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孕

元祯見她愁眉不展, 反而笑起來, 将她摟得愈緊, “原來你擔心這個?”

這不是廢話?天下人誰不怕死?

傅瑤扭了扭身子。

元祯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正色說道:“無需為此憂心。二弟的白鹿是怎麽得來的, 你以為父皇是傻子, 他會不知道?接不接受二弟的心意,全在于父皇自己, 你我操什麽心?”

他從容說道:“父皇立我為太子,我只需做好太子的本分即可,旁的一概不用理會。”

傅瑤聽後便即釋然, 的确,是她着急了,忘了最上頭那位是皇帝。皇帝的心意是最難猜的, 以不變應萬變才是真理。

想到此處, 她不禁定定地看着枕邊人。之前怎麽會以為這太子老實的?明明一肚子壞水!關鍵他還壞得不明顯,聽了方才那番話,任誰都以為他淡泊名利、壓根不想要太子之位呢!

元祯注意到她的視線,猛地湊過臉來, “你盯着孤做什麽, 是不是覺得孤比那姓秦的俊俏多了?”

傅瑤收回方才的褒揚。好吧,這人純粹是沒皮沒臉。

傅湛正在馬廄裏刷洗他那匹寶貴的坐騎——倒不是因為他自認屈居末流,才親自動手——僅僅是由于愛惜這匹駿馬而已。

小厮來報說:“秦公子來了。”

傅湛忙命請到書房等候。

他急急地在水槽裏沖了個手,正要出去,就見秦爽灰頭土臉地進來, 容光黯淡,全無半點往日的神采。

傅湛愣了一愣,便谑道:“這是在哪家的姑娘那裏吃了閉門羹,被趕出來了?”

轉念一想,今日宮中行獵,秦爽應該也有赴會。他不禁問道:“怎這早就回來了?”

“不是回,是被趕出來了。”秦爽的氣息有些不穩。

“莫不是得罪了人?”傅湛下意識問道,卻有些不解:秦侍郎的公子,能得罪的人也有限,對方該是何等的威勢?

秦爽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是,我得罪了太子殿下。”

傅湛這下吃驚不小,不待他細問,秦爽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日之事吐露出來,說話雖斷斷續續,好歹完完整整,未曾隐瞞。

傅湛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半晌,他惡狠狠地一拳揮來,“王八蛋!我打你這沒心肝的東西,我妹妹哪裏得罪了你,你這樣害她?虧我們兩家還是世交,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傅家的?”

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也未曾刻意避開臉。

秦爽壓根就不閃躲,更不還手,只沉默以對。

不到半刻,他臉上就已經青紫一片,粘稠的鮮血從鼻腔裏湧出來。

路過的小厮見事态不妙,忙過來解勸,拉着傅湛的胳膊:“少爺,少爺,有什麽話好好說,您這樣不知輕重,傷了兩家的和氣就不好了。”

“他還怕傷和氣?他是要毀了咱們兩家!”傅湛喘着粗氣說道,“我以為你是個謙謙君子,還幫你在我妹妹面前說項,你卻要害得她身敗名亡!你這賊子,蠢夫,我傅湛真是瞎了眼,才認你這種人做兄弟!”

秦爽抱着頭蹲在地上,嗚咽失聲,“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對她仍抱有舊情。明知她已進宮,從此再無相見之機,我還是忍不住……”

聲音愈發哽咽。

堂堂七尺男兒,卻為情所困至此。莫非在感情面前,人人皆是脆弱不堪一擊麽?

傅湛不懂,更不能理解。他看着這個神情委頓的昔日好友,他曾因可憐他癡情為他牽線,如今卻連這點憐憫也剩不下許多了——無論如何,一個人若是愛到了不計傷害的地步,那就不再是偉大,而是愚蠢。

傅湛嫌惡地将一條汗巾子扔下來,“收起你的眼淚吧,也不嫌丢人。”

秦爽茫然接過,在臉上随意擦了擦,便起身向外走去。

傅湛在後頭叱喝道:“你去哪兒?”

“回家。”秦爽的聲音悶悶的。

“回來。”傅湛大聲說道。

秦爽沒有回頭,步子也沒停下。

傅湛索性自己上前,揪住他的衣領,硬拖着他到旁邊耳房裏,一壁向小厮吩咐道:“把我的傷藥取來。”

秦爽有些愕然擡頭。

傅湛一邊敷藥,一邊哼哼說道:“你看你這鼻青臉腫的模樣,是不是想回去告狀?”

秦爽搖了搖頭,“我不會說的。”

他真不打算說。今天來向傅湛吐露實情,他就做好了會挨打的準備,這是他應該承受的——只是因為傅湛一向将他當做朋友,他才不願意隐瞞。

“你說不說有什麽要緊,看到你這副模樣,別人猜都能猜出七八分來,最後還不是着落到我頭上。”傅湛豎眉說道,“你乖乖地給我躺個兩三天,等傷養好了再走,免得別人疑心是我打了你。”

本來就是你打的。

秦爽想笑又不敢笑。看到傅湛這樣疾言厲色,心裏反而松快了些——這說明他的氣漸漸消了。

有些人天生經不起表揚,傅湛本就是個武夫,手上沒有輕重,一時按得重了些,那藥膏又涼絲絲地冰人,秦爽吃痛發出一聲呻喚。

傅湛沒好氣說道:“虧你平日還跟着騎馬射箭,這點痛都受不住,哪有個男子漢的模樣!”

手上到底輕了些。

傅湛一向嘴硬心軟,他又不是不知道。秦爽默然看着這位友人,心裏不禁有些熱熱的,或許除了愛情,世上還有些東西也值得珍惜。

小厮那會兒怕鬧出亂子,徑自回報了二太太陳氏。

陳氏月份漸漸大了,舉動越發吃力,常終日卧在榻上。她有些擔心,焦急向丈夫說道:“你快去勸勸,別惹出事來。”

傅徽正捧着一本古籍細讀,聞言只是笑笑,“年輕人的事,我一把老骨頭插手什麽。”

陳氏還嗔他懶怠,豈料這會兒小厮便進來說道:“已經不打了,少爺在為秦郎君敷藥,還留他住下養傷。”

陳氏愕然。

傅徽扭頭笑道:“瞧瞧,我說什麽,小孩子家家,鬧着玩罷了,果不其然就好了。”

陳氏沒好氣說道:“小什麽,明年就十九了,早該成家了,連妹妹都進了宮,他還沒個影兒呢!”

一壁尋思起來,“不知道阿瑤在宮裏過得怎麽樣了。”

傅徽還是那副處變不驚的笑模樣,“你不用替阿瑤發愁,我瞧着她自進宮之後,比從前沉穩機敏多了,你我都有所不及。”

“光聰明有什麽用,宮裏又不比別處,還得看子嗣說話。否則,多是一紙空談罷了。”陳氏憂愁的看着自己漸漸隆起的肚子,多希望這福氣能降臨到女兒身上。可阿瑤進宮都快一年了,現在還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傅瑤并不知道家中怎樣為她鬧得人仰馬翻,她只是安居樂業地繼續她的寵妾生活。雖說宮中近來不大平靜。

二皇子元祈做事果然圓滑,他并未一箭将那白鹿射死,而僅僅是射傷。現在那祥瑞的動物已經被細致的包紮好,送到上林苑一間專門辟出的暖房養傷。

而元祈也因為這天降聖谕,得了成德帝的青眼,近來頻頻出入禦書房,甚至陪同皇帝接見大臣。就連高貴妃,也因為兒子受寵,陪伴成德帝的機會增加了一倍。

相比之下,趙皇後就沒那麽舒心了。賞花宴來了那麽多妙齡少女,竟然沒有一個成功吸引太子的注意,就連郭叢珊也中途稱病離席。趙皇後為了萬無一失,甚至旁敲側擊地試探了一下那些女子的心意,豈料女孩子們卻一個個吞吞吐吐,神情畏縮,仿佛不怎麽願意進宮。

這叫趙皇後怎不生氣——明明是天大的榮耀,怎搞的像委屈了她們似的?加之高貴妃近來意氣風發,時常在跟前打眼,更叫她如同吞下一只蒼蠅,惡心的說不出話來。

傅瑤的心态就比她好多了。

她堅決地以元祯為榜樣。元祯一如既往,人前還是那個老實得幾乎沒啥脾氣的太子殿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麽傅瑤也就做一個老實得幾乎沒存在感的太子良娣,整天縮在殿裏吃吃睡睡。

倒是趙皇後有一次叫她前去。

趙皇後問起穆懷英掌嘴一事,“本宮聽說,你當着許多女眷的面,在禦花園責罰了那位詹事府的穆小姐。”

這又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打小報告。

傅瑤賠笑道:“事實如此,可起因卻是因為她冒犯了臣妾,臣妾礙于宮規才施以薄懲。娘娘試想,這幸虧是她得罪了臣妾,萬一得罪了後宮哪位主子,乃至陛下,那就不止是這點責罰了,且到底是娘娘邀來的人,娘娘面上也無光不是?再者,那穆懷英心性淺薄,又言語莽撞,實在不适合侍奉太子,臣妾如今打發了她,也是令娘娘您省心。”

她一番話有禮有節,挑剔如趙皇後也找不出錯來。何況她打聽過,那穆懷英的确是個美貌蠢貨,是不該伺候太子。

趙皇後便淡淡點頭,“随你罷。”她這些日子忙于同高貴妃母子周旋,實在沒心情顧慮別的事。

傅瑤含笑告退。

連趙皇後都無暇管她,傅瑤覺得自己的春天來了。但或許應了一句話,叫樂極生悲,明明現在她心情最好,食欲也應當最佳,但不知怎麽的,看着琳琅滿目的佳肴,就是沒心情動筷子。

秋竹看着滿桌子菜又一次被撤下去,憂心忡忡問道:“是不是不合胃口?不然讓小廚房重做了來吧。”

傅瑤懶懶地擺了擺手,“不用了,跟菜色無關,我就是懶怠吃而已。”

秋竹瞧着她蒼白的面色,怎麽也不像正常人,猶豫着說道:“良娣您該不會患了什麽病吧?”

“我看不見得,良娣又不怎麽難受,就是吃不下飯罷了。”小香天真的聲音響起,“敢是吃多了噎得慌?”

秋竹相當無語,“這幾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哪來噎着?”

“那可說不準,”小香嘟哝着,“你沒看到,怎知主子背地裏沒偷偷進食?你瞧,良娣說是不吃,身上可也沒瘦呢。”

秋竹原被她說的發笑,聽到末一句,仔細一瞧,的确,傅瑤的身量非但未瘦削,似乎還圓潤了一點。

傅瑤被她們兩個盯得眉心跳動不止,懷疑什麽都不要懷疑她偷吃好嗎?這對一個有志氣的女孩子是多大的侮辱。

她正要訓斥,忽覺一陣反胃,側着頭,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清水。

秋竹小香都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兩人齊聲叫起來,“良娣,您該不會有孕了吧?”

“別胡說!”傅瑤皺眉叱道。趙皇後最近雖不給她服那藥了,她可不認為是趙皇後心軟——必定是從前的湯藥分量夠足,趙皇後才能放心。試想,趙皇後和郭賢妃怎會容她先生下太子的骨肉呢?

何況,她還很年輕,根本沒做好生孩子的打算。

秋竹猶疑着說道:“可是,良娣您這個月的月事也沒來……”

小香跟着附和。

這兩個丫頭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罷了,總得絕了她們的念頭。傅瑤懶洋洋說道:“明天就是張太醫請平安脈的日子,等他看了自然就知道了。”

第二天,張太醫過來診脈,幾個人都提心吊膽地看着。張太醫倒是一臉鎮定,跟平日沒什麽兩樣。

傅瑤松了一口氣,就說沒那麽容易中招。

等張太醫診脈完畢,慢慢将用具放回藥箱裏,傅瑤便随口問道:“張太醫,我的脈象一切如常吧?”

張太醫點了點頭,氣定神閑應道:“沒什麽大礙,不過,傅良娣——您似乎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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