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宋南枝很懂得尋蹤覓跡抓住人的把柄, 她覺得,這大概是沈洲當初教得好。
她一直記得他曾經說過‘有利則聚,利盡則散’, 她也會念着沈洲能派人去護着她三叔的這份恩情, 但一碼歸一碼,既然兩家互相之間本就是利益關系, 而眼下之事又與她家人的性命相關, 她自然是希望能互相坦誠。
只是她不确定沈洲會不會告知她, 遂只能用暗戳戳威脅的方式。
而面對她再此抓住把柄,沈洲卻并不慌張, 或者說根本不在意,只是看着面前的人,把人拉向身前:“宋南枝,本世子的命都交你手上了, 你不負責未免有些不公平。”
宋南枝都然被抓過去, 半個身子都伏到了矮幾上,她手肘抵握在桌上的同時将那兩個茶盞撞倒了, 前後滾落到地上,而這碎裂聲當即引來看過幾個了門外人的緊張詢問:“......世子?”
外面不止何管家在,瑞王妃聽聞宋南枝來了便讓許嬷嬷過來看看怎麽回事。兩人和離的時候本就鬧得關系僵,如今聽見書房這般摔東西的聲音,難免擔心。
許嬷嬷正要推門,忽然聽得沈洲出聲阻了她:“無礙。”
然後看向宋南枝, 她應道:“......我不會說出去。”
她神色不變,目光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是打定了主意要知道他藏起來的秘密。
沈洲意有所指:“光是這些,恐怕不夠。”
宋南枝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 坐了回去。
沈洲笑她,知道她自然明白他是何意,所以才打了退堂鼓:“宋南枝你何時能夠糊塗一些,或是從心些,也教本世子不用這般為難。”
“世子豐神俊朗,京中世家閨貴女如雲,論樣貌才情,家世背景,想必都會比我更加合适。世子不妨順從些旨意,然後稍過些時間就能忘記過往,不再糾結了。”
“你倒是說的幹脆。”沈洲不可置否地笑了一聲,“可你憑什麽覺得本世子就能忘記,又為何不問問你自己能不能放下?翠微山腳下的事情,你當真就忘得一幹二淨了麽?”
宋南枝垂眸沒答,疊放在腿上的手指蜷了蜷。
因林氏過世沒能陪她一起寫字,做花箋紙,她便鬧了脾氣,因一只鳥死了便趁勢哭了好一場,後來執意不肯回去。
瑞王爺與宋昌平正在山齋裏商談着,得知是沈洲把人惹哭,訓斥了他一頓,要他賠禮道歉。沈洲起初只說要抓幾只鳥賠給宋南枝,見她十分固執只要死了的那一只,便把弓箭掰折了賠罪,又爬上樹去給她抓鳥......使了好一通辦法都不滿意,沈洲沒敢上前去問她要什麽,而宋南枝蹲在那,視線随着他忙前忙後也什麽都不肯告訴她。
她不想這麽早就離開,不想回去後一個人在府裏。
後來下起了大雨,宋南枝也依舊蹲在樹底下不知避雨,沈洲無奈将人抱回了屋檐下,要将她放下來時,宋南枝卻拽着他的後背衣服,怎麽也不肯松手,然後便趴在他肩頭哭了很久,邊哭邊念着“娘親”。
得知宋南枝為何哭,沈洲愧疚又十分犯難,她想見娘親,可這個他沒有辦法實現。一時不知如何哄人,只好蹲下身,将她抱在懷裏。
離開時,他因沒能止住她的眼淚,便要她日後有需要一定要去瑞王府找他,許了她承諾。
那時宋南枝是信了的,可現在沈洲突然提起,不知是何意。
分明先忘記得是他。
宋南枝道:“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我早就已經忘了。”
沈洲卻追問道:“可紀良娣為何告訴我,你一直惦記着呢?”
“......”
紀野和沈洲說了什麽?她惦記什麽了?
宋南枝臉頰發燙,面上卻從容:“我沒有。”
她眼底的那一抹緊張之色,沈洲瞧在眼裏,嘴角淡淡彎了些,沒再拆穿她。喚人進來收拾地上的碎茶盞,然後才起身走到案桌前,将今日一早送來的信拿給了宋南枝。
他知道她今日來的目的,也知道她适才說了好些話,其實還是不信任自己。但他也知道是自己從前對她多有隐瞞,比如那回宋昌寧去剿滅前朝餘孽生死不明,宋昌平在诏獄受了刑罰,而他突然消失了十天,讓她獨自一人擔心了十日。
又或是那日在寶齋與太子說話,被她聽見了,自己不擇手段利用供詞一事連累了他爹......
宋南枝接過信,卻并沒有打開,而是放在了案幾上。
沈洲問:“不打開看看麽?”
宋南枝搖頭。
沈洲又問:“宮裏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紀護野先前來了寶齋,是他告知我宮裏發生了何事,然後替太子傳達消息,說是要阻止我爹與紀太傅進宮去給太子求情,然後要我來尋世子......所以我适才是還想問問世子如何看待此事,是否還有解救之法,希望與世子能坦言相告,并非是要威脅世子。”
沈洲“嗯”了一句,“太子困于宮中是無法顧及你們了。”
宋南枝怔了一下,“若肖恒撞柱身亡以及誣陷太子是五皇子一早就謀劃好的,那崔家也突然與他們同流合污一起構陷太子,難道是因為聖上也不信太子殿下了嗎?”
崔三郎的案子以及當初姚貴妃試圖找她探聽消息,不難猜出當下針對太子的人便是五皇子。
但崔家突然參與進來,還跟着一起誣陷太子,便也說明當下的情況對太子有多麽不利,以至于崔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倒戈選擇幫了五皇子。而這種情況下,聖上直接把太子關禁閉,無疑也是信了五皇子他們。
“倘若聖上真的因此要廢立太子,為何世子還這般悠哉?”
“遇事自亂陣腳毫無益處。”
這一點,宋南枝覺得自己似乎每次都沒辦法冷靜,她做不到如沈洲這般從容淡定。
沈洲也不隐瞞:“本世子亦無法破開當前的局面,唯一能做的便是靜等,等尋到合适的機會,或許有希望。 ”
他眸光斂了些,破此局的重要點并非是主動出擊,而是需要等。而被動的等便也有賭的成分,他亦無法完全保證能向從前一樣,成功翻身。
宋南枝原本還想問問太子被緊閉,東宮的情況,但瞧了一眼外頭天色已經黑了,便打算離開。
沈洲卻道:“你現在離開,恐怕要被外頭那些人纏着,晚些回去吧。”
宋南枝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太子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們來求見就是要本世子代他們進宮去向聖上求情,若見不到本世子絕不會罷休。而從情理上來說,這個時候宋家也該與他們同一陣營,一起在外求見的。可如今我獨獨見了你,你道他們會如何想?你眼下出去又該告知他們,你是以什麽份進的瑞王府,是世子妃,還是代表了宋家而來的?”
宋南枝頓了步子。
“若你說是代表宋家而來,只是借着過往情分投機進來的,恐怕他們便會求着你想辦法,讓他們也進這王府,或是要你來求本世子去面見聖上,那你是幫還是不幫呢?倘若你不幫,恐怕宋家對太子的忠心就要遭懷疑了。可你也知道此刻并非是求情的好時機。”
“......”
宋南枝進來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只想着一定要近來見沈洲,要問清楚情況。
眼下經他這麽一說,好像陷入了左右都很為難的境地。
萬一外頭那些人一直不走呢?
見她一臉糾結為難,沈洲誠懇建議說:“其實要出去也不是不行,可以試試本世子剛剛說的第一種方法,然後去和他們承認,想來不會再為難你。”
......
宋南枝覺得他就是故意的,但又不好說什麽,分明是自己一股腦沖進來,沒有想到後果。
她想了想,決定試試第三種辦法:“我可以去見見郡主嗎?”
“可以。”
沈洲說完讓何管家進來,後者道:“回世子,郡主眼下與王妃在用晚膳,您看看要不要一起過去?”
沈洲回頭看了一眼宋南枝,“如何?”
宋南枝搖了搖頭。
她本來應該去給瑞王妃問安的,但想想還是算了,原本瑞王妃本就因和離一事傷神,自己若再去,恐怕要讓她誤會了,而且一起見面實在有些尴尬。
幹脆就在這西院裏等等,她要随着何管家出去,準備去外頭院子裏等等。無事相商,兩人待在一個房間,多有不便。
可何管家走得快,還手快地掩上了門。
沈洲解釋道:“在這兒待着吧,一會兒母妃該派人來要我過去用膳了,你在外頭不怕被看見麽?”
此話雖有理,可待在裏面也很怪異......
宋南枝說:“世子去用膳吧,不用管我。”
沈洲沒應她,在案桌上尋了一個什麽東西,然後又轉身放去了書架上。
過了許久,宋南枝已經有些坐不住了,沈洲側眸看了她一眼:“軟榻不是在旁邊麽,你若是覺得累,可以躺一會兒。”
那軟榻自從兩人和離後便從寝房裏搬來了書房,置放在羅漢床的帷帳旁邊,紗簾曼曼輕輕,細薄透亮,可以看見軟綢還鋪在上面。
這是她之前睡了半年的軟榻,因她夜裏怕冷,江嬷嬷才替她鋪上的軟綢,而沈洲每次都故意要與她争着軟榻睡,然後故意賴着不走......
宋南枝稍稍看了一眼,腦海裏突然閃現着許多從前的畫面,她當即移開眼沒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