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宋南枝娘親林氏出生江南, 江南水鄉的女子大都喜歡溫雅婉約不張揚的玉飾,而這塊桃夭色的胭脂玉佩本與玉簪耳飾手镯是一套,亦是林氏的出嫁時的嫁妝。

後來宋昌平要回京任職, 宋家從江南遷回京城, 生活逐漸拮據艱難,林氏為了補貼家用, 便将這些這些東西典賣了。

“我娘......留下的東西便只有這一個。”

宋南枝聲音微微地, 本不該就這麽說出來, 但卻也又沒什麽好隐瞞的,她娘留下的東西, 對她來說就是世界上最珍貴之物。

而沈洲此刻正為自己剛才的話感到後悔,他握回她的手貼在心口處,然後摸着那玉佩,應道:“如此珍貴, 是該好好收着。”

宋南枝知道他看見了紀護野把這玉佩給她, 亦知道他剛才那句話酸裏酸氣是什麽意思,但她沒打算與他計較。她想抽回自己的手, 但酸痛使不了力反而被沈洲拉着坐下了:“你手指不是受傷了麽,我給你找了傷藥。”

“......無妨。”宋南枝覺得他太誇張了,只不過是被尖端稍微刺了一下,流了一點血,不至于到要用傷藥的程度。

沈洲不聽她的,替她把纏在手上的紗布拆下來, 捧着着那柔荑般的雙手似捧着受了傷的幼鳥翅膀,輕柔小心, 生怕給弄疼了。

練箭時他是嚴苛認真的師父,而後他看着這雙手又開始後悔:“練箭非一日能成, 你這手日後練習好好護着些罷。”

宋南枝性子倔,不願喊疼。可她哪哪都遂了林氏,膚如冰雪又似水柔潤,這細白玉手,因練箭到處磨紅破皮,看着實在嬌憐了些。

“我不在乎。”

既然打定了主意練箭,又哪裏還顧得了這些。只是手始終被沈洲握着,似要在她手中看出花來,讓她很不适應。

練箭時她可當他只是箭術師父,可練完她便不願意讓他這般湊近自己,她掙紮着要遠離他,又被沈洲摁回了椅子上,抓着她的手腕手放進銅盆裏。

冰涼的水沒過手背,宋南枝冷得有些發顫,眉間亦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緊張蹙起。

沈洲的面色幽沉:“冰塊融的水,傷藥也在裏面,能緩解你手上的疼,你不在乎,本世子在乎。”

沈洲的箭術也并非全依賴天賦,還要加上經年專研練習而成。他從七歲開始習箭,除了功課以外每日還需練習三個時辰箭術,也不曾纏着紗布就這麽裸手練,遂體驗過那虎口掌心磨得血肉模糊的疼痛,自然也知道宋南枝一聲不吭只不過是在硬撐。

如沈洲所說,冰冷的水浸泡着,虎口掌心火辣疼痛一點點得到了緩解,宋南枝神色亦松了幾分不再緊繃。

可想到這般練習不知多久能成,若是日日都這般相處,總是不對。

“我從前在司錦那兒聽說,她學箭時在府中尋個場地每日自己練習,等過些時日再像學院裏那般進行考核。世子忙與公事,實在不便這般日日親身教學。”

宋南枝想起沈洲日前所說最快需要兩年方才能成,她這般資質自是沒辦法這麽快學成,也沒想過要學成沈洲這般出神入化,所以由他教導些時日,她便可以自己在家練習。至于成與不成,全憑她自己努力了。

沈洲握着她的手頓了一下,“嫌棄我這個箭術師父不行?”

宋南枝:“我并非此意思。”

論箭術師父确實沒有比沈洲更合适的,但因兩人的過往之事,便不合适如此長久來往。

“我聽聞趙清的箭術也是世子教的,我尋常在府中自習,到了規定的時間便由他來考核,如何?”

沈洲輕輕撚着她的指骨,擡了頭,“無妨,本世子有的是時間。”

察覺到她對自己的靠近抗拒,沈洲并不想強硬要求她,“你放心,我不會逼迫你什麽。你若不想日日都練習,也可寬松些,但只這練箭一事你別再生了心思去尋旁人。”

練箭之事宋南枝一開始就沒有想找沈洲,只是因昨日司錦恰好來找她,她便順勢來與他打聽事情,然後不知怎麽就突然答應了他。

嘴上說着不會逼迫她,卻不讓她尋別人,宋南枝盡量好言相勸:“如世子所言,我對練箭并沒有天賦,若想學有所成想必要很多年,這會浪費世子的時間。”

沈洲坦言:“旁人确實是浪費,但你笨一點,甚是可愛。”

宋南枝:“......”

沈洲在北玄司的這五年,手下的玄衛幾乎都經受過他嚴苛近乎無情的訓練,凡有學不長進的,便要雙倍受罰,所以他總能在極短時間內激發他們的潛能,快速達成想要的效果。但眼下對于宋南枝并沒有必要學成一說。

能學成自然是很好,若學得久一些也不是不行。當然最好能無限延長,然後學一輩子。

在嚴苛教的同時還能言語刺激徒弟向上這方面,沈洲很在行,宋南枝也果然被他瞧不起的态度給激惱了,沒再提尋旁人代替一事,勢必要将箭矢射中。

不過這一箭,她想的是射在沈洲的腦門。

接下來的幾日宋南枝還是練習握了射箭前的準備動作,除了每次練完箭沈洲都會抓着她的手泡藥,兩人并沒有多餘的肢體接觸。

一個嚴苛教,一個認真學,短短幾日,宋南枝竟然已經能射中箭靶了。

雖然不是靶心,但沈洲覺得不妙。

.

太子近幾日一直在查肖恒身邊的人,幾乎所有人都仔細盤問了一遍,但卻并沒有查到肖恒與五皇子之間有聯系的線索。

“老五向來狡猾,能不髒手的他絕對不會自己動手,孤覺得唯一的可能是他們之間聯系的中間已經被滅了口,所以才查不到任何的蹤跡。”

太子執意認為肖恒與五皇子之間有那麽一個中間人,将他這麽多年的一舉一動都告知了五皇子,才會事事被先一步。

但沈洲卻不這麽認為,“肖恒很聰明,他顧及司家,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所以我覺得他們是直接存在利益關系,否則他活不到今日。殿下不妨想想丁棄。”

若肖恒當真是五皇子的安插多年的棋子,這個節骨眼上,以五皇子的性子當會如同丁齊一樣,棄之殺之,是最先想要滅口脫身的。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還會讓人在宣帝面前百般求情,拖延時間。

太子很快反應過來,“如此說,孤倒是查錯了方向。孤應該查查當初肖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讓肖恒突然背刺孤。”

沈洲點頭,然後神情凝重道:“還有一事,需要殿下做好準備。”

太子知道沈洲說的何事,“無妨,這麽些年孤都如此過來了,你盡管去做。只是老五精心布置到這般地步,你近來就不要進宮了,免得惹一身騷不好脫身。”

說完又道:“還有宋家,雖說父皇如今還需用着宋昌寧,但這個節骨眼上你自個兒多看着些吧,孤無暇顧及了。”

外頭天陰雨沉沉,似醞釀着一場大雨。

沈洲從宮裏出來時,未時還不到,但今日這天氣顯然不适合再練箭了。

宋南枝近日練箭怨氣極重,只要靠近她一丈內那箭頭便對準了自己,對他這個師父一點沒放在眼裏。

他自知是不能再刺激她了,遂想着好言哄哄。

在大雨落了下來之前,宋南枝從妙娘那趕回了寶齋,因沈洲一早遣人來說今日不用練箭,她便也在妙娘那多留了一會兒,順便嘗了幾杯西域帶來的葡萄釀。

想着沈柯會喜歡,所以先替她嘗了嘗,哪知便只是兩小杯,回到寶齋便腦袋昏沉上了頭,她一時扛不住,便睡在了閣樓裏。

也不知睡了多久,待睜開眼時天已經黑了,她也睡在了馬車裏。

“醒了?”

聲音從頭頂傳來。

宋南枝側着身子,望向對面空無一人的座位茫然了一會兒,然後才發現身下并非是軟墊。

她慌忙起了身:“世子怎麽來了。”不是說好會下大雨沒辦法練箭,所以不會來嗎?

沈洲腳有些泛麻,他挪了挪腳:“酒鬼。”

宋南枝臉色緋紅,并不作答,而是問:“去哪?”

“別院。”

“已經很晚了。”

她料想這麽晚,不至于還去練箭。

“我今日得回去,我爹他們還在家等我 。”

“別擔心,我已經和他們都說好了,不耽誤你很長時間。”

宋南枝怔了一會兒,溫聲問:“......去練箭嗎?”

馬車剛好停下,沈洲先她一步下去,然後朝她伸手道:“下來,我有東西給你。”

想着他近日并沒有對她做什麽過份舉動,宋南枝姑且信一他回,卻并未把手伸給她,而是自己下了車。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風驟然吹來寒涼一片。

說是要給她東西,結果讓她留在這花廳裏等了好一會兒,宋南枝心裏犯嘀咕,不願再等,起身朝外走。

哪知迎面便撞上沈洲。

他知道面前的人沒耐心,遂将錦盒拿出來打開,“看看這些東西是不是你娘生前佩戴之物。”

宋南枝看向那錦盒裏的東西,一時怔住。

胭脂玉的耳墜,發簪,手镯……

“世子怎麽會知道......”

當初為補貼家用把這幾樣東西都給典當了,期限到時掌櫃便稱已經轉賣給了別人再無法贖回,宋南枝不是沒有找過,只是過了這麽多年,想知道賣到了何處,就如同大海撈針,她沒有再抱希望。

但卻也因桃色胭脂玉少見,沈洲當日回去之後便派人四處查那玉佩,才知道那玉佩花紋原是有配應之物。

“也并非賣關子故意折騰你,只是私藏這些東西之人便是當初的當鋪掌櫃,他知你在尋卻又怕拿出來擔罪,以為是北玄司查案,才肯坦白。不過幸而他藏了起來,所以這些年一直沒人佩戴過它們。”

宋南枝聞言,有些鼻子泛酸,再去撫摸那些玉飾時它們竟已經活泛起來,漸漸形成了一道纖細的身影,薄素衫,胭脂玉,娘親眸盈秋水,慈愛又溫柔地将攬她在懷裏,下巴蹭着她的額頭:“枝枝還小呀,等你長大了些,就能寫得很好.......”

林氏病逝時宋南枝才七歲,十二年過去,除了每每夢魇時悲痛不減,那張面容在腦海裏已經逐漸模糊,而可此刻看着錦盒裏的東西那張臉又變得清晰無比。

宋南枝低垂着眼捧着錦盒,難以自控,眼淚吧嗒落在上面。

“......怎得還哭。”沈洲道她眼窩子淺,伸手拿出方帕子去給她擦眼淚,輕擡起她下巴時,那淚水剛好滾落在他的手背上,跟燙在他心尖上似的,疼得厲害。

當日踩壞她親手做的箋紙,又說那些東西不值得她哭,此刻便如同烙鐵在心間燙了幾遍。

“我不知那些東西對你這般重要,今日便任你懲罰了如何?”

他這般說,面前的人卻哭得更委屈了。

沈洲忙用指腹蹭去她眼角的淚,然後說着“我錯了”之類,卻只見那眼淚流不盡,然後轉過身躲開他,捧着那錦盒哭不停。

“你再哭下去,一會兒回府讓宋大人瞧見,該拿我試問了。”

“我要回去了。”怕這麽哭下去當真沒停,宋南枝決定先離開,走了兩步,又道,“尋這些東西的錢,我會還給世子.....”

“等等。”

沈洲上前兩步。

“怎麽......”宋南枝也當真停了,因情緒被這錦盒牽動一時沒緩過來,于是猝不及防地,一張溫熱的唇覆了上來。

唇瓣落在她的臉頰,吻去淚痕。

“生辰還把你弄哭了,下次給你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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