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墜落

墜落

“她對魚肉過敏。”

此話一出，立刻在不大的空間內掀起了場軒然大波。

交談論闊的聲音驟消失，方才還熱鬧非凡的餐廳，現在靜得能聽到每個人細微的呼吸聲。

衆人目光聚集在同一個人身上。

視線夾雜着各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疑惑、好奇、探尋……

就連從謝斯遇進門到現在，正眼都沒給他一個的楚兮晚，此時也朝他投去目光。

眸光微微蹿動，眼中閃過了抹轉瞬即逝的詫異。

眉眼間浮上星星點點笑意，心情瞬間舒暢不少。

視線與謝斯遇相撞的那一秒，楚兮晚眉尾往上揚了揚，仿佛在問：

這算什麽。

關心女朋友的妹妹嗎？

還是關心分手多年的前女友？

而謝斯遇像是沒看懂她眼中深意似的，徑直移開了視線。

正當楚兮晚以為自己無法得到答案，心頭泛起了點兒失望情緒時，一道清冽的男聲響起。

是許璟。

“你怎麽知道兮晚姐對魚肉過敏？”

語氣裏帶着濃濃疑惑，還有顯而易見的戒備之情。

他問出了一個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楚兮晚更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臉，生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微小表情。

只不過讓她失望了，謝斯遇沒有展現出絲毫焦急忐忑，亦或是被女朋與發現他正在關心前女友的慌亂神情。

謝斯遇視線在楚兮晚的碗中停留了幾秒，而後轉而望向左手邊的楚韻宛。

“我記得你魚肉過敏，過敏有一定基因遺傳因素，她不是你親妹妹嗎？”

只是好奇詢問，并沒有惡意。

可‘親妹妹’三個字被他加重語氣說出，餐桌上幾人臉色突變，特別是楚東振和馮玉霜，不過礙于謝斯遇在場，又不能表現太明顯，只能強迫自己露出假意笑臉。

“是。”察覺到氣氛不對勁，楚韻宛怕父母的表現影響了她在謝斯遇心中苦心營造的‘好女友’形象，及時站出來打圓場，“斯遇，你太細心了。對我是，對我的家人也是。顯得我這個姐姐當得太不稱職了。”

謝斯遇自顧自地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口中，好似不經意般說：“我也這樣覺得。”

聽到這句話，楚兮晚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也終于把謝斯遇看順眼了。

開始不自覺地向他撒嬌，順便惡心其他人。

“姐夫好貼心呀，真羨慕姐姐有對自己無微不至的親親男朋友。”

“不像我，從來就沒有被人疼愛過，也沒有被人關心照顧過。”

說着，表情越來越委屈，仿若下一秒，眼淚就要從眼角滑落。

楚兮晚也沒想到自己能表演地如此自然，居然還真擠出來了幾滴淚水。

但是不得不說，茶裏茶氣的話對男性來說有用，至少有很大一部分男性吃這套。

然後，她夾起了一小塊碗中剔去骨刺的魚肉放入嘴中，嗓音含着甜甜笑意。

“沒關系的，我有分寸，吃一點兒沒關系的。”

“這是小璟特意給我一個人夾的。”

在場都是有腦子，并且十分精明的人，沒有人聽不出楚兮晚話下之意。

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再也沒有得到過別人的真心交付，現下許璟對她的獨特關照讓她心生感動，無論無何都不能浪費許璟這份心意。

經此一番舉動之後，楚東振終于‘良心發現’，此次是他‘半強迫’楚兮晚回家吃飯的，但當楚韻宛和謝斯遇到家之後，他注意力卻一直只在他們倆身上，将多年未見的女兒忽略了個徹底。

不由得輕咳了聲，企圖緩解心間倏而湧上的一絲愧疚。

然後擺出一副關切模樣，對女兒噓寒問暖。

“晚晚，爸爸承認自己沒有盡到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這些年把時間精力全放在了工作上，對你關心很少。”

“但是晚晚，爸爸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為了讓你出門在外不用為金錢擔憂。”

“爸爸一直是愛你的。”

楚東振憑借這一大段理由，成功為自己洗腦。但這還不夠，他還想讓楚兮晚也認同。

‘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楚兮晚不否認這句話的真實性，有些父母将自己的孩子當成了整個世界，每天都圍繞着孩子打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幾乎是每位父母的心中夙願。

只不過這些父母并沒有發現這句話會變成一道無形且沉重的枷鎖，重到孩子終其一生都無法從肩膀上取下，只能交由孩子的下一代繼續背負。

更可況楚東振根本就算不上一個合格的丈夫，一個合格的父親。這句話從他嘴中說出變得尤為滑稽可笑。

“少給我洗腦這些有的沒的東西，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也清楚。”楚兮晚無動于衷，只覺得心頭煩悶。

此話一出，楚東振面子上有點挂不住，況且還有謝斯遇這個外人在場。

但是無論怎麽說，楚兮晚都是他親生女兒，他還對她有愧，怎麽樣都不可能在此時對她說重話。

只好謝斯遇解釋一番，面帶笑意，皺紋看起來更深了幾分。

“小謝，讓你見笑了，我和女兒平時的相處方式就是這樣。”

“時不時鬥鬥嘴，實際沒有半分惡意。”

謝斯遇反應淡淡，眼神深谙地望了眼臉上擺着‘不耐煩’三個字的楚兮晚，眸底泛上一絲微不可察的淺笑，繼而慢悠悠地開口：“不會，楚小姐很可愛。”

很……可……愛……

聽見這三個字後，餐桌上幾人臉重都展露出不同程度的詫異，明耳人都能聽出來這是謝斯遇對于楚兮晚的誇獎。

特別是楚韻宛。

她一直以為謝斯遇喜歡溫柔體貼，懂得分寸的女人，自己平常也是用這個形象出現在他面前，所以成功贏過其他追求者，成為謝斯遇的正派女朋友。

沒想到楚兮晚這般刁蠻無理，脾氣火爆的大小姐性格，居然沒有遭到他的嫌棄，反而歸納成了可愛。

楚兮晚捕捉到了謝斯遇眸底一閃而過的淺笑，她也知道他在維護自己，于是拿出以前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展現出來的嬌縱勁，話語裏滿是傲氣：“算你識相。”

見這會兒話t題全部圍繞着楚兮晚打轉，自己的一對兒女沒有絲毫存在感，馮玉霜在一旁幹着急。

楚兮晚對她心有恨意，馮玉霜心知肚明，從她嫁進楚家開始，楚兮晚便一直對她使絆子，知道楚兮晚決定出國留學後，她激動得一周都睡不着覺。

楚兮晚離開，她和自己孩子就能過上美好富足的好日子，然而馮玉霜卻遺忘了一件事情，她們的幸福是楚兮晚離開用換來的。

眼下發生了馮玉霜最擔心的事情。沒有一點兒征兆，楚兮晚驟然回國。

昨晚得知消息，她徹夜難眠。

“兮晚，之前無論你爸爸和我怎麽勸你，不要說回家了，連國都不願意回。”鋪墊了一些話之後，馮玉霜在裝作不在意一般問出懸在心頭的憂慮，“這次回來是決定以後都留在國內發展嗎？”

楚兮晚臉頰挽起一抹純澈的淺笑，馮玉霜巴不得她留在英國一輩子都別回來，這會兒又怎麽可能希望她留下來。

況且她不再是涉世未深的天真懵懂少女，能聽出馮玉霜話的畫外音。

“原來阿姨很期待我回國，但怎麽辦呢？我暫時還沒有放棄國外事業的打算。”

說完，楚兮晚停頓幾秒，瞟了眼馮玉霜，正好捕捉到她瞬間轉變的微表情，像暗自再心中松了一口氣。

“你建議我會好好考慮，說不定這次回來後就想留下來了。”尾音不斷拖長，帶着幾分不難讓人辨別出來的深意。

聽後，馮玉霜端碗吃飯的動作忽地怔住。

前後不過一秒時間，她的笑容重新展現在臉上。

“兮晚，如果決定留下來，我們大家都會很高興。”

“特別是韻宛，到時候她和小謝舉辦婚禮，就不愁找不到伴娘了。”

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楚韻宛有點兒懵，而後回想起馮玉霜的話，緋紅後知後覺浮現在臉頰中，語氣也染了些小女生的羞赧：“媽——”

害羞的同時還不忘觀察謝斯遇的反應，他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來女朋友家吃飯，就會被催婚，眼底蒙上一層茫然之意。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你別亂說話。”

馮玉霜輕輕拍了幾下楚韻宛的手背，用安慰的口吻道：“別的我不敢說，在看人這件事上從沒失過手，相信媽媽的眼光，你和小謝之間關系這麽好，肯定能走到結婚這一步。”

“小謝，你說是不是呀？”

或許是被楚兮晚可能會留在國內的事情影響，馮玉霜內心焦躁不安，急需找一個擁有強大背景的靠山。

而謝斯遇，正巧是送上門來的最佳人選。

“看她的。”

謝斯遇沒有正面回答，将這個問題抛給楚韻宛。

聽到他的答案後，楚韻宛眸底無意識流露出失望，好像還有幾分受傷的情緒。

只不過當時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謝斯遇身上。

這個答案落在馮玉霜耳中，又是另一種解答方式。

眉眼間笑逐顏開，腰杆也挺直了不少，語氣帶着滿滿的理所當然：“不用問她，我能直接替她做主。”

此話一出，在一旁安靜吃飯，默默聆聽的許璟突然放下筷子，繼而擡起頭，面露不滿之色：“媽，吃飯的時候就少說兩句吧。就算你不想吃，也不要耽誤別人吃飯。”

目光的指向性很強，直直落在謝斯遇沒動過幾筷子的飯碗中。

“欸……你，算了。”被兒子一頓教訓後，馮玉霜也察覺到這餐飯，自己的話是了些，于是便噤了聲。

但是不得不說馮玉霜還是有一定手段的，無論話題轉向何處，她都能将話題拉回自己身上。

一頓非常聒噪的晚飯終于結束，楚兮晚揉着微微吃撐的肚子坐在沙發上，目光直視前方，眼神卻尋不到一點兒焦點。

吃飽的人腦袋最容易放空，此時在楚兮晚身上印證。

腦海中忽地浮現方才謝斯遇在餐桌的樣子，除了禮貌地對有關自己的話題做出回應之外，還會不時為楚韻宛遞紙巾，布菜，甚至挑好魚肉中的刺。

這幅樣子倒真有點兒像二十四孝男友，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切，一如往常對她的樣子。

謝斯遇，你這個大騙子。

明明以前答應過我，只為我一個人挑魚刺，只對我一個人好，心裏只有我一個人。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