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流

這也正是趙皇後的疑問。究竟是何人, 能在她眼皮底下做得手腳?敢在她眼皮底下做得手腳?

但眼下思量這些已是無益。傅瑤的身孕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現下已經不能防範, 只能解決。

趙皇後面色沉沉。

郭賢妃看她一眼, 試探着說道:“娘娘, 不如……”

有些話根本不用明說, 旁人立刻就能明白。趙皇後斷然道:“不可,那也是本宮的孫兒, 本宮怎可親手殺死他?再說,若太子知道,一定會恨死我這個母後。”

給人服避子湯的時候不見你這般仁慈, 這會子倒裝起良善來了。

郭賢妃賠笑道:“可若傅良娣誕下了皇長孫,娘娘你又該如何自處呢?這嫡庶之争,可不是容易解決的事啊。”

“再等等, 至少, 等太醫斷出男女,咱們再想想下一步該如何。”趙皇後摸着頭上發簪,很有幾分精神不濟。

事已至此,郭賢妃縱有不滿, 也不好再向前施展, 只得站起身來,“臣妾告退。”

趙皇後看着空落落的殿門,忽然感到一種難言的虛妄。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這椒房殿太過冷清,一點人氣也無。或許,有個孩子會好一些。

或許。

傅瑤有身孕的消息傳出來, 滿宮裏都炸開了鍋。突然間,這東宮就變得熱鬧起來,每日來的嫔妃熙熙攘攘,各宮裏都賞了東西,連成德帝亦知道,雖未有賞賜,卻下了口谕,叮囑傅良娣好好養胎——這無疑比什麽賞賜都貴重。

來看望的妃嫔當中,一大半倒都不是出于惡意——本來嘛,她們是成德帝的妃子,而傅瑤是太子的良娣,兩代人根本沒有利益交集,自然也不用擔心暗算。

況且,成德帝膝下子嗣本就不多——連公主都只有兩人,皇子更不用說了,就只有太子元祯、二皇子元祈以及張德妃所生的三皇子元福。這幾年來,後宮更是無一人有所出。

而傅瑤進宮還不到一年,就輕而易舉懷上了皇嗣,惹得那些新進宮的美人羨慕不已。

譬如去歲進宮的董美人,現下就緊緊拉着傅瑤的手,口裏不住地說着恭維話,說是“沾沾喜氣”。

郭賢妃冷眼旁觀,嗤笑道:“董美人怕是想孩子想瘋了,以為跟個孕婦多走幾遭,自己也能懷上龍胎麽?”

董美人有些讪讪,不過郭賢妃一向是這樣的性子,她也習慣了,索性懶得理會,仍舊做自己的事。

周淑妃溫婉笑道:“賢妃妹妹別不信,這事還真是有的,都說有孕之人得送子娘娘庇佑,神氣護體。多與此類人親近,受孕的機會也更大些。”

“我才不信這些謠傳!”郭賢妃哼了一聲,一面卻悄悄向傅瑤這邊挪了一寸,企圖沾沾神氣。

傅瑤看在眼裏,不禁暗笑。

這個賢妃總是如此丢人。趙皇後輕輕咳道:“諸位妹妹別忙着鬥嘴了,原是為看望傅良娣而來,倒論起自己的事來了,豈不本末倒置了麽?”

一面殷殷拉住傅瑤的手,囑咐她定要為太子平安生下一個小皇孫才好。

呵,虛僞的女人。

傅瑤看穿她的真面目,也跟着虛與委蛇。她可不信趙皇後真有這般好心,你方唱罷我登場,都是做戲罷了。

高貴妃掩口而笑,“這太子殿下還沒納正妃呢,倘若傅良娣誕下了庶長孫,來日嫡庶歸位,只怕有的麻煩。”

趙皇後冷聲道:“貴妃妹妹這般熱心,不然本宮禀明了陛下,先為二皇子納一位正妃,全了你做祖母的心願,如何?”

高貴妃忙說道:“不敢勞娘娘費心。”

她又不傻,嫡庶有別,長幼有序,趙皇後若真這麽一提,二皇子豈不成了僭越?況且,一旦成家,二皇子就得出宮建府,她和兒子見面的機會也就少了,高貴妃還不想這般。

傅瑤看着兩人明争暗鬥,頗感興趣,可惜她作為這座宮殿的主人,不得不出來結束争端——不然就有失風度了。

她将話題轉向張德妃,“我年輕,什麽都不懂,來日孩子生産下來,只怕更得手忙腳亂,如有機會,得向德妃娘娘多讨教才好。”

三皇子才三歲,德妃擁有的經驗正當時。她笑着說道:“本宮哪裏敢當,在座的姐妹們也多有所生育,我還得多向她們讨教呢。”

傅瑤笑吟吟地道:“話是這麽說,到底三皇子的年紀接近些,和娘娘您言談之間也更便利。”

“是啊,兄弟倆一起長大,這樣的感情才要好呢!”二公主昌平拍手笑道。

李昭儀在她額頭敲了一下,“說什麽胡話!那是叔叔和侄兒,怎麽成兄弟了?”

昌平吐了吐舌頭,“哎呀,我搞錯了。”

衆人哄堂大笑。

送走這一群女人,傅瑤就覺得恹恹的,渾身提不起勁來——原來應酬竟是這麽累人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孕期。

太子回來後,她就向他抱怨這一點。

元祯笑道:“這好辦,你讓張太醫給你開個脈案,就說身子不适,需要靜養,她們也沒法子逼你出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傅瑤撫掌而笑:“就這麽辦好了。”

“唉,既然你不喜見人,孤本來向母後請旨,讓你家人下月入宮探視,看來還是取消算了。”元祯故意嘆道。

傅瑤連忙拽住他的胳膊,“殿下真有此意?”

“不然呢?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傅瑤面露喜色。尋常宮中妃嫔,有孕後的确可以有家人入宮探視,可那得是高位的妃子,還得等月份大了之後。如今她作為太子良娣,才剛剛有孕便有這樣的殊榮,元祯也挺會為她着想了。

她想自己無以為報,只好往元祯臉上吧唧一口——女人的香吻是有價錢的,越漂亮的女人價錢越高。像她這樣的美女,一個吻應該抵得過了吧?

結果自然是被元祯吻得喘不過氣——女人的主動換來的只有男人的貪婪,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

郭賢妃回到自己殿中,心情便有些郁郁。傅瑤有身孕本來礙不着她什麽,影響的也只是未來太子妃的地位。

可她此刻并非是為太子妃的地位憂心,而僅僅是觸景傷情:她進宮的年頭也不短了,可連一次懷孕的機會都沒有呢。雖說有趙皇後庇護,可一個人怎能永遠栖居在別人的羽翼之下?何況趙皇後對她也未見得有多誠心,不過是礙着親戚情分罷了。

在這宮裏啊,有了子嗣,才有仰仗,哪怕是個女兒也好啊。四妃之中,就只有她一無所出,所以每每論起資歷,郭賢妃都自覺低人一等。她恨恨地看着平坦的腹部:這肚子怎麽就偏不争氣呢?

旁邊原放着一個裝果品的圓盤,郭賢妃下意識地拿起,按在肚子上——仿佛如此就能假充有孕。

宮婢的聲音驚動了她,“娘娘,二小姐來了。”

郭賢妃不知怎的有些慌神——方才那一幕到底尴尬。她忙将盤子倒扣在桌上,理了理衣襟,才從容出來。

郭叢珊卻已經瞧見了,只做不知,平淡地下拜行禮,“臣女參見賢妃娘娘。”

郭賢妃忙拉她起身,“那日賞花宴你中途怎麽走了?問你你也不說,姑母沒法子,才将你叫過來。”

“那日臣女的确是身子抱恙,腹中疼痛的厲害,實在忍耐不得,才不得不請辭。”郭叢珊說起謊來面不改色。

郭賢妃果然信了,嗔道:“你怎不跟我說,我好為你找太醫瞧瞧。”

“臣女這樣的身份,怎好叫得太醫?且那日園中女眷甚多,也不好為我一個興師動衆的,不成體統。”

“倒也是,”郭賢妃嘆道,“太醫多是為咱們這些人當差的,若你正式成了宮中主子,倒無所謂了。”

聽到這裏,郭叢珊眼中有銳利的光芒閃過。

又聽郭賢妃關切問道:“如今可大好了?”

“謝娘娘體恤,已經好多了。”郭叢珊乖巧地點頭。

她小心翼翼擡眼,“臣女瞧着,娘娘的面容比上回見時憔悴多了,是否因為傅良娣身孕一事?”

“你都知道了?”郭賢妃有些驚訝,不曾想消息傳得這般快,連宮外都曉得。

郭叢珊的笑容有些苦澀,“這樣大的喜事,誰不知道呢?太子就這麽一位良娣,又是頭胎,不止太子殿下,宮中都為此高興壞了吧?”

郭賢妃安撫般的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別太擔心,只是有孕,又還沒生下來,未見得一定是位皇孫。”

“若果真是位皇孫呢,娘娘又該如何?”郭叢珊輕輕擡頭。

郭賢妃驚奇地發現,這個一向柔善的侄女,眼中居然充滿冷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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