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宮裏的規矩是這樣, 行房不算隐秘事都會有內官記寫下來,太後若想知道只需派個一問便知。
“良娣的身子也調理了一年好些,太醫說過懷有身孕并無大礙, 可這近半年喝了不少避子湯又傷了身子, 若有身孕必然會胎象不穩,這幾日良娣已經隐隐有腹痛......”
“昨日太醫來了, 可今日卻遲遲沒有來.....”小宮女哭着拉住宋南枝的手, “還請宋姑娘去幫忙去喊太醫, 奴婢人微言輕,也走不出這東宮。”
小産對女子來說傷害本就大, 若在不好好坐好這小月子,日後得落下病根。
宋南枝眼下才反應過來,帶她進來的宮女為何突然給她說這些規矩,原是太後禁制了這東宮的所有人出入可太子終究是她的孫子, 何故這般殘忍無人性, 連太醫也不肯派一個?
“你在這好好照看,我去尋太醫來。”
小宮女以為她是要去尋東宮裏的陳嬷嬷, 不想宋南枝是往外走,急忙攔住她:“宋姑娘,您這般出不去還得受責罰,不如去與陳嬷嬷說,讓她去禀了太後再派太醫過來。”
宋南枝倒奇怪了,“既然這宮裏還有其他的宮人在, 為何只你一個人在這伺候?”
“在良娣跟前伺候的都被杖罰後送去了刑司,原本剩下的那些又都怕被連累各自尋主子去了。昨日來的陳嬷嬷則是貴妃娘娘派過來的, 那宮裏的人各個都是眼鼻子登天,嫌晦氣不肯近來伺候。”
在宮裏, 若主子一旦出了事,下人是最快見風使舵的。宋南枝原以為那些只是傳言,不想這宮裏的人已經篤定太子不能翻身了。
“那殿下就沒有留下人嗎?”
即便太子不知道紀野有身孕,這種情況也該會留下人照看她一二。
“有的,顧侍衛留下了,只是今日一早他被聖上召過去了,也沒有再回來。”
太子雖沒有被幽禁在東宮,可這東宮裏的人也都沒辦法出去,外頭的人都在說很快就要易主了,誰都不肯靠近。就是此刻讓那陳嬷嬷尋來太醫,那明日之後呢?她走了又該如何?
宋南枝往回走,“陳嬷嬷在哪?”
小宮女領着她去尋了陳嬷嬷,那老婦華衣穿着,身邊還配了兩個宮女随在跟前,見宋南枝來,倒也規矩行了禮,“宋姑娘安。”
“勞煩嬷嬷帶我去見太後。”想到紀野還急等着太醫來,宋南枝此刻臉上沒什麽耐心,直言要陳嬷嬷帶路。
陳嬷嬷杵在那沒動,“宋姑娘這兒是皇宮,沒有太後召見冒然而去便是失了規矩,您若有什麽話,只管讓奴婢傳就是了,何必您親自去呢!”
“無妨,真要怪罪不會牽連到你的頭上,你不必擔心。”
陳嬷嬷見宋南枝鐵了心要去,也猜出她不過是要去請太醫,便道:“若您要是想去催太醫,奴婢親自去如何?”
她說這話顯然知道太醫一直沒來,故意置之不理,如今想是怕得一個伺候主子不當之罪 ,才軟了語氣,但宋南枝今日不止要找太醫。
“太醫嬷嬷該派人速速去請,而我也有事要親自禀了太後,嬷嬷只管帶路。”
陳嬷嬷先側身囑咐旁邊的宮女去請太醫,然後轉頭又笑說:“不是奴婢不願意,而是實在不妥,且這會兒太後已經午歇了。
宋南枝察覺她這般阻攔有些怪異,卻也不想去管,只道:“來的時候,太後讓我若有要事便去回禀,你這般攔住我,意欲何為?是說這後宮之中太後說了不算嗎?”
陳嬷嬷頓了一下,沒再阻攔,老老實實領着宋南枝去見了太後。
太後并沒有心思午歇,知道宋南枝求見,也當即就宣她進來。
從踏進太後宮裏開始,光是跟前路過的宮人便有七八個,待進了殿內,太後坐在榻上,身邊也有四五個宮女候在一側,跟前正跪着在把脈。
太後揮退了太醫,看向宋南枝:“你不在東宮伺候着,來見哀家做什麽?”
宋南枝行禮跪在一側,然後擡頭問:“太後既然都不在乎紀良娣的生死,何故又派人去紀府接人進宮伺候呢?”
“怎麽,哀家此舉倒還有錯了?”太後覺得心力交瘁,遂對宋南枝這般無禮的質問并不在意,倒是對她這般怨氣而來,覺得好笑,“小産罷了,這後宮之中小産過的女子并非是她一個,也都如此過來了。”
小産罷了。
宋南枝捏緊了手指,“世人皆說太後明惠昭德,心容具善,為何眼下卻為了所謂的規矩,冷血無情的殺人?”
夏嬷嬷厲聲阻言:“大膽!你豈敢對太後如此狂妄無禮!”
太後卻一反常态的沒有惱,反而擡手讓夏嬷嬷走開。
“讓她說,哀家倒要看看她能說出什麽來!”
宋南枝并未退縮,“紀良娣是太傅之女,太傅亦教導太子多年,他教養出來的女兒如何就不配了?太後既然同為女子,就該明白那避子湯有多寒毒,可依舊無情到逼她喝下那麽多的避子湯!試問那孩子又如何能保得住?太後一句‘小産罷了’就如此揭過,如何不是親手殺了太子未出生的孩子!”
太後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起來,擡起的手在發抖:“放肆!荒謬!”
夏嬷嬷忙過去扶着,卻被太後推開,踉跄着來到宋南枝跟前,拉着她:“誰告訴你的?!”
宋南枝不作掙紮,雙眸含淚:“是了,太後或許覺得太子殿下沒希望了,所以任由紀良娣一人在宮裏自生自滅......敢問太後,若是太子殿下重回東宮,得知道這一切,會如何看待殺了自己孩子的皇祖母呢?”
太後一口氣順不上來,松開了宋南枝,夏嬷嬷把扶着回了塌上,轉而才看向宋南枝,喝斥她:“太後自來心疼太子,豈會下這等旨意,也從未給紀良娣喝過什麽避子湯!你到底哪裏聽來的荒唐之言!”
宋南枝卻不知夏嬷嬷這話幾分真假,回說:“紀良娣喝了大半年的避子湯,便是太後親自派人送的,還道太子殿下要迎娶太子妃,不允許她先懷有子嗣,壞了規矩。”
太後這兩日本就有因太子的事憂思過重,聽見宋南枝此番話,更是噎到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解釋道:“便是太子不肯再娶,哀家才讓人送去的滋補藥,希望她早日懷有子嗣,又豈會送她避子湯!”
若能懷上子嗣她當時高興還不及,又豈會做出如此惡毒之舉。
是誰換了她的藥,還是紀良娣故意撒謊
太後扶着額頭平靜了一會兒,身上卻開始冒冷汗。
聽見太後矢口否認,宋南枝此刻也冷靜了下來,若不是太後,那便是針對太子的人......如今這宮裏最大嫌疑的也只有姚貴妃。
她故意借太後的名頭向紀野施壓,便是知道紀野不敢違抗太後的旨意,而如今紀野小産,東宮上下無人伺候想必也是她的旨意。
但只要不是太後,那紀野便還有人相護。
宋南枝重新跪伏在地上:“紀良娣昨日才小産,今日便只剩了一個宮女在身邊伺候,太醫也不曾來,而姚貴妃派來的陳嬷嬷卻故意壓着人不讓去找太醫,還請太後垂憐紀良娣。”
她這話,亦是在提醒太後,如今對付東宮的人是誰。
太後豈會不知道,姚貴妃一直就沒有安好心。如今宮裏都在瘋傳太子失勢要被廢除,東宮那些見風使舵的人都轉到了姚貴妃的宮裏,她也不是不知道,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姚貴妃竟然如此蛇蠍心腸。
倘若今日沒有宋南枝這般冒死直言,她當真要一直被瞞在鼓裏。人人避之不及,卻獨獨宋南枝肯幫着東宮,太後轉頭再見她時,竟也多了幾分順眼。
“哀家還沒死,便能管得了這些事!你回去吧,哀家自會派人去處理好這件事。”
夏嬷嬷親自去請的太醫,又從太後宮裏撥了好些人去伺候,紀野喝了藥躺在床上,一臉擔心的看着宋南枝:“你去太後那,她可罰你了?”
宋南枝搖頭,将那些話都告訴了她,紀野聽完拽緊了被子,卻一句話也沒說。
“你想哭就哭吧。”宋南枝拍拍她。
“南枝......我是不是很蠢,蠢到避子湯說喝就喝,明明懷孕了很高興,卻不敢告訴殿下,窩窩囊囊的藏着,到最後連我們的孩子都保不住。”紀野嗚咽着,哭了起來。
“你是為了太子殿下......”
紀野看着大大咧咧,可心裏什麽都明白,太子身為儲君,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着,她怕自己不喝了那避子湯,會給太子帶來不利。宋南枝了解她,自然也知道她對太子的情意。
便是如此,她才覺得心疼。
“你不該讓自己獨自承受這一切,也不該犧牲自己來成全太子,一輩子這麽長,你若次次都如此忍讓,将來豈不是更苦?他是太子就該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你何不去相信他?”
“而且你怎知道太子殿下一直不肯娶太子妃,就是為了不想你傷心呢?既然這般互相在乎,若以犧牲自己成全對方,帶來的損害也是雙倍的。”
算不上安慰的話,可宋南枝卻不得不說出來,她不希望紀野往後都會過得如此辛苦難受。
“你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當下就是好好養好身子,日後多多提防些人。”
紀野點了頭,卻終究忍不住難過,傷傷心心的靠在宋南枝懷裏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