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脖子是致命的弱點, 前提是要對方放下戒心。

從前還在王府的時候,沈洲曾經說過這話。他拿着在诏獄刑問的流程來套她的話,說她眼神躲閃不善僞裝, 将心事弱點一一暴露出來。他便教她方法, 要自己如何高明些,如何擅于發現對方的弱點, 讓其放下戒心, 然後一擊致命。

宋南枝當時聽來覺得很是離譜, 只當沈洲此人冷血無情慣了,又或是覺得他故意戲弄她。

可适才那一下, 她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的竟就是他當時的那句話。

被金釵刺穿的脖頸不斷有血噴湧出來,身前跪着的人很快咽氣倒下,宋南枝顫顫松了手往後退了好些。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望着面前的屍體臉上蒼白失色。

殺人這件事對于她來說, 很是驚悚, 可她又必須要将面前的人給殺了,否則自己活不出去, 興許沈柯最終也逃不了。

那男子說取了她性命,明顯是針對沈柯而來,他必是把自己誤當成沈柯了,才會說那一句話。她便也立即反應過來,沈柯沒有被她抓住過,而是逃走了。

宋南枝緩了幾息不再看倒地的人, 轉而走向那角落裏要去翻看地上的人。與沈柯随行的幾個仆人已經都斷了氣,但慶幸的是沈柯不在當中。

四周森涼寂寂, 宋南枝擡頭茫然若失地看了一圈,然後将地上的金釵撿起來。正要離開, 院子門口突然輕聲一喚:

“南枝姐姐......”

宋南枝回了頭,适才跟着馬蹄蹤跡尋過去的随從把沈柯給帶了回來,她也受了傷,腿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

待走近時沈柯便被眼前的情形給吓到了,怔在那,看着宋南枝滿手的血,又看看地上躺着的人,幾步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當即大哭起來:“南枝姐姐你怎麽這麽傻,還跑來尋我做什麽......”

她剛來這裏,便被地上躺着的人給抓住了,他揮刀将她身邊的幾個仆從都給斬殺了,看着血液肆濺,便讓她想起當初崔三郎遭人打的情景,她驚恐無比,好不容易從他手裏逃脫。卻沒有想到宋南枝會來找自己,還這般不顧性命的來救她。

“你近日沒來寶齋我便讓春杪去看看你,哪知王府上下都說你不見了。我一時擔心,便來這尋你.......”

宋南枝托舉起來金釵的手還是顫抖的,“我看見了你的衣服,還有這個,你......沒事吧?”

沈柯哽咽不止,揪着宋南枝的衣服發抖。

宋南枝輕輕拍她:“不管崔府說了什麽,那些都與你無關,明白嗎?崔三郎因為愛你所以願意做這些,你若将這一切的罪都攬在自己身上,便也是将他對你的情意都視作不見,也一點都不在乎。你可是後悔喜歡他了?”

沈柯拼命搖頭。

她是難過後悔,從崔府出來的那一刻她恨不得了結了自己,心裏不斷自責,害了崔三郎,亦害了崔相,覺得自己再難以贖罪。可她想起自己曾經承諾過崔三郎,又不敢如此。內心痛苦萬分,便要親自來問問崔三郎,問問他為何要瞞着,為何要獨自一人抗下這些痛苦。

可剛一到此地,便有人沖出來放言要像刺殺崔相一樣,把她也給殺了。她驚恐之餘又恍然明白過來,這些人是要阻止讓崔三郎的死因暴出來,是怕案子的真相公之于衆。

若是從前不知真相便罷了,如今都知道了,豈會輕易赴死,便宜了那些兇徒。

沈柯道:“我不會讓三郎就這麽枉死,我也不會讓自己這麽死了,我要看着那些害死三郎大人一個個被抓起來!”

她能這麽說,宋南枝到底是松了一口氣,朝那遠處明月應了一句:“嗯,崔三郎,他會護佑你的。”

沈柯點頭,然後看向那地上的屍體,脖子上被紮了兩個大窟窿,又低頭看見宋南枝手裏還緊緊握着金釵,知道她肯定也被吓到了,遂緊張道:“南枝姐姐...... 你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宋南枝将手裏的金釵藏在了身後,不願意沈柯碰到自己身上的血,“我沒事,先回去吧。”

雖然不知道是誰派來的人,但以防他們還有後招,宋南枝不敢多留下。

馬車停在了圍院門口,兩人正要走,随從從外頭來說:“姑娘,想是王府的人到了。”

沈柯聞言當即朝外奔去。

外頭月色尚好,看得清遠處的人馳馬而來,沈洲帶着幾名玄衛策馬往這邊走,剛一下馬,沈柯便抱着他胳膊委屈的大哭:“你怎麽才來!”

沈洲本是陰沉着臉,但見人好好的沒事,遂也緩和了神色:“你若省心些,就不會大晚上出城來此。”

沈柯抹着眼淚回道:“可哥哥若再晚一些,恐怕我就得死在他們手裏了!”

沈洲以為只是她離家出走而已,聽見有人下殺手,臉色瞬間一變:“你哪裏受傷了?”

沈柯搖頭,“我沒事......”

旁邊的玄衛聞言,也立即要進裏面查看,正巧宋府的随從将另一個被打到腿骨折又被綁在屋子裏的随從給扛了出來。沈洲也順着視線看過去,才發現門前停的是宋府的馬車。

手中拳頭緊了緊,又問:“身邊帶的人呢!?怎麽只你一個人在這?”

沈柯有滿腹委屈要訴說,可又覺得不是時候,只道:“哥哥來得晚了,王府裏帶出來的人都被殺了,适才若不是南枝姐姐,我恐怕也沒命逃脫了。南枝姐姐她......”

話未說完,沈洲繞開沈柯,邁步走向院子。

玄衛已經燃起了火把,率先查看後立即過來回禀:“大人,院中之人都是此人所殺,屬下觀其形貌與其手中暗器,加上右臂骨碎,猜測應當與殺崔相的人是同一人。”

薛家的那幾個旁支雖被處理了,可也不過是幾個連弓箭都不會提的酒囊飯袋,何至于能遠處射殺崔相,無疑是他們把行刺之人人混入了其中。所以宣帝當夜要沈洲命人去抓捕人時,确實追到了這麽一個獨眼刺客,只是逃得太快,玄衛只将人右臂給廢了不曾抓到人。

玄衛望了望樹底下的人,又回道:“屬下适才也查看過了,刺客是因脖頸穿刺而亡,想必是細長且尖銳之物造成的......”

屍體橫陳在院門口,沈洲稍稍看了一眼玄衛口中所說的刺客,然後往裏走了幾步,便見到了那樹底下站的人。

宋南枝身上被濺了好些血跡,雙手也全是血紅一片,她看着害怕,拼命地搓手,想要把血都搓幹淨。

陡然見到身前突然出現了個人影,驚慌一陣後立馬把手背過身去,再擡頭時面上沒有任何異樣。

宋南枝沒有說話,只是朝他屈膝便要往外走。她此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出今晚自己的行為,只覺得極其不安,無法面對。

沈洲且将她拉回來,把她的手托在掌心,從懷裏拿出一方白帕替她擦去手裏的血:“想必你無需學箭,也懂得了自防。”

觀那地上的屍體,脖子上的傷口明顯是被插刺了兩下。脖子向來是人最柔弱的地方,無需太大力,只這麽一擊便可致命。但對于習武之人來說,哪怕廢了一只手臂,要想得手也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所以沈洲猜得到,宋南枝想必是故意示弱,卸其防心,才得了手。這般情況下能如此冷靜思考,确實值得一誇。

可誇完,也只剩了心疼。

宋南枝的手仍是止不住的發抖,她想縮回去,卻被沈洲抓得牢牢的:“怕什麽,不過是一個該死的囚犯,你殺了他,便是救了自己也救了沈柯。至于旁的什麽都不用在乎。”

想她之前夜裏連樹影都害怕得不敢睜眼,如今看着這麽些屍體又怎能不怕呢。

宋南枝沒應聲。

掌心的血跡一點點被擦淨,沈洲輕握着她的手,然後擡眼看她,又問:“當真不打算說話了麽?”

“我......沒有怕。”

宋南枝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面前的人淡然視之,也清楚似這樣的場面他應該是天天都見,該殺的人他也絕對不會手軟。如此,她便不知該怎麽解釋,她也不全然是害怕自己做了什麽,而是當真處于你死我活刀光劍影的處境裏,她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以往若有意外,也都無需她出手。如今自己親身經歷後卻又控制不住惶恐害怕,甚至開始懷疑,她當初自己信誓旦旦要學箭術,不就是想像今日這般能自防嗎?

可她當下卻又沒有多少信心了.......或許她真的如沈洲所說,學來無用,因為她這般猶豫又惶恐,怎麽能使用好箭術?

宋南枝腦子裏雜亂無章,但卻清楚的知道,這些事情始終是要自己想明白,然後選擇接受與否。她不想太多的表露自己內心的惶恐想法,因為在沈洲看來或許會覺得是矯情。

但只一件事情,她是沒辦法躲的,只能坦言:“人是我殺的,世子若有什麽想知道......便問吧。”

與他相處的時間久了,她便也知道北玄司的那套流程,自己如今殺了人,少不得要被帶走問話。

沈洲看了她一會兒,只讓她先回馬車。

宋南枝知道他生了同情,遂顧自說着:“崔相遭刺殺,适才他直言目的就是來殺郡主,我想他們應該是同夥。人雖然已經死了,但他們身後的人應該不會罷休。世子該多派人護着郡主。”

崔三郎的案子沈洲絕對不會如此罷休,但她猜不出如此拖延是為何,只知道既然有人敢到獵場刺殺,還敢對沈柯動手,想必身份不會簡單。

宋南枝沒打算與他探讨什麽,話只能到此,多了就成了她妄加揣測了。

說完又一片靜默。

宋南枝轉身回了馬車,她不喜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再聞下去興許要忍不住幹嘔。

王府的馬車側翻了,玄衛正在重修,沈柯乖巧站在那等着,見沈洲這麽快從院子裏走出來,忙上前道:“怎麽樣?南枝姐姐可有哪裏受傷了?”

沈洲臉色黯然。

顯然是沒問。

沈柯見他如此,急道:“那人兇殘無比,南枝姐姐一個人被他困住,怎麽可能沒有受傷!我方才雖也問了南枝姐姐,可她躲着不想讓人知道傷處,哥哥竟然一點兒也不關心嗎!”

沈洲沒打算答話,徑直朝馬車裏走。

出行的馬車一直都會備有幹淨的衣裙,宋南枝正拿出衣裙準備換下,廂門突然被打開,沈洲稍稍彎腰,就這麽鑽了進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