。
兩人望了一眼, 都頓在了原地。
這個時辰亥時都過了,沈洲見她衣衫整齊發飾未卸,懷裏抱着幾個匣子往外跑,心知是忙着壽辰宴之事。他便也想起方才許嬷嬷道她為王府裏的事,忙前忙後無一不上心。
他沉聲問了一句:“可是壽辰宴上的請帖?”
宋南枝微屈膝,應是。王府舉辦壽辰宴細致講究, 名帖是萬萬不能出錯的,是以她今日才寫完, 亦要拿去先與管家過一遍,然後才好吩咐人送出去。
沈洲走近前來, 将匣子打開瞧了一眼,已經放滿了。他蹙眉道:“用不着這麽麻煩。”
宋南枝不明白,可也不待她問,他直接将匣子都接過,往自己書房走。
她跟上前去:“世子都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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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洲幾乎很少管王府裏的事務,每日忙得連王府都不回,宋南枝有些疑心他。擔心将這些人名都弄錯了,她豈不是白慌忙一陣,遂跟着一道過去了。
東福剛送走許嬷嬷,回頭見沈洲已經把人往書房裏領,一陣吃驚:圓得還挺快!
沈洲将匣子裏的名帖都過了一遍,道宋南枝準備得很仔細,只是那些人裏有許多沒必要的人。然後他便将好些人的名字都劃了。
宋南枝不知為何,便問了一句:“這些都是按籍冊上來寫的,尋常時候瑞王妃也與這些官家夫人們有來往,這般劃了豈非讓人難堪。”
他幾筆又劃了一些,眼裏滿是不屑道:“不過是一些虛假攀附之人,縱然不滿,也輪不到他們置喙。”
宋南枝默了聲,垂着眼皮,不再多問。
沈洲停了筆,反應過來這話似也對她說過。想起她伶牙俐齒地回自己,如今聽完悶着臉,倒顯一副委屈模樣。
他解釋道:“既然是壽辰宴,便不該是他們這些人起心思的地方。”
瑞王府的壽辰宴,皇親貴族皆會前來賀壽,倘若成了他們的利益場地,便讓那些人又有了參奏自己的由頭。此事他早該說了的。
宋南枝細細一想也覺得不太好,輕應了聲,然後便要去将那些留下來的帖子收起來。
沈洲讓于她位置,不慎踩了一腳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帖子,鞋印落在那簪花小楷上,他凝了一瞬,将其撿起來。
他方才見每張帖子上都留有幾行小字,雖是簪花小楷,卻也寫的骨力遒勁,想是費了些功夫,不想讓人覺得小家子氣了。
沈洲道:“你倒也不必事事這般費心,都交給管家便是了。”
宋南枝抱起匣子,“無妨的。”
想起她日前經常出門晚歸,沈洲突然問道:“你尋常出門都去做什麽了?”
寶齋一事宋南枝并不想說出來,畢竟嫁進王府後還在外抛頭露面開鋪子是不被允許的,遂回道:“只是女兒家的一些事,也并非是天天要去。”
沈洲見她眼神有些不定,顯然是隐瞞了什麽,卻也并未揭穿。
待人走了,才喚來東福道:“平日出門派人跟着吧。”
并非是要知曉她些什麽,只是若遇上丁齊那樣的人,任她嘴皮子厲害也必然是要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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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沈洲進了宮。
關于江州知縣供詞一事,三皇子一黨不肯罷休,五皇子一黨表面上似勸和,實際是在暗中拱火,勢必要宣帝将那份供詞尋出來做一個交代。
至于太子在養傷,對于他們争搶彈劾之事,似兩耳不聞,絲毫不理會。只暗中叫人将先前控制兵馬司行刺暗殺的證據,提前準備好了。
這事沈洲不敢妄動,卻給了太子機會。
宣帝一邊擔心太子參與其中混亂朝局,一邊又恨其不争,只養個傷便幹脆不理朝政之事了。怕他從固州回來失意,要将內閣首輔的女兒選作太子妃。太子怎麽也不同意,父子倆再勤政殿吵了一架,最後被禁足在東宮。
加上前朝餘孽四處作亂未平,宣帝這頭疑心了大半個月終于覺得疲乏了,将查江州供詞一事丢回給了沈洲,要他從宋昌平的嘴裏挖出東西來。
問出來了自然是好,問不出來诏獄裏面的刑具又能受得住幾天?
事情總要有個了結,既然宋昌平逃不了幹系,所以宣帝的意思是便讓其頂了罪,同時也是在給沈洲自證的機會。
出宮前,太子召來了沈洲,直言相問:“你那十日到底去了哪裏?別告訴孤,你單只是為了崔三郎之事。”
宣帝要宋昌平死,沈洲執意要救,便有可能擾亂他的計劃。太子現在摸不透沈洲在想什麽,只覺得他如今全無往日的果決雷厲。
“固州幾番遭遇行刺,孤知道是你的人暗中相。可既是如此,你與孤之間又還有什麽可隐瞞的”
沈洲仍不作答,只道:“放心,自會與殿下無關,也礙不着殿下半分。”
太子被他一哽,拿他全無辦法,只是今日非要問他個答案:“父皇今日見你,想必也是要你做決定,可我觀你這般反應,是打算全力保下宋昌平?”
突然離開京城十日,除了查崔三郎的案子,想必也是為了宋昌平去的。除此之外,太子想不到別的緣由。
因為還在禁足,太子不便久留沈洲,身邊的小太監提醒了一句,沈洲便當即作揖告辭。
太子沉了幾息,心中已是了然。
只是再擡眼瞧他一身墨色官服時,嘆了一句:“北玄司向來都是将活人判死罪,有進無出,孤道這職位最适合你這性子,卻不想你還有如此寬情的時候!”
太子說這話時又想到了紀良娣,又想起如今被禁足的處境,自答道,“不消說,夫妻之間,也當是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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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餘晖順着牆頂的一小方口照進來,宋昌平佝偻着身軀坐在下方,玄衛将其的鐐铐給摘了,便是身負重傷,亦躬身行了禮:“世子。”
沈洲将其扶起,“供詞一事,我會盡快處理好。”
宋昌平擺手,肅然道:“下官都明白,還請世子莫要強求。”
宣帝性情不定疑心專權,若執意要救自己恐無端遭牽連。若他真的想為自己辯解,當初也不會将供詞一事隐瞞下來。
宋昌平又是一揖:“若是可以,下官只想求世子一事。”
沈洲亦回一揖:“但說無妨。”
“枝兒自幼性子倔強,倘若有得罪世子的地方,還望世子寬宥。”
宋昌平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性,雖從小不用人操心,卻也是極其固執的人,想必這些時候因為自己的事一直麻煩了沈洲。
又想起宋南枝先前一直糾纏過沈洲,又致歉道:“當初聖上要流放紀太傅一家老小,枝兒為求世子多有得罪,下官代她給世子賠不是了。"
宋昌平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只是想起宋南枝,覺得愧疚又放不下,故而喜歡沈洲能待她好一些。
緩了緩又道:“枝兒她娘走得早,下官尋常也無暇顧她,巧在紀太傅也有一雙兒女與枝兒年紀相仿,幾人相伴長大感情深厚,得知要流放,心急莽撞才去求了世子。”
宋南枝母親病逝的時候她才六歲,家中兩個弟弟又尚未出生,故而便将宋南枝送去了紀家。
因此也确實算得自幼相識,感情深厚。
沈洲不言,那原本深湛的眸底也起了一抹凝色,好半晌才回一句:“既然情有可原,又何來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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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後已經開始轉涼,瑞王妃臨着壽辰宴反倒生了病,一整日都精神不好。宋南枝午膳過後就留在了東院裏侍奉着,可瑞王妃嫌棄她太粘人:“不過是小毛病,何至于讓你這般近身來伺候?”
許嬷嬷也道:“這有老奴在這,世子妃大可放心。”
瑞王妃知道宋南枝近日太過勞累,不肯留她,吩咐許嬷嬷把人給送了回去。
剛一回去,春杪就道紀護野派人來送信了。
這些日子宋南枝一直在想辦法要将兩個弟弟送去國子監,紀護野不知從哪裏知道此事,特意送來信,說幫她約見了國子監祭酒。
據說國子監祭酒是個極其正直且随性之人,但凡文章詩畫有一樣能入他的眼,便能給你破例進國子監。
宋南枝知道機會難求,遂不敢耽誤,當即帶着春杪出了府。因為也是臨時約見,她來不及回宋府将兩個弟弟帶出來與祭酒當面考核一番,但又不想失去這個機會,便将兩個弟弟文章詩畫帶上。
原本國子監祭酒今日與人在江雲樓會面,紀護野偶然遇見便百般相求,才把人留下,随後約見在了寶齋。
宋南枝本以為今日之事定然能成,哪知剛到寶齋,便見丁冉也在。她與紀護野兩人正起了争執,兩人在門口鬧了起來。
原是紀護野要趕丁冉走,丁冉不樂意,還惱着要讓人砸了寶齋解氣。
可見宋南枝突然也來了寶齋,當即又将所有的視線都轉向了她。
“我道你怎麽這麽緊張我進去,原來你們藕斷絲連早早約好了見面!”
“紀護野!你好大的膽子!有婚約還如此不知羞恥與人幽會!”
紀護野恨不得把她的嘴給縫起來:“你休要胡言!”
“我方才明明見你派人去了瑞王府,接着她就來了,你敢說你沒有??”
争吵聲很大,便是坐在對面的江月樓裏也能聽見。
臨窗的雅間裏,坐着兩人。
國子監祭酒一臉看戲,随後打趣道:“世子不下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