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秦公子

“傅良娣,恕老臣直言,其實您也有病。”張太醫看着她,忽然說道。

傅瑤從沉思中驚醒,這是在陳述事實呢,還是在……罵她?

好在張太醫并沒罵她的膽量,說道:“良娣,您近來是否月事不調,且伴有腹痛之象?”

雖說是大夫,問起月事還是有點那個,傅瑤臉上微紅,輕輕點了點頭——不管怎樣,張太醫總不會害她。

張太醫嘆了一聲,“婦人內症總是如此,看似小事,但若置之不理,難免日後釀成大病。”

這句話正碰在傅瑤的心坎上,她前世也常常痛經,每每吃幾粒止痛藥了事。穿過來後,已經減輕許多,反而不及從前那般痛楚,她就更沒在意,原來是她疏忽了麽?

她忙問道:“張太醫可有法子解救?”

“難是不難,臣會開一劑方子,良娣照方子抓藥煎服就行,只是慢病還需慢醫,良娣別急于求成就是了。”

這個傅瑤倒不以為意,她在宮中別的沒有,最多的就是時間。至于喝藥——以後沒準還有更大的苦難等着她呢,還怕這一點中藥的氣味嗎?

謝過張太醫,傅瑤立刻命小香持着方子去外邊藥館抓藥——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就落下病根,雖然跟着太子未見得能平安終老,能多活一天,便當好好活着。

一個小丫頭來報,“少爺請良娣到書房去一趟呢。”

“什麽事?”傅瑤扭頭問道。

“說是有好東西想請良娣賞玩。”

小丫頭子退下,秋竹抿嘴笑道:“少爺還是那般性子,什麽都不忘了小姐您,多半又是些從外面帶回來的小玩意兒,什麽泥人呀、自鳴鐘呀、白玉棋子兒之類的吧,也就少爺當個稀罕東西。”

她這個哥哥的确是很疼她,但,不知是不是傅瑤性子偏狹的緣故,總覺得這哥哥有些智商不足——都說讀書會把人讀傻,傅湛讀書不行,還是一樣冒着傻氣呢。

她起身笑道:“也好,那咱們就去看看吧。”

書房外果然靜悄悄的,很有幾分神聖的氣氛——最适合讀書的環境,可惜沒有愛好念書的人。

她輕輕喚道:“哥哥。”便順手推開門。

書房裏果然已經有一個長身玉立的影子,卻并非傅湛。

傅瑤怔怔看着,心中莫名悸動——并非出于她自己,而是這具身體本能的意識。

她認得,或者說腦海中殘存的記憶認得,這人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秦爽。

秦爽生着一副溫潤的眉眼,行動間不帶絲毫戾氣,他溫和喚道:“傅妹妹。”

傅瑤定一定神,端莊應道:“秦公子。”

她想這兩人從前一定很熟絡,否則秦爽不會叫得這樣親切。他喜歡傅瑤,這一點毫無疑問,可問題是,傅瑤喜不喜歡他呢?

這一點,連現在的傅瑤也搞不明白。女子的心思最難猜,哪怕她現在占據了這具身體,從僅有的記憶也只能推測大概,無法得出具體的結論——但至少,從前的傅瑤對他并非全然無意。

“哥哥呢?”傅瑤忽的問道。

秦爽面上有些局促,下意識按住桌子的一角,“傅兄牽挂他那匹駿馬,到馬廄喂槽料去了。”

這個糊塗鬼!傅瑤暗暗生氣,傅湛明知自己如今的身份已是太子良娣,居然還不知避嫌,他想害死自己嗎?

她退後一步,斂衽說道:“哥哥說給我帶了些好頑的東西,既然哥哥不在,那我先回去了。”

“傅妹妹!”秦爽惶急之下,猝然上前。

他險些拽住傅瑤的袖子,傅瑤淩厲瞪他一眼,秦爽這才讪讪的縮回手,“我有話想對傅妹妹說。”

看來自己猜的不錯,他果然喜歡傅瑤。到了此刻,傅瑤反而沉住氣,“公子請講。”

“我就是想問一聲……你在宮中過得還好嗎?”秦爽望着她,語聲有些忐忑。

“我很好。”傅瑤說道,又補充一句,“太子殿下也對我很好。”

“這樣啊。”秦爽有些失神,袖子落寞地垂下去。

傅瑤忽然有些可憐他。想想也是,暗戀了許久——或者可能雙向暗戀——的人,如今依然錯過,換做誰都會悵惘。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秦爽不曾及早表露心跡,以至于賜婚的聖旨提前一步到達,這是天意,也是無可轉圜的人心。

她抿了抿嘴唇,沉聲說道:“秦公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也很感激,只是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人總該着眼于将來,不是麽?”

她是很自私的,只想茍全性命于深宮。不管從前的傅瑤與秦爽有何牽涉,那都不幹她的事,她更不想賠上性命去賭,那樣太不值得,而且也沒必要。

太子對她很好,她所做的只是接受這份好,其中究竟摻雜着幾許真心,她才懶得理會——寵妃之所以成為寵妃,不就是因為得寵麽?至于戰真愛,那是無聊的評論家才去做的事。

秦爽茫然看着她,仿佛有些不認識她了。

傅珍正躺在床上養病——或者說消食。傅大夫人說得不錯,她生氣的時候,原就比平時吃得多。

她往嘴裏塞了一枚龍眼,就見一個小丫頭匆匆來報,“五小姐,吏部侍郎家的秦公子來了。”

傅珍險些叫龍眼肉噎住喉嚨,她忙一口咽下去,兩眼發亮的坐起身來,“真的?”

丫頭點點頭,“現就在二老爺書房裏。”

傅珍匆匆穿上鞋襪,“快,替我更衣,我過去瞧瞧。”

“這樣不好吧……”丫頭猶豫着看向她。她早知五小姐對秦公子有意,可五小姐如今已是許了人家的人了,若一時糊塗鬧出什麽事來,可有何顏面向程家交代?

傅珍狠狠地瞪着她,“有什麽不好,秦家同傅家也算世交,我去看看熟人有什麽不對。”

丫頭當然知道她的目的不止于此,可又不敢說破,“可……總得有個由頭不是?小姐您又病着……”

“就是病着無聊才得找本書消遣,二叔房裏的藏書最多,這個理由夠充分了吧?”傅珍不耐煩說道,一甩脖就朝門外走去。

丫頭也只好緊緊跟上。

傅瑤說了那一番自認為真理的話,便要推門出去——秦爽是什麽反應,她懶得再管,更不想多做糾纏。

仿佛察覺到什麽東西将離自己而去,秦爽下意識喚道:“傅妹妹……”

傅瑤側着半身,冷冷說道:“秦公子,請你牢記自己的身份,我不僅是傅家的女兒,更是太子的良娣。你适才種種無禮之處,我不說,是因為我疏于計較,但這并非意味着,我不會降罪于你,明白麽?”

秦爽或許有意做一名暖男,她可絕不想将一個備胎收入麾下。有些事可以含糊,有些話一定得說清楚,否則,便是害人害己。

秋竹方才默不作聲,這會子便識趣地拉開門——這是個聰明的丫頭,少說話多做事,将自己的職責看得一清二楚。

傅瑤昂首闊步走出去,卻在步下臺階時,看到伏在窗下的傅珍——她顯然已聽了許久了。

被聽到也就聽到吧,反正她問心無愧,沒什麽可指摘的。傅瑤依舊堂堂地走下去。

傅珍快步走過來,尖聲叫道:“站住!”

傅瑤果然停下腳步,淡淡說道:“姐姐有事麽?”

“好一個傅良娣,好一個端正清白的太子良娣,居然在書房與人幽期密約,真虧你做得出來!”傅珍冷笑連連。

傅瑤并未被她的話激怒,反而淺淺笑道:“姐姐真是為這個生氣嗎?”

“你什麽意思?”傅珍眼中幾乎出火。

“我是說,姐姐明知道我對秦郎君無意,還拿這話來指責我,分明是你自己對秦郎君有情吧?”傅瑤穩穩站立。

“你……”傅珍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少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八道,姐姐心裏最清楚。”傅瑤提着裙子,款款步下臺階,“可是我得提醒姐姐一句,落花有意流水無心,你再戀着他也是枉然。當心此事被程家公子知曉,辱沒了你的名聲。”

這個女人!

傅珍恨恨地看着她。她明明什麽都有了,偏作出這一幅雲淡風輕的模樣。秦爽那樣喜歡她,她卻不知愛惜,反而一點餘地都不給人留下。

傅珍從前就知道秦爽對這位六妹的心思不一般,那時傅瑤雖無表示,至少稱得上溫厚,如今卻是越來越可惡了。

不就是仗着一張好臉皮嗎,怎麽人人都把她捧在手心裏?

這口氣傅珍再難咽下,她憤然說道:“你少得意!若我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你以為太子殿下還會像現在這般寵你嗎?”

雖無确鑿的偷情證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成既定事實——就憑這一點,已經足以毀掉一個清白女人家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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