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你不是還想要習箭術嗎?現在開始學也不晚的。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尋一個靠譜的師父親身教着。”
紀野此刻正盯着沈洲的表情, 內心暗爽不已,繼而揚聲說:“邢大人今日箭術大比拔得頭籌,正好可以當你的箭術老師。”
和離不過十日, 太後便給沈洲尋了世家女子給他相看, 所以紀野覺得宋南枝此刻哪怕相看十個也根本沒什麽的。
沈洲目光一直望向這邊,眼尾壓着, 帶着厲色。
太子自然瞥見了他的表情, 也知道他肯定也聽見了, 輕咳兩聲給了紀野一個眼神,要她悠着點。
紀野偏不, 還道:“既然已經和離,便是婚嫁行事各不相幹,尋個箭術師父又有什麽過分的?”
然後轉頭問宋南枝:“你覺得如何?”
宋南枝微微颔首。學箭術自然得尋個擅于此道的,才能少走些彎路。
邢祁見此頓時面紅耳熱, 自也不敢推辭, 只拱手道:“下官箭術不精,不敢稱師父, 若姑娘想學,下官定然盡心相教。”
兩人互相望了一眼,都淺淺點了頭,也算互相打了招呼。
只是這般說完,邢祁莫名感覺後脖頸繞了一陣寒意。他沒看見那左側坐席的人眸中凝起的陰沉,只當是這山林間夜風沁寒。他敬完酒便退回了自己的席座, 并不敢當真留下,然後有意無意的會往宋南枝的方向瞧。
因并不知适才見過的姑娘是哪一家的, 遂多了些好奇。
這番情景教沈洲看在眼裏,他淡然端起的酒杯仰頭而盡, 随即口中盡是酸澀。
月行中天,樂宴便已過大半。
沈洲望着那兩人的空位,手裏的空酒杯,在碎與不碎之間來回揉捏。他知道宋南枝适才的答應并不是假話,可他不知道她是當真起了心要習箭術,還是別的什麽。總之那句“好”讓他十分不願意聽見。
心中不安也逐漸放大,滋生,那手中的瓷杯捏了沒幾個來回,便起身朝宣帝告退。因為明日回宮,沈洲作為護送自是要處理好獵場餘下諸事,宣帝也沒攔着他。
獵場護衛一事沈洲早就安排妥當了,遂離開席間便朝營帳去。
因為明日要回京,宋南枝便提前離開了宴席,紀野見此便讓邢祁送一送,要兩人再認識認識。
宋南枝看着身後跟過來的人,頓了頓步子,先開口道:“我二叔與邢大人曾是同僚,想必邢大人也該知道我是誰了。”
紀野方才在席間故意不告訴他自己是誰,想必是怕把人吓走了。大抵是因為和離的女子多少都會不受人待見,別說相看,就是光聊天恐怕都會有幾分避嫌。宋南枝不想讓人誤會,遂很直白的告知他。
邢祁怔了一下,面上除了有些意外并沒有任何要避嫌的意思,反而笑道:“原來是宋大人的侄女。”
宋南枝的二叔與他同府衙為官多年,邢祁是極其了解他為人的。也可以說整個宋家他都知曉,皆是清廉正直之輩,遂不敢有半分的失禮,朝她一揖:“在下邢祁,見過宋姑娘。”
宋南枝亦屈膝回禮:“邢大人可以不用将紀良娣的話放在心上。”
邢祁看她有意回避自己,趕忙道:“無妨,宋姑娘若真想習箭術,也不嫌棄在下笨拙,自然傾囊相授。”
頓了頓,又道:“國子監祭酒是在下兄長,聽聞宋姑娘的兩個兄弟都在國子監,若是方便,宋姑娘可以來國子監尋在下。”
宋南枝沒有想到面前這人竟然是邢逸的弟弟,淺笑垂眸:“多謝。”
兩人話說到此也沒再往下,邢祁也怕唐突了人,便提前走了。
宋南枝本是要回營帳的,只是适才在席間喝了一杯酒,她想吹吹風散些酒意,便讓春杪回去收拾東西,自己坐在營帳外河邊小土丘的樹底下。
正想清靜清靜,不料又遇見躲着司夫人的司錦,原是司夫人又說了好些話吓她,又開始在哭鼻子。
宋南枝安慰了她好一陣,見她眼淚停了,方才問:“女兒家大了總算要嫁人的,你便這麽怕瑞王世子嗎?”
司錦抽泣着說:“我不想嫁人,我誰也不想嫁。”
在宋南枝的印象裏,兵部尚書司大人與司夫人伉俪情深,怎麽身邊女兒這麽恐懼嫁人呢?
司錦抽着聲又道:“我從小喜歡騎射,娘卻不讓碰,她只顧着讓我千萬別留疤痕,因為有疤痕就嫁不出去。可是姐姐從小聽話,如她所願嫁了戶部的謝家,可謝家他們一點也不體貼心疼姐姐,納了妾室,讓懷孕五月的姐姐傷心難過最後落了産。謝家出事後,謝府要我爹上禦前向聖上求情,我爹沒答應,他們便把姐姐給休了,姐姐如今抑郁家中......婚姻處處是束縛,我寧願孤獨到老,也不要如此。”
謝榮唯有一個獨苗兒子,剛及冠不知如何體貼人,是以嫁進去的新婦讓謝夫人一直管壓着,後來謝榮犯了事死在诏獄,謝夫人便做主休了兒媳。
宋南枝聽見這些話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了,只摸了摸司錦的頭。
司錦看着眼前的人,小聲問了一句:“我能問問......南枝姐姐為什麽會和世子和離?”
宋南枝愣了一下,她與司錦不過也才認識三日,因為兩人比較尴尬的身份,故而一直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名字,沒有想到司錦早就已經知道了。
她坦然回了一句:“只是不合适罷了。”
“不合适就可和離,若我姐姐當時也能像你一樣,興許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司錦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便在此了。她萬萬不能走嫁人這一步,否則便是步入深淵無返。
....
沈洲尋到營帳的時候,只春杪一人在裏面收拾東西,一問便只說人并沒有回來。那原本端着的臉色,一瞬晦暗。
适才離席到現在,半個時辰都過去了,單這條路便這麽難走?
再折回一半時,見到了邢祁,他面帶春光含笑,朝着來人揖禮:“見過世子。”
沈洲睨向他,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說什麽都不合适,他是去見宋南枝的,若開口罵他臉皮厚癡心妄想,必也把宋南枝給牽扯去了,如此一來,反倒便宜他了。
只那一身玄色官服凜然一站,望了眼前的人好幾息才收回視線,扔下一句:“衛尉寺到底是太閑了,花些心思在正職上罷。”
衛尉寺負責武器儀仗,算是個閑職,以至于邢祁閑到每日就是練刀練箭。雖比不過沈洲,可他的刀箭術也算是一絕。
聽見沈洲如此一說,邢祁也并未覺得汗顏,只一臉誠懇地彎腰請教道:“ 世子所言甚是,但下官自認擔任衛尉卿一職一來從無虧心,亦是盡職盡責。若世子覺得不足,還請賜教。”
不知是憨直還是愚蠢,竟沒有聽出那話的弦外之音。
沈洲眸色微冷,從容道:“本世子觀你今日表現留在衛尉寺着實大材小用了,工部尚缺個郎中,正适合你。"
衛尉寺将來要并至工部,而工部需要忙的範圍可就大了,皆是城池土木工役營造之事,不養閑人,亦沒有多餘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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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錦哭了一陣發洩完又回去了,宋南枝坐在樹底下,酒意也散得差不多了,正要起身,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眼前。
那聲音又是酸冷的:“你當真這般迫不及待嗎?”
營帳紮在湖邊上,沿路都有火把燈盞,獨獨這樹底下是昏暗一片。月輝落在跟前人的臉上是冷白色的,那眉峰淩厲如劍,眼底是迫切要知道答案的焦急。
宋南枝拍拍身上的黏着的幹草,擡眸反問:“有何不可呢?”
樹底下是一塊兩米高的小土丘,下去的地方就那麽一小截,宋南枝要走,沈洲堵着道兒不讓。
“一個整日游手好閑,刀箭術亦在本世子之下的人,你竟也瞧得上?”
似有些氣急了,不過也并非是沖着宋南枝,而是在乎挑選的人,是邢祁。
想起紀野先前的那番話,宋南枝此刻倒是沒想着躲避他,而是毫不猶豫地是戳穿道:“看來邢大人的箭術确實了得。”
不然以沈洲這般行事傲然之人,何曾把誰放在眼裏過?多半是連看都都不會多看一眼,哪曾像今日這般,因為一個男子,眸子裏的情緒燒得烈。
沈洲被她一噎,像是被說中,又不敢接話:“你好好回話!”
宋南枝答說:“他善解人意,予人尊重,我想選便選了。”
她對答如流裏,還透着幾分真意,沈洲瞧來臉色忽沉,深黑的眸子裏威勢依舊,極具壓迫性地将人一步一步逼退回去,直到退無可退,便将人圈锢在樹底下。
他挑着那尖巧的下巴,質問道:“你以為你能瞞得住本世子嗎?聖上同意退婚,那和離書到底幾人同意,方才奏效?”
後腰的手臂陡然收緊,宋南枝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的胸前,她沒辦法躲避他的目光,神色冷靜望向,手指卻暗暗蜷了蜷。
她道:“世子另娶,我另嫁,和離書自然就奏效了。”
他沈洲另娶的婚事有太後操持,想必也不會要多久。
沈洲不願意瞧她這股倔色,雙手順下去,扣緊了她的手指,那纖細的手被他死死攏緊在掌心。
宋南枝見慣他這種惱怒神色,大抵又是要瘋癫起來了。她耐着性子等着他接下來又要說出些什麽話,可等了一會兒,他突然松了力道,偃旗息鼓。
“我也能教你箭術,你找旁人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