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墜落
墜落
某種久違的熟悉感重新回歸于楚兮晚心間。
她整個人漂浮在濃郁黑暗中, 找尋不到一點兒光亮，也無法打破厚厚的壁障逃離出去，只能靜靜等待黑暗将她吞噬。
“兮兮。”
一道清潤的男聲正在呼喚她，字音在唇舌間輾轉揉磨, 帶着無限缱绻愛慕。
謝斯遇！
是謝斯遇來找她了！
楚兮晚眸光一亮, 用盡全身力氣向前跑去。
謝斯遇——
我在這裏——
她張開嘴巴, 大聲回應。
但奔跑時卷起的狂風抓住時機，紛紛灌入喉嚨之中, 将她回應的話硬生生壓回肚子裏。
“謝斯遇。”
眼前出現晃目亮光時, 楚兮晚終t于出聲喊出這個名字。
本以為能成功回到現實世界，可令她沒想到的是, 自己陷入了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楚兮晚在這個世界看見了一個與自己長相完全相同的人。
是從前的她和從前的謝斯遇。
“謝斯遇, 你為什麽總是要帶我出來住呀？家裏不是更方便嗎？”
謝斯遇袒.露着上半身，懶懶地靠在床頭, 楚兮晚依偎在他懷中，指尖不停地在他前胸肌肉上打圈, 仿佛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一刻也不願放手，而嬌.媚的聲線中卻染上幾分嘶啞。
自從‘王姐面館’轉讓後，兩人約會地點就變成了酒店。
每到周末, 楚兮晚不用面對繁複的學業，謝斯遇也不用同時兼顧兼職和科研, 他便拉着她來到酒店短住兩天。
兩人都熱衷于此, 深入探索了每一處地點，并且解鎖了許多新玩法。
壓根感受不到厭煩。
甚至, 周末和謝斯遇一起來酒店這件事情，成為了楚兮晚每周的唯一動力。
“楚兮晚, 那裏不适合你。”
謝斯遇知道楚兮晚口中的‘家’是指他在愛丁堡租的那間破而小地下室。
她值得擁有世上一切最好的東西，那間地下室會玷污她的美好。
他妄圖上天摘星，卻不願讓星星主動墜落在他手中。
“可是每周出來住太浪費錢了。”
楚兮晚倒是從來沒有節儉的習慣，六位數的包包說買就買，如果遇上同個款式多種顏色都喜歡，那她會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全部買下。
能說出這句話，主要還是因為兩人在一起後，謝斯遇承擔了所有費用的支出，楚兮晚明白自己并不好養，怕他錢袋子支撐不住。
謝斯遇輕笑一聲，指腹摩挲着她圓潤細嫩的肩頭，将她往懷裏帶，兩人肌膚緊緊相貼。
他身上的熱量源源不斷地傳遞到她肌膚中，燙到她一個勁向外躲。
但謝斯遇沒讓，牢牢将楚兮晚困在懷中。
“放心，住酒店這點小錢我還是有的。”
“再說了，我現在努力賺錢就是為了你，如果你不花，我都沒有賺錢動力。”
說完，他沒忍住低頭在她唇間落下一吻。
楚兮晚指尖不動聲色地往下劃過，表情無辜地開口：“謝斯遇，難道你不要攢老婆本嗎？”
謝斯遇毫不猶豫地說：“我想娶的人只有你一個。”
“可要想好噢，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騙到手的女人，沒有這個數我可不嫁。”楚兮晚伸出八根手指頭在他面前輕晃。
謝斯遇笑了笑，沒說話。
八位數就能娶到楚兮晚，他只能說太少了。
他的寶貝遠不止八位數。
這副笑容落在楚兮晚眼中，又被解讀成了另一種意思。
她拍了下他的胸膛：“你這什麽表情，覺得我提出的要求太苛刻，想将我拱手讓給其他男人嗎？”
“怎麽可能！”謝斯遇即刻出聲反駁。
将她拱手讓給其他男人這件事他想都不敢想，光是聽到都覺得十分窒息，一口氣卡在胸腔上不來。
過來幾分鐘，謝斯遇喃喃道：“我只是覺得用八位數就能和你一起共度餘生，是我賺了。”
“那是當然了，其他人想用九位數、十位數甚至十一位數和我結婚都只能靠邊站。”楚兮晚微微仰頭，滿臉傲嬌，“遇遇，這是我賦予你一個人的殊榮，你要努力呀。”
謝斯遇的信瞬間被‘這是她賦予他一個人的殊榮’填滿，心跳頻率不可抑制地加快，耳垂泛上些許紅暈。
語氣堅定：“我會的，你只能屬于我。”
得到楚兮晚的一番承諾，謝斯遇将自己內心獨白盡數道出。
似乎是在交換承諾。
只不過他不知道，這只是她情意上頭，一時出現在腦海中的想法。
轉瞬即逝，快到讓人抓不住。
楚兮晚稍稍從謝斯遇懷中裏坐直身體，和他面對面相望。
“說到這個，再賦予你一個特權。”
“什麽？”
“你先叫我一聲。”
謝斯遇猶豫兩秒，他并不明白楚兮晚提出此要求的目的，可還是乖乖照做。
嗓音明顯帶了些迷茫：“楚兮晚？”
“看吧，你平常總是連名帶姓地喊我，一點都不親密，說出去誰相信我們正在談戀愛呀。我不喜歡，以後你不準再這樣喊我。”說着，楚兮晚将臉側向一邊，彰顯着自己此時的郁悶。
“晚晚。”
謝斯遇十分熟練地喚出她的小名，好像在心裏喊過上萬次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較什麽勁，為什麽一種用大名稱呼她。
這一次楚兮晚臉色有所緩和，但似乎還是不滿意。
“我的家人好友都叫我‘晚晚’，這算不上專屬于你的特權。”話音落下，她刻意停住，随後擡手攬上謝斯遇的脖子，整個人撲到他懷裏，用蠱惑的聲線給出正确答案，“允許你叫我——兮兮。”
“兮兮。”
之後所有動靜湮沒在陣陣水聲中。
濕黏綿密，滿是潮意。
……
夢境之外的現實世界。
“醫生說，楚兮晚只是刺激過度，身體承受不住暈過去了。”
謝斯遇對聽說楚兮晚在錄制過程中發生意外，放下手中工作匆匆趕來的周晗悅解釋。
看見躺在床上安睡的人，周晗悅這才松了口氣。
“謝斯遇，謝謝你把晚晚帶出來。”
“再晚幾分鐘可真會出現無法挽救的事情。”
無法挽救的事情？
周晗悅的這句話讓他忽然想起楚兮晚在暗室時對他說的那番話。
‘我前段時間才和你說過的話，你就忘記了？’
‘其他朋友都叫我小名，我男朋友卻一直喊我大名，顯得我們倆一點兒也不熟似的。’
‘再叫不對，我就單方面和你絕交十分鐘。’
當時謝斯遇未曾覺察出她話語中的邏輯錯誤，現在細細回想起來才感到不對勁。
她前段時間和他說過的話？
可他們倆分開四年，重逢不到一個月，并且謝斯遇篤定重逢後自己沒有從楚兮晚口中聽過類似內容。
謝斯遇眉頭緊皺，瞳孔驟然一縮。
不對。
難不成中間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為什麽會發生無法挽救的事情？”謝斯遇目光牢牢鎖定在周晗悅臉上。
果然，他猜對了。
聽見這句反問後，周晗悅表情明顯發生了變化，回望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防備。
周晗悅想也不想地給出回答：“沒有，是我誇張了。”
表演痕跡過于明顯，好像在極力掩飾什麽似的。
周晗悅越是掩飾，謝斯遇越是想知道事情真相。
“周晗悅。”語氣中帶着濃濃的嘆息，不禁降下幾分姿态，祈求道，“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這些年兮兮都經歷了些什麽事情，求你了。”
謝斯遇很少求人，這是第二次。
因為楚兮晚，他早就将自己的自尊折埋在泥濘地裏。
或許從沒見過如此低聲下氣的謝斯遇，周晗悅一時感到十分不可思議，面上閃過無比糾結的情緒。
“你不需要說得很詳細。”
有了一個大致方向，他就能讓人順藤摸瓜地查下去。
周晗悅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楚兮晚，又将視線重新轉回眼前人身上。
謝斯遇眸底流露的擔憂和關切不像是假的，要不直接告訴他吧。
說不定能讓楚兮晚的病症得到緩解。
“楚兮晚曾把自己關在一個小房子裏。”
“整整三個月。”
“自此之後，她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只要待在密閉且黑暗的環境裏便會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身體不自覺發抖，甚至失去意識地暈倒。”
即便迫切想要從知情人口中得到關于她的消息，可真相的揭露往往令人難以承受。
周晗悅的話如同一道自天而降的巨雷，平白在謝斯遇腦海中響徹，耳內傳來一陣又一陣持續性的耳鳴。
現在似乎沒有辦法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在楚兮晚眼前，他先要收拾一下自己的情緒。
“麻煩你們在這裏照看楚兮晚，我有點兒事，先走了。”
“另外請你們不要告訴她我來過，謝謝。”
等到周晗悅和陪她一起來的李軒麟回神時，謝斯遇已經大步走出門外。
“他這能有什麽事情啊？”周晗悅指着他離去的背影問。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有事’只是謝斯遇為自己找的一個借口，他就是想走。
李軒收回目光，轉而攬過周晗悅的肩膀，說：“他心裏不好受，随他去吧。”
正說着，上一秒安靜躺在床上的人眼球開始轉動，展現出一副快要蘇醒地跡象。
周晗悅見狀，提腳朝床邊走去，
她先叫了一聲：“晚晚。”
“晚晚，你終于醒了。t”周晗悅附身，手臂撐在床沿兩側，嗓音含着滿滿的驚喜。
楚兮晚剛一張開雙眸，還沒看清楚自己身處環境，最先引入眼簾的是周晗悅放大的五官。
花了幾分鐘梳理自己暈倒之前發生的事情，而後迷茫地開口：“悅悅，你怎麽在這裏？”
暈倒前的那段記憶當中周晗悅沒有出現，出現的人是——
謝斯遇。
他的名字浮現在腦海當中，楚兮晚下意識側眸在房間中尋找謝斯遇的聲音。
探尋的視線正好與李軒麟對上。
“嗨。”視線猝不及防地對上，李軒麟擡手和她打了個招呼。
然後被楚兮晚當作空氣似的掠過，視線繼續往下探尋。
沒有。
角落、窗邊、門口全部都沒有。
整個房間當中除了她之外，就只有周晗悅和李軒麟兩個人。
還是說，謝斯遇只在她的夢中出現，她卻誤認為謝斯遇出現在了現實世界的她的身邊。
這個迷惑在下一秒李軒麟的話中得到了解答。
“楚兮晚，別找了。”
“謝斯遇沒來。”
楚兮晚抽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聲。
聽完後，她的神情沒有出現一分波動，好像對這件事情滿不在意。
然而在楚兮晚看不到的視線死角，周晗悅狠狠地瞪了李軒麟一眼，仿佛是讓他閉嘴。
周晗悅摸不清楚她此時的想法，只好生硬的轉移話題。
“晚晚，你還記得你在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楚兮晚手掌撐在床上，稍稍直起身體，半靠在床頭。
她點點頭：“記得。”
沉思幾秒，似乎在心裏措辭。
“我到達第三關的時候正好與楚韻宛她們隊伍碰上，為了得到游戲勝利，楚韻宛把我堵在第三關入口處。”
“之後沒過多久就停電了，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我也沒帶手機。”
“再然後有個人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帶走。”
“不清楚它把我帶到了什麽地方，我只知道那裏很小很黑，連窗戶都沒有。”
“我很害怕。”
說完，楚兮晚平靜的表情下産生幾道裂縫。
裂縫越來越大，恐懼趁機溢出，逐漸占據她的所有情緒。
楚兮晚蜷曲着雙膝，整個人縮成在床頭，希望能盡量消弱自己的存在感。
“那個地方，有時候很吵，耳朵裏全是聊天聲、大笑聲，我想讓他們安靜一會兒，可是沒有用，聲音反而越來越大；可是有時候又很安靜，安靜到好像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存在，沒有人陪在我身邊，也沒有人愛我。”
“最後，他出現了。”
說到這裏，楚兮晚臉上終于綻放出一抹笑容，臉上的恐懼随之消散不少。
“沒事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周晗悅沒有對楚兮晚描述的臆想內容感到驚訝，反而輕輕摸着她微顫的後背，柔聲安慰道。
留出足夠時間讓楚兮晚平緩情緒，直到自動防禦着身體的那層盔甲卸下，周晗悅才再次出聲。
“晚晚，你口中的‘他’。”
“是誰？”
楚兮晚唇角上揚，笑意愈發濃烈。
只不過沒幾秒，這抹笑意卻被無盡的失望替代。
“‘他’是謝斯遇。”
“我看見謝斯遇把我從小房間裏救了出來。”
楚兮晚十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大拇指緊緊扣着虎口。她緩緩做了個深呼吸，聲線染上些哭腔。
“可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他’沒來救我。”說着，她頓了頓，目光在房內掃了一圈，語氣失落，“也沒來看我。”
楚兮晚坐在床頭，微微躬身環抱住自己的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眸中看不見半點光亮。
整個人好似一個失去生氣的瓷娃娃，稍有不慎就會破碎。
周晗悅實在不忍心見楚兮晚表現出這副自我厭惡的模樣，脫口而出：“晚晚，不是這樣的。其實謝斯遇他……”
“咳咳咳——”李軒麟手握成拳，放至唇邊，徑直将周晗悅還未說出口的話截下，“謝斯遇去看楚韻宛了。”
随後又補充了一句：“當時你們在一起錄節目。”
現下提起‘楚韻宛’這個名字無疑是火上澆油，但李軒麟還是這樣做了。
效果很明顯，楚兮晚聽到後神色驟變，眼中溫度瞬間降至零下。
眸底劃過一絲譏诮，紅唇輕啓。
“呵——”
“謝斯遇，你就這麽喜歡她。”
“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