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宋昌寧赈災那五萬兩成了髒銀, 大理寺将案子遞上了禦前,宣帝看都沒看,只說拿下去。
不說查也不說不查。
大理寺卿一時捉摸不透, 見宣帝臉色發沉, 他又不敢多問,躬身退了下去。
過了兩刻, 沈洲進了禦殿。
他受了刑, 腿也傷着, 走路比從前慢了好些。等他走近,宣帝還聞見一股刺鼻的藥味, 顯然沒有想到他竟弄得這般嚴重。
“聖上萬安。”
沈洲正欲跪下,宣帝忙擡手道:“不必多禮了,朕讓你順着去查,也沒有讓你當真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江州知縣供詞一事宣帝心裏自有一面鏡子。他疑心歸疑心, 卻沒有蠢到真的要除去沈洲這個替他穩固朝堂的人。
北玄司乃是先帝設立, 為得就是防這些世家勾結立派,結黨營私, 從而威脅皇權。如今那些人暗中針對沈洲,何嘗不是在向自己示威?
宣帝覺得那些世家野心太大,猖狂到發了癡夢,竟然忘了沈洲是他這個君父一手提拔培養的。
宣帝沉臉道:“朕先前要你查得事如何,都有誰牽連其中了?”
問得是當初追捕趙成海的時候,五城兵馬司的人前來滅口, 還刺殺沈洲一事。宣帝當初就知道是自己哪個不省心的兒子幹得,故而要将與之有牽連的世家都查出來。
若能将這些人查出來, 也必然會知道都哪些與江州的貪污逃不了幹系。
只是明面上查肯定是揪不幹淨的,所以才會要沈洲背下供詞的鍋, 看看哪些人要作亂,從而将其一網打盡。
沈洲将近日所查的東西遞給了內侍,呈到了案前,宣帝只瞧了一眼,赫然而怒:“朕竟然不知,他們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這些龌龊愚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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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太子也派人查過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只不過那時候那指揮使不肯認,宣帝又私心覺得太子故意攪局,遂有意揭過去,不曾當真。
如今再看,當初那些罪證竟然也是一個沒差,甚至太子還留了幾分情面,少搜列了些罪證。
宣帝想着已經開始頭痛,當即下旨:“兵馬司指揮如今還在大理寺關着,你把人提回诏獄刑問刑問,倘若吐出點什麽,盡管去查。朕的旨意,誰敢逆,一并同罪論處!”
沈洲領旨。
宣帝緩了緩,又道:“你與宋家的婚事是朕賜的,宋昌平一事到此為止。待此案了結,朕便也還了你這個人情。至于宋昌寧一事,朕知道你也暗中幫了不少,先且不提,朕日後自有打算。”
沈洲應是,轉身欲退下。
宣帝又自身後喃了一句:“你這幾日先回去養傷,你母妃前日求見,朕沒見她,想是擔心你。”
不知是真心還是何意,沈洲背過去的神色都不曾變一分。
因為他心裏清楚,那坐在高位上的人,并非是聖賢慈悲。
沈洲得了宣帝旨意,立即去大理寺提人。
大理寺卿正好在處理趙氏的案子,紀護野奉太子之命拿來了工部留存憑據,證實了那五萬兩是宋家財務,遂将趙氏給放了。
紀護野不肯罷休,斥責大理寺無憑無據亂抓人,要大理寺卿給宋家一個說法,兩人在堂內争執不休,見沈洲來了,方才噤了聲。
沈洲立在那,面沉着問了一句:“何時的事?”
不等大理寺卿回話,紀護野先道:“這都第三日了,世子不知嗎? ”
外人都道沈洲在诏獄受刑,可紀護野卻看得清,事情并非那麽簡單。如今見沈洲安然無恙出現在大理寺,便知心中猜測果然是對的。
“世子在北玄司忙着,自也顧不上這外面之事,倒是晚了一步。”
紀護野倒沈洲如今才趕過來,未免太遲了。且今日是他幫了宋家,語氣裏多少帶着些傲氣。
沈洲沒理他這酸話,“紀詹事既然忙完了,北玄司尚有事與大理寺卿處理,可否回避?”
紀護野聽他這話,當即一笑,"原來世子是為公事而來。"
随後作了一揖,挺胸大步離開。
宋昌寧如今算是太子的人,太子會出面幫助宋昌寧野并不意外。
但沈洲眯了眯眼,心裏覺着怪異一陣。
将人帶回了北玄司問審,沈洲親自尚上的刑具,沒有人任何容他辯駁的機會,直接哀嚎到昏迷。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再将人用水潑醒。
反複幾次,那被綁在刑架上的人,睜眼再看向沈洲時,眼底只剩了比怕死還要更甚的恐懼。
如此招供十分順利。
知他今日要回府,東福也自覺提前備好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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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妃因為沈洲在诏獄而擔心到病倒,沈柯卻在塌前一直憤憤不平。
“皇祖母年紀越大反而越神經兮兮的,捏着點權力什麽事都要插一腳!我哥便是幫了宋家又如何?他在北玄司這麽些年,該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這個時候遭人踩一腳都是早年種下的禍,與宋家何幹?和離了難道就能從此太平了?”
“母妃若是聽信了皇祖母的話那便是糊塗!反正聖上都沒有發話,大可不理會那懿旨,倘若真要問罪盡管來好了。”
沈柯向來讨厭太後摻和管閑事,當初她與崔三郎的婚事她也諸多阻撓,偏要她相中的才行,控制欲望簡直不要太可怕。
而且她也覺得,若是宋南枝與她哥和離,恐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了。因為他哥自來挑剔,這麽些年的婚事哪一樁最後都黃了,偏偏與宋家成了,想來是自己也覺得合适。
瑞王妃靠在塌上亦是嘆氣。
朝堂上的事她從不過問沈洲,可此番卻也清楚,宣帝讓自己兒子受刑是故意為之。
她原本想着總能念及自己丈夫為大興拼下汗馬功勞,從而寬容沈洲幾分,卻不曾想宣帝不肯見她,又怎能不焦心。
太後的話她自是沒有全聽進去的,只是若由太後去替沈洲求情,希望還大一些。
可她稍作斟酌,便道:“ 母妃不會讓你嫂嫂就這麽走了。”說罷囑咐許嬷嬷去備馬車,要再去宮裏求見宣帝。
沈柯聞言,也準備來西院裏尋宋南枝。本想着要寬慰寬慰她,哪知見宋南枝臉上并無半點憂慮,竟還有閑情逸致制香囊。
“你就沒有半點兒意見嗎?”
意外賜婚,又無故要被強拆散,沈柯覺得這世間恐怕沒有哪個女子能受得了這般委屈。
“随緣吧。”
宋南枝把香囊遞給沈柯一個。
沈柯一臉驚訝:“你前些日子出門當真去學花藝調香了?”
這香囊精巧好看,裏面是極為清新的茉莉花香。沈柯握住,心中不覺又替宋南枝委屈了起來。
“你處理這些瑣碎事倒是細致用心,反而這般重要緊急之事如此淡定。”
除了宋府的事,沈柯覺得宋南枝對她哥好像一直都是這麽淡淡的,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了。
她杵着臉靜坐在一旁看着宋南枝忙活,沒過一會人,春杪匆匆來回禀昨日送信一事。
見沈柯也在這,本有些猶豫,宋南枝道:“無妨,就在這說吧。”
春杪點頭,這才回:“紀府已經把信送去了宮裏,太子殿下知道後讓人去大理寺,替三夫人洗脫了罪名。”
“如此甚好。”
宋南枝暗自開心了一會兒,心說宋家總算沒有站錯隊。
又是太子,又是大理寺的,沈柯聽得一頭霧水,忙問道:“你們三夫人怎麽了?”
春杪把事情前後都說了一遍,沈柯聽着也是憤恨不已:“我從前就道丁家兩兄妹心思不正,母妃還偏不信!如今看來是攀附我哥不成,心生怨恨存了報複心。”
宋南枝沒接她話,只說:“此事你先別告訴母妃說,免得她擔心。”
沈柯點頭,又咬牙道:“若是我哥回來,肯定不會讓人這麽欺負!”
怎麽也不會讓宋南枝去紀府求助,她在心裏默默給沈洲哀嘆了一會兒。
宋南枝因為擔心趙氏被大理寺關了兩日受了罰,遂要回宋府去看看。
沈柯見她要走,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宋南枝前幾日收拾東西要離開王府的事情,她都聽說了,所以眼下聽她要回宋府,也是有些着急。
“我叔母在牢中關了兩日,我得回去。”
“哦。”沈柯一聽也不好攔住她,只小聲說,“那你記得早點回來.....”
直至日暮,沈洲方才回到王府。
他前腳一到,瑞王妃也跟着回來了,宣帝沒有見她,倒是派人告知了沈洲安然無恙,這會兒一見人果然無事,又是好一頓哭。
見瑞王妃哭不止,沈柯插了一句嘴,“嫂嫂她......回宋府了。”
瑞王妃哭聲一頓,忙問:“她回去何事?可是有帶什麽走?”
沈柯搖頭:“那倒沒有,只說是宋夫人被人冤枉進了大理寺,頗有些擔心。”
瑞王妃淺松了一口氣,她知南枝并非是個魯莽之人,若真要走,也不會不辭而別。
何況和離書都沒有,不會作數。
沈洲不知母女兩說的什麽胡話,轉身回了西院。
沈柯跟了上去,一臉奇怪:“你都不問問嗎?你近十日都不回王府,發生了很多事情。”
沈洲“嗯”了一聲。
以為在說瑞王妃進宮求見一事,亦或是方才宋家的事。
沈柯略是不滿他這副态度,直言:“皇祖母說你在北玄司受刑是宋家害了你,強硬要母妃讓你與嫂嫂和離。”
沈洲步子一頓,側過眸。
“嫂嫂一早就知道了,怕連累你,想走來着。不過因為母妃病倒了,然後宋夫人又被丁齊那白眼狼誣陷了,才耽誤了……”
原來那日走時,宋南枝與他道謝,竟是做好了要走的準備?
“不過好在嫂嫂機智,從讓紀府給太子殿下送了信,這才讓宋家夫人洗脫了罪名。”
沈洲腦子一瞬閃過紀護野在大理寺同他洋洋得意的嘴臉,原是因為這個。
沈柯最後嘆了一口氣:“嫂嫂若是和離,想或應該也很搶手吧。”
.....
廊檐下一簾秋雨,淅淅瀝瀝地落着,宋南枝伏在案上,描着上回墨汁毀壞的那一幅畫,試圖拯救一下。
奈何腦子裏難以清靜下來。
适才回來,瑞王妃便拉着她說了好些致歉的話,讓她一時無所适從。
而更加讓她覺得局促的是,沈洲來她房間後,就坐在她對面,一直沒有離開,似在等畫完。
可宋南枝手中筆遲遲未落下,她擡眸看向沈洲,“世子身上有傷,不如早點去歇着?”
他身上的傷她親眼瞧過,沒有十天半個月那疼痛恐都消不了。
沈洲望了她一陣兒,将她手中的筆奪過來,又把畫卷正向自己,在那梅花枝頭墨跡上,聊聊落了幾筆,畫了一只雛鳥。
雛鳥鳴春,盎然生動。
梅花凜于寒中,已然不再孤寂。
沈洲将筆擱下,擡眸看向宋南枝,“你不該讓紀護野去尋太子。”
宋南枝問:“為何?”
“既想往上走,宋家不該此時與太子走得太近。丁齊對付的是我,你叔母不會有事。”
“世子覺得沒事,我叔母卻是已經受了刑。”
大理寺斷案也如此嚴刑逼供,想必那些人便是要她叔母早日認罪。她都不敢想,若是晚了,她叔母會要挨多少刑。
或許沈洲有更遠的考量,可她卻不能不顧及當下。
宋南枝默了一會兒,捏緊了手中指節,将憋在心中的話問出了口:“世子是不想我去紀家,對嗎?”
與他争執這麽多回,似乎每次都是因為她與紀護野。
“既是如此,太後的懿旨,我沒有意見。”
沈洲眸色已沉,默然不答。
“不必糾結,對誰都好。”
還是有些難過。
宋南枝去收拾桌上的畫,待起身走時,沈洲突然扣住了她的腰,拉近身前,将她嘴裏吐出來的話都堵了回去。
重重的吻在了她的唇上,有些蠻力。
灼熱的氣息萦繞在鼻尖,唇齒相貼,一點點渡入。她被迫與沈洲接吻。
可她從未與人如此,生澀又有些驚慌,被他突如其來的探入很是無措,幾次都咬了沈洲。
腥甜漫在口中,他卻似不知疼似的,偏要繼續纏。
宋南枝被他親得有些喘不過來,兩手被壓在胸前,想起他身上那些傷,不敢用力,遂推拒不得一絲。
沈洲似察覺到了,允她喘息了一會兒,望着她,“案子都未結束,就想着和離,是覺得本世子沒有可利用之地了?”
宋南枝臉上紅暈未退,擡眸看了他一眼,“世子此話很是無理,我如何能左右,不過是聽旨意罷了。”
賜婚是如此,要和離也是如此。
她何其無辜。
宋南枝挪開眼去,卻被沈洲擡手捏緊她的下颌,複又偏頭去親。
不同方才,而是将她傾壓在軟榻上......
宋南枝知他要如何,卻只蜷緊了手指,沒敢動作。
沈洲忽然松唇,定眼瞧她,問道:“你那些信,何時丢了去? ”
宋南枝怔眼,“我不丢。”
回應她的是極其粗野的吻,手腕被他緊緊箍在手中,一點點用力捏住。
“好,我明日便将它燒了去!”朝着那柔唇咬了一口,又側首咬去了耳珠。
宋南枝覺得疼,卻一聲未吭,倔強至極。
她與紀野的信,他又不是沒瞧過,竟然過分到要将她們之間的書信給燒了,竟是胡攪蠻纏到這種地步,虧她還對他生了愧疚。
他的呼吸落在頸脖上,伸手去将宋南枝斜插在發間的簪子拔了,青絲一瞬散落,他繞在手心,語氣裏帶着些警告:“我知你與你紀護野情深難分,但我勸你趁早忘了這段情。”
果然也承認了他不滿她去找紀護野。
宋南枝聽着這話,委屈湧上了心頭。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始終将她視作那般輕浮且又放浪的女子。
宋南枝又有些後悔了。
窗外雨聲似翠竹脆響,滴響不止,掩了那細細的嗚咽。
沈洲凝了她一陣,“你哭什麽,又沒有用力。”
宋南枝額間的發汗濕一片,本也不是疼,而是委屈,如今被他一說,眼裏積蓄的淚水更盛。
她去捶打,推他,卻被擁得更緊。
诏獄的刑罰想或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任他身上傷痕遍布,卻絲毫不影響他力如千斤。
巍然如青山,似她這等江南水鄉的燕雀,自然撼動不了一分。
漫漫雨夜,那軟榻上的荒唐,讓宋南枝有一絲憤恨。
她将沈洲趕下去,“世子當初要我守規矩呢?是忘了嗎?”
沈洲怔了一瞬,揚眉道:“倒也沒忘。可這不正如你所願嗎”
......
宋南枝沒管他這話到底是否真心。
總之他能說出口,她就對他不會再有任何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