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墜落
墜落
“麻煩你們在這裏照看楚兮晚, 我有點兒事，先走了。”
“另外請你們不要告訴她我來過，謝謝。”
扔下這兩句話後，謝斯遇逃跑似的倉皇失措地從房間離開, 不敢再回看一眼。
一路狂蹦到樓下, 直到城市的車水馬龍出現在眼前, 他才如夢初醒般地靠在牆邊喘息。
幽閉恐懼症。
聽到這個詞語那一刻，謝斯遇感覺自己好像置身于寒冷冰窖當中, 寒氣肆意地穿過肌膚, 侵入身體當中，逐漸凍結了他的大腦。
簡直無法想象, 如果他沒去節目錄制現場探班, 如果他不曾在無意之間發現暗室的玄機，楚兮晚要獨自一人面對黑暗的空間多久才會被人找到。
或許永遠都不會被人找到。
那是一間暗室, 若非提前知曉，否則根本不可能進入。而且楚兮晚說過, 停電後, 有人趁黑抓住她的手将她帶走。
她才回國不久，人都不認識幾個，更別提和人結怨了。
嫌疑最大的, 只有一個人。
楚韻宛。
意識到這一點，謝斯遇眼底盡是狠戾, 甚至流露出了濃厚殺機。
本以為楚韻宛比她那不明事理、只知道吹枕邊風的母親高明一點兒, 沒想到兩人一般愚蠢，竟然敢把壞心思打到楚兮晚身上, 直接踩到他的底線。
緊接着，謝斯遇拿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對面傳來畢恭畢敬的聲音：“遇哥。”
“之前讓你盯着楚家, 現在情況怎麽樣？”謝斯遇開門見山地問。
趙渡自己這段時間掌握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說出：“楚小姐留在國內的決定讓他們産生了危機感，為了籠絡人心，楚東振和馮玉霜這幾天正在一家一家地拜訪高層股東。楚韻宛倒是比以前安分不少，不是在研讀劇本，就是在試鏡。”
“安分不少。”謝斯遇重複了一遍趙渡對楚韻宛的評價，似乎是自言自語。
思考三秒，他沉聲道：“盯緊楚韻宛的動向，查一查她最近和那些人有聯系。”
對面立刻應下：“好，我現在就去。”
“等等。”謝斯遇又道。
正準備挂斷電話的趙渡手上動作停住，将手機重新放回耳邊。
可等了一會兒也不沒聽到下文，趙渡不禁開口詢問：“遇哥？還有什麽事情嗎？”
謝斯遇閉了閉眼，長長嘆出一口氣，有些艱難地道：“再查查……這四年楚兮晚經歷的事情。”
“啊？”趙渡愣住片刻，而後迅速反應過來，調侃道：“之前不是不願意讓私下查，想讓她親口告訴你嗎？怎麽改變主意了？”
“少八卦。”謝斯遇一句話将他的好奇心堵回去，繼而又道，“事情辦成之後，我家地下酒窖的酒任你挑。”
此條件直接擊中了趙渡這個酒懵子的內心，他激動地說：“這可是你說的，不準反悔！”
挂斷電話，謝斯遇又從通訊錄當中翻出一個號碼撥出。
等待時間很短，幾乎是剛按下撥出鍵，對面人立馬接通，如同專門守在手機前等待他的電話。
一道甜美的女聲自聽筒內傳出，驚喜地說：“斯遇，你怎麽有空找我？不要上班嗎？”
謝斯遇對她的話充耳未聞，轉而問道：“你現在在哪兒？”
聲音沙啞，嗓子如同在磨砂紙間重重劃過，留下幾道深淺不一的痕跡。
“我……”楚韻宛有點兒猶豫，似乎在考量些什麽。
只不過謝斯遇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截了當地開口：“我想見你。”
他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四個字，甚至連語氣都未掀起半分波瀾，可落在楚韻宛耳中，卻被自動加上了一層情話濾鏡。
光是聽見他說‘他想見她’，楚韻宛就已經心動不已，哪兒還會說出拒絕的話。
“我在家等你。”她略帶羞澀地說。
謝斯遇安靜片刻，淡淡出聲：“我在你家附近的咖啡館等你。”
為什麽不來她家，而是在她家附近的咖啡館見面？
楚韻宛不清楚謝斯遇的意圖，剛想出聲詢問，卻發現他已經挂斷了電話。
只能就此作罷。
楚韻宛看了一眼自己周身環境，跺了跺腳，提着限量款包包，踩着高跟鞋朝門外小跑。
從錄制現場開車回家至少要半個小時，她腦袋被門夾了才會騙他說自己現下在家裏。
——
歐t式複古裝修風格的咖啡館。
燈光昏黃，四周牆面皆用色彩明豔的油畫進行裝飾。
木質的旋轉樓梯很長，人一走上去便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舒緩輕柔的樂曲随唱片機慢慢流出，回蕩在咖啡館裏。
一切事物看上去都是那麽安靜溫馨。
除了靠近落地窗的那桌客人。
謝斯遇左腿搭在右腿上，身體稍稍傾斜，整個人靠在皮質沙發椅背間，目光緊緊盯着眼前咖啡飄冒出的熱氣。
熱氣随風飄散，眼底泛起的戾氣一點兒也不見消退，反而更盛了。
“斯遇，出門時有點兒事情耽擱了。”
楚韻宛十分自然地拉開謝斯遇對面的座椅坐下，然後理了理匆匆趕來，被風吹亂的發梢。
楚韻宛承認在外人面前，她是個‘遲到慣犯’，但和謝斯遇在一起時，她從來沒有遲到過。
謝斯遇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他眼前。
“聽說你去參加‘嘻嘻or不嘻嘻’了？”
謝斯遇漫不經心的語氣，好像只是忽然想到了一個話題，順勢開啓這段對話。
楚韻宛握着點單板的手一滞，心頭頓時警鈴大作。
而後壓下情緒當中的波動，用與往常無異的語調：“對……對呀。”
“怎麽沒有提前和我說一聲。”謝斯遇一手握住杯柄，端起咖啡淺淺品嘗了口，杯面拉花瞬間暈開，變得不再完美精致。
“你平常也不會和我聊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呀。”楚韻宛目光閃躲，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将問題重新抛給他。
這事是她沒理。
楚韻宛參加這檔節目确實是借助了謝斯遇的關系，但沒讓他知道。
節目錄制過程中，她也打着謝斯遇的旗號作威作福，更不敢讓他知道。
此時一聽見謝斯遇問出關于‘綜藝節目’的事情，她根本不敢多言。
謝斯遇滿不在乎地開口：“我可以和你聊我工作上的事情，主要是我說，你敢聽嗎？”
她不敢。
萬一他的工作中出現什麽纰漏，比如創新項目被對家公司剽竊，那她就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還是別說了吧。”
楚韻宛安靜地低頭點單。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似從他話語之間聽出了一絲為不可察的輕蔑。
她偷偷瞟了一眼他的表情，并沒有産生變化。
楚韻宛默默在心間為謝斯遇開解：可能因為楚兮晚回來了，最近變得疑神疑鬼。
“是為了楚兮晚嗎？”
正當楚韻宛準備起身去前臺點單時，謝斯遇叫住了她。
‘楚兮晚’三個字毫無防備地從他嘴裏冒出，如利刃般直直紮入她的心髒。
“你知道楚兮晚要參加這個節目，所以從我下手身上入手，仗着投資方女朋友的身份，讓他把你塞進去。”
“是嗎？”
話音剛落，楚韻宛驟然擡頭，眼底充斥着不可思議的光芒。
他居然……
他居然知道！
“斯遇，其實我和楚兮晚之間的關系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好。”
“我是楚東振的私生女。”
“正因如此，楚兮晚恨極了我媽媽和我。”
楚韻宛眸中泛起點點水光，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讓人看過之後不免對她心生憐愛，特別是男人。
謝斯遇卻沒被幻象蒙蔽雙眼。
“這件事情和我有關系嗎？”語氣依舊平淡，甚至染上了幾分冷漠。
楚韻宛怔怔地望着眼前男人，濃烈的陌生感湧上心頭。
她貌似從未真正地認識過謝斯遇。
“既然沒關系，那你為什麽要過問我和她之間的事情？”楚韻宛微微拔高音量，手中的點單板被她捏得‘咯吱’響。
“哈哈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楚韻宛陡然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
笑到眼淚從她眼眶中流出，笑到旁邊客人朝他們投來詫異的目光。
笑聲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停住。
謝斯遇沒有打斷，只是默默地看着楚韻宛這一詭異舉動，等她開口。
“謝斯遇，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前女友楚兮晚吧。”
“與你相識，讓我無藥可救地愛上你，最後成為你唯一承諾的女朋友。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提前設計好的，對吧？”
“你知道楚兮晚恨極了我，所以想利用我，讓她重新回到你身邊。”
“你說話啊——”
楚韻宛點單板扔向一旁，忽然拍桌站起。
一時間，全場目光聚焦在他們兩人身上。
察覺到自己的過激舉動，楚韻宛把後側頭發撩至肩前，遮住大半張臉後才讪讪坐好。
“還有什麽好說的，你都已經猜出來了。”
謝斯遇眼神裏沒有絲毫懊悔之意出現，也沒有否認曾經做過的事情，他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卑劣。
然後唇角一勾，放緩語氣，如同回到兩人在一起時的最佳男友模樣：“我做過的事情不止于此，你猜猜，還有什麽？”
在充斥着火藥味的對峙情況下，楚韻宛還是不可抑制地淪陷在謝斯遇滿含深情的黑眸中。
即便知道這般深情是他裝出來的。
“什……什麽？”
此時，楚韻宛的大腦亂成一鍋漿糊，根本沒有心情思考其他事情。
“那天我故意把你帶去鼎盛酒店，就是為了讓你知道楚兮晚已經回國了。”
“以前我經常半夜探班，給你帶宵夜，也是故意的。”
“還有……”
‘唰——’
一道液體朝謝斯遇迎面撲來，他本能閉上雙眼。
然後感覺到臉上一片滾燙，濃醇的咖啡香氣鑽進鼻腔之中。
好像有什麽東西順着他的臉頰流下。
“謝斯遇，你有病吧！”楚韻宛拿着杯柄的手微微顫抖，似乎正處于極度憤怒當中。
曾擁有過的幸福美好全是謝斯遇專門為她編造出來的陷阱。
多麽可笑，多麽諷刺啊。
對面被人往身上潑了咖啡的謝斯遇卻顯得格外平靜。
他伸手朝桌面的刻有複古花紋的銅盒中扯出幾張紙巾，一點一點地将臉頰上的咖啡污漬拭去。
咖啡在紙巾中慢慢暈開，純淨無瑕的白色被玷污，然後他把用過的紙巾揉成團，扔進垃圾桶中。
一系列動作完成，謝斯遇唇角始終挂着一抹不鹹不淡的笑容。
他整理了下西裝褲上微微泛起的褶皺，慢條斯理地開口，語氣還帶着不容小觑的淩厲。
“是啊，看來我在你面前僞裝得很成功。”
“不過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麽好騙，只要我稍微勾一下手指頭，你就搖着尾巴跟在我身後。”
常年蟄伏于暗夜之中的猛獸，只要出手，便會給敵人造成致命一擊。
謝斯遇亦是。
“你……難道你不怕我把你說的這些話公之于衆嗎！”
“還有楚兮晚。”無意間說出的名字卻讓楚韻宛瞬間底氣倍增，她以為自己找到了他的軟肋，“難道不怕你的真面目被楚兮晚發現嗎！”
看似威脅的語氣，實際上根本無法傷害到謝斯遇一分一毫。
‘真面目’。
聽見這個詞語，謝斯遇只覺得好笑。
他的不堪，他的卑劣，甚至他的癡狂早就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楚兮晚眼前。
他們互相拉着對方墜落于無止盡的深淵之中。
謝斯遇慢條斯理地瞟了身前人一眼，輕飄飄地扔下了句：“你不敢。”
僅此一眼，楚韻宛不由得打了幾個冷顫。
剛冒出頭的勇氣陡然退卻，內心只剩膽怯，說話也開始變得結巴：“你怎麽……怎麽……怎麽知道我不敢。”
“憑你還想在娛樂圈內混下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楚韻宛臉色頓變。
原來她在暗地裏搞的小動作他都知道，只是從未當面提及。
楚東振對楚韻宛踏入娛樂圈的決定保持中立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對，所以她能争取到的機會并不多。
可當‘禧譽科技’創始人女朋友身份一經爆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資源紛紛找上門，楚韻宛終于掌握了主動權。
嘗到甜頭之後，她便肆無忌憚地借由這層身份為自己鋪設璀璨星途。
“那你想怎樣？”
眼見楚韻宛妥協地卸下全身力氣，謝斯遇傾靠在椅背上，雙臂在胸前交叉。
“既然話已經說開，我們也沒必要再保持情侶關系。”
“現在你手上所有靠我得來的機會，我都不會收回，但沒有下次。”
“條件是，暫時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們分手的消息。”
說到這兒，謝斯遇眸光亮了亮。
失去魚餌，魚兒還怎麽會主動上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