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傷藥很快抹完了, 司錦也不敢離開太久,遂幫着宋南枝抹完傷藥就又匆匆離開。出來時看見沈洲就在帳外,吓了好一跳, 退到一丈遠的距離才給人行禮。
沈洲警惕看着她:“你來這裏做什麽?”
司錦垂着頭不敢說話。
今日她之所以跟着沈洲并不是要跟他學騎馬, 而是要來和他比射擊,母親說只要她贏了沈洲, 就可以不用嫁人, 她才鼓起膽量跟過來要和他比試。誰知沈洲壓根不理她, 還讓她回去練十年。
司錦看見了他手中拿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膏藥,又想起今日他策馬追着去救人, 立時反應過來了什麽,轉身就跑了。
沈洲擡手掀開那簾帳,步子卻沒有邁進去。
傷口都抹好藥了,他一時也尋不到借口了。且今日擅自碰她已經将人惹惱了, 若這般進去, 倒也不怕她打,只怕她又提那和離一事。遂猶豫一陣到底松了手, 只将藥膏吩咐宮女送了進去。
他這般猶豫又似失落的模樣,讓遠處的站着的紀野看着驚奇。
她有些想不過來,沈洲不是不滿聖上對兩人的賜婚嗎?且他和離之後,他不是急不可耐相看了別的姑娘嗎?
再看看今日那般情急慌神地去救人,眼下又在這營帳門口猶豫不決,一副情意未斷, 擔心憂慮的模樣......
紀野心裏暗道:當初封寶齋時那般神氣,和離的時候也不見他有一點反應, 如今後悔可不是晚了麽?
她轉了轉眸,似想到了什麽, 忽覺心中一陣爽快。
此番秋狩,除了在獵場比誰獵物多,第二天亦有箭術比賽。因當今太後與先帝曾在戰場上并肩作戰,大興不少女子以太後為榜樣也開始練習騎射,所以箭術比賽不分男女。
只是太後近來身子不适此次不曾随行,今年秋狩的箭術比賽便也沒有幾個女子參加。司錦倒是想加入比賽的,可司夫人死活不讓。
紀野雖騎術尚可,奈何箭術一般,遂也只敢一旁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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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枝陪坐在一側,她看着那箭矢能射中十米外的靶心,心中不免有些羨慕那些會箭術之人。她瞧着他們當中有些人只是纖弱的文臣,卻仍然使得一手好箭術,便一邊暗暗想着:這箭術不必近身,只遠程防擊,是不是用不着學功夫也能學會射箭呢?
紀野瞧出她有些興致,便道:“你不妨去後邊的小靶場試試?”
宋南枝當即點頭,繞開賽場,去了校場後面的空草地上。司錦也在,因為不能參加比賽,她便一個人躲在這射靶解悶。
旁邊的擺了好些弓箭,宋南枝從來沒接觸過,便随意拿起一把弓學着司錦握着,躍躍欲試。司錦見她也感興趣,很是意外,然後立馬走過來,教她如何搭箭拉弓,自己也示範了幾遍。
司錦外表是腼腆乖巧的模樣,可一旦拉弓射箭又變得自信非常,她握着宋南枝的手,教她擺正姿勢,又認真道:“我爹從前教我的時候常說,學射應該先學會‘不瞬’,确定自己的目标,盯緊它,然後才射擊。”
宋南枝亦是在認真學,也不管那細小堅韌的弦勒得手指疼,勾弦放箭。
只是她的力氣終究是小了些,連試了好幾次都将箭射偏了,還險些沒握住弓。
司錦安慰說:“沒關系,我剛開始學時也會這樣。而且這弓尺寸不對不适合你,姐姐先練練發力,我再去尋一把合适的來。”
其餘人都在看場內的射箭比賽,極少人會主意到角落裏宋南枝在練箭。她一時興起,也覺得頗是有趣,便也忘了手上的疼。
又一箭飛出去落了空,等再次拉弓時,身後突然有人靠近。
“你怎麽還練起射箭來了?”
沈洲的箭術自是不用去比賽,他适才當了幾回裁判覺得無趣便離開了,尋了一圈,才發現人躲來了這。
宋南枝不去看他:“世子很閑嗎?”
沈洲當作沒聽見,低眼瞧見她手心昨日才被缰繩勒破皮,眼下虎口與指尖又蹭紅了一大片,他當即上去握住她的弓箭:“你這手還想不想要了?”
“一點蹭紅而已,我又不在意。”宋南枝覺得他有點糾纏過了頭,掙開他的手。
她好不容易才找對了發力點,想多練練,遂拿起羽箭重新搭上弓,又射出一箭。
沈洲皺眉瞧了一眼,連箭靶都沒夠上,一盆冷水潑下:“就你這二兩力氣,來學射箭做什麽。”
“......”
“起始本就艱難,我多練習就好了。”宋南枝沒有被他打擊,反而極其認真道,“學會箭術,至少能在危險的時候防身。”
就如上次去黑市找輿圖,還有丁齊派人來翠微山找麻煩,她都只能躲着毫無還擊之力。若能學一技傍身,哪怕不精,也至少有一點點希望。
沈洲見她不似開玩笑,也正色道:“練箭需要天賦加勤學苦練,并非是幾日能成。你這般力弱又是個怕疼的,是要學到何時?”
沈洲自幼學箭,他的箭術能在百步之外射穿飄蕩的柳葉,且百發百中。論箭術他在大興若稱第二,恐無人敢稱第一。
遂直言說:“你若真想學會箭術防身,那起碼要在面對危險時先發制人,才能謂之防身。即是箭術需要保證百發百中,你若要學成這種地步,我算你最快,也得沒日沒夜練習個兩三年,才敢言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他當時練習箭術時戶口指尖常年破裂,便是流血也堅持練,并不覺得有什麽。可如今聽見宋南枝要拿着這麽好看的一雙手去練習箭,又如同他當時那般苦練,他自然是不舍得的。
毫不留情面繼續潑冷水:“你這樣還是別學了,倘若真的遇到危險,先逃都比這管用。”
宋南枝将手裏勾起弦的箭對向了面前的人。
對于他這種據實告知,她并不想聽,但只要有他在,便是沒辦法練了。
對峙了一陣,宋南枝把弓箭扔他身上:“說的是,世子箭術天下第一。可我也無需入你的眼,世子何須多言這些。”
見她陡然變臉,便知她聽不進實話。他垂眼瞧了瞧手裏的弓,方又改了口:“這弓箭制作還差些,應該選個合手的。若真的要學,也要尋個擅箭術的......”
宋南枝屈膝謝過,打斷他:“不勞費心。”
旁邊亦有宮人前來換弓箭,宋南枝再不留下,逃似的離開了。
回到宴席,紀野見她掃興而歸,以為是氣餒箭術難練,誰知下一刻她便見對面的沈洲似也從同一方向而回。
她目光流轉,湊上前小聲與宋南枝說:“你若真的想學箭,我倒有個人能推薦給你。衛尉寺卿你知道吧,就是從前與你二叔在一塊的那個,他年輕有為能文能武,聖上也極為看中他......”
這話瞧着也不像是要教箭術,倒是将衛尉寺卿祖上家底都介紹了一遍。宋南枝抿了一口茶說:“我覺得司錦就挺好的。”
紀野小聲嘆息了一口氣:“司錦是不錯,可司夫人不會讓你們來往的,你不如考慮考慮我剛才說的。”
校場的箭術比賽到了未時方才結束,而在此之前紀野帶着宋南枝回了營帳,晚上宴席之後,明日便要回京,紀野想着要給她好生打扮一番。
宋南枝不想如此,只說自己是來陪同,事事該低調,打扮太過招展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如你這樣的美人面配這般素淨的衣裳那才是太可惜了。”
紀野一面說着,一面挑起衣裙來。回頭見宋南枝神情依舊淡淡,開始勸道:“我可不是俗氣要你特意打扮給別人看。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去在乎旁人的感受,你與沈洲已經和離,便已經是不相幹,又何必總是怕那些閑言碎語?怕他沈洲?宋南枝,你不該委屈自己的。就像你當初執意要開寶齋,你怕過有人說你未出閣便去外抛頭露面嗎?”
以前的宋南枝從未怕過,她的背脊何時都是挺直的,看着溫柔,手段也其實很多,不然寶齋也不能在京中屹立不倒,受衆多人敬服。
但現在,紀野只看見她頻頻躲着沈洲,一提到他就截斷話題,一點也不像從前坦然的她。
宋南枝聽了這麽一大串,認真解釋道:“我沒有怕他。”
紀野點頭說:“那就行!”
最終挑下一件珠白色的衣裙,拿到宋南枝跟前比試了一下,便推着她去換下,然後開始梳妝。
好一頓捯饬後,紀野甚是滿意:“道他沈洲是瑞王世子又如何,你只管大膽面對他直視他,拿出你從前的手段,治他!”
宋南枝皺眉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可是,好像也不需要特意打扮成這樣啊。”
“怎麽不用,你離開王府,過得潇灑自如,就該如此扮相!讓他們知道是你不要他沈洲!是他不配!”
宋南枝默然,一時不該如何與紀野解釋,她并不需要以此來證明自己。
“我穿便是了。”
确也不過是一件衣服,她何須怕。
天色漸漸暗下,那校場正中簇着一團團火焰,樂聲漸起,宮人們布置席間端來道道山珍海味,官員皇子們皆跪候在一旁,請宣帝入席。
宣帝擡了一眼,問道:“太子去哪了?”
旁邊的內侍回:“今日箭術大比衛尉寺卿得了第一,太子按照聖上的吩咐為其備彩頭去了。”
實則太子自校場回來,便去尋了沈洲。昨日有人故意讓太子的馬匹發狂,今日卻又安靜地出奇,讓他有些坐立難安。
“孤道昨日他們的計謀失敗,今日必然想方設法再對付孤,哪曾想竟然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孤後來也細細想了一下,能想出這如此拙略的計謀的應該不是老五。”
沈洲卻道:“也未必,可再等等。”
太子不解:“你不是都已經查都是薛家留下來的餘孽所為麽?如此倒也不用等,早些除盡了事,孤沒耐心與他們這群人玩。”
一想到紀良娣也騎了發狂的馬,且要不是被人救下,恐怕也得出事,太子心中就恨不得殺盡那些人。
太子一向也算冷靜,只此刻沒心思與沈洲玩猜謎的游戲,只道:“你若查到什麽盡管說來,不必顧慮。”
“像是聲東擊西,故意如此。至于到底如何暫時未發現。”沈洲頓了一下,說起另一樁事來,“昨夜崔相見了聖上。”
因玉印一事有些複雜,沈洲并沒有同意崔相暗查,只怕他打草驚蛇,先惹禍上身。崔相自然不同意,死得是自己兒子,他比任何人都焦急,遂沒有那些耐心去等。頻頻上奏要宣帝主持公道,宣帝逐漸煩了不願意理,遂有幾日未曾召見他。
昨夜趁着宣帝狩獵心情快意之際冒死谏言,将玉印一事往幾個皇子身上牽引,宣帝忍無可忍,發了好一陣怒。
太子無奈道:“帶宴席散後,孤去勸勸他。”
外頭的小太監在催促着,兩人沒再繼續商讨,只期望能安然度過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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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尉寺卿邢祁今日箭術大比得了第一,除了宣帝賞的彩頭,太子也喚他前來,說是高興要另外再賞些。
邢祁身形魁梧,硬朗不凡,為人卻也謙遜至極,只敬酒三杯謝了賞意。
紀野坐在太子身邊,将人打量了好一番,然後輕扯了一下太子,要他附耳過來。小聲嘀咕一陣後,太子臉色凝重了幾分,似覺得有些不妥。
可看着紀野鼓着臉,不容許他拒絕。
太子也只好道:“也不是不行......”
紀野遂看向宋南枝:“其實你和離了也好。你瞧這京城裏優秀郎君多得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宋南枝眸珠轉向紀野,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話感到十分詫異。
紀野卻瞧了一眼面前的邢祁,示意她看。
還在敬酒的邢祁聽見此話,下意識擡眼瞧了一眼就近在面前的人,怔看了一會兒,急急低下頭去,臉紅了半邊。
宋南枝今日一身淡藍抹胸,珠白提花大袖,绛羅披帔,清貴端莊溫婉至極。那面上的還是酒暈桃花妝容,若朝霞映雪,晨間熹微出現的第一抹光亮,乍然一瞧,便會教人挪不開眼。
沈洲亦從方才就看着。
坐席間相隔的都有半丈的距離,加上樂聲嘈雜,若非近身前是聽不見的,奈何,沈洲自來耳力就好。
紀野的話音剛落,他便捏緊了拳頭,面色僵緊,緊緊盯着宋南枝。
她淺笑默然了一會兒,竟是沒有回絕。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