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聖旨

大歷朝的武舉同文舉一樣, 都是每三年一次, 這樣的熱鬧自然不可錯過。加之武試不同于文試, 既是考究武學, 總不能只注重嘴上功夫, 因此成德帝特意将殿試選在宮中教武場舉行。

除文武百官外, 宮中的諸位嫔妃得閑也來走個過場。傅瑤身量不高,加之前頭層層疊疊的人頭擋着, 實在看不分明。

她只好放棄,另尋了個地方坐下休息,卻讓小香打聽着, 随時過來回報。

小香帶着一臉的笑回來,“良娣放心,公子的狀态很好, 這幾場都有優勝, 照婢子看,得前三甲總不成問題。”

她話裏有些誇張,但沒準真有可能。傅湛運氣太好,最為難他的複試那關已經過去, 論起比賽武藝, 他還是很有實力的。至少步射、馬射、馬槍、負重這些,他都不虛。

傅瑤松了一口氣,她本就不指望傅湛得什麽狀元榜眼探花,能賜一個武進士出身的資格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随口問道:“都有誰在那裏看着?”

小香扳着指頭數着,“皇後娘娘在, 貴妃娘娘也在,還有德妃娘娘抱着三皇子,昭儀娘娘牽着二公主,哦,對了,那位北蕃來的九公主也在。”

“赫連清去了?”傅瑤皺眉。雖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并不覺得驚訝。

“何止,九公主比旁人都起勁,躍躍欲試,恨不得上前比試一番,要不是護衛攔着,只怕她已經沖上去了。”小香添油加醋說道。

她仍惦記着方才的熱鬧,說罷就扭轉身子,靈活的從人堆裏鑽進去。

秋竹在旁笑道:“九公主還是這副性子,一點都沒變。說到這個,婢子倒想起一樁,前兒椒房殿的蘭葉跟我說起,皇後娘娘有意将九公主許給趙家的一位公子,九公主當時就回絕了她,說自己的夫婿得自己挑選,旁人怎說都不算。她說完就甩臉子走人,皇後娘娘都氣怔了。婢子有些不信,哪個女子會說這樣的話?”

“她還真說得出這樣的話。”傅瑤笑道。

赫連清那脾性就是一根筋擰到底的,怎麽可能聽從別人的意見?趙皇後再惱火也沒法,她也不好去求皇帝指望——還有高貴妃吹枕頭風呢。趙高兩家正為此事打得火熱,成德帝總得維持一下均勢,何況,他也不能不顧及赫連清本人的意思。

傅瑤就怕這把火燒到傅家來。

倘若赫連清真看上傅湛,嫁到傅家成為嫂嫂,她自己也罷了,好歹在宮裏,與其沒有太多接觸,可她母親能受得了赫連清那性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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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那兩位高貴的夫人只怕更受不了,住在同一屋檐下,只怕得天天摩擦生火——當然能讓那兩位吃吃虧,也不算什麽壞事。

傅瑤最擔心的還是傅家,如非萬不得已,她不願傅家太出風頭,現在這樣就挺好。可若娶了一個北蕃公主,想不成為焦點也難——想想都覺得頭疼。

武試之後還有一項選拔條件,由成德帝親自考問策論,這恐怕又得難倒傅湛。傅瑤怕他出醜,也怕自己出醜,便借口頭昏腦漲,扶着侍女的手回東宮休息。

元祯黃昏時分才得回來,傅瑤便惴惴不安問道:“怎麽樣,我哥哥中了二甲、還是三甲?”

元祯沉着臉搖了搖頭。

居然一個都沒中?這不至于呀!莫非傅湛的表現實在太壞,成德帝将他趕出去了,所以不予錄用?

若真如此,難怪元祯也覺得難堪,臉色這樣不快——他和傅湛勉強算是郎舅倆,旁人自然會關聯視之。

傅瑤愈發忐忑,“是不是……出了什麽岔子?”

元祯瞅了她半晌,忽然撲哧一笑,“逗你呢,二甲和三甲都沒有,自然是中在一甲了。”

“殿下就會拿人尋開心!”傅瑤嗔道,作勢就要捶他,自然不敢狠心下手,而是滿懷希冀的問道:“是榜眼還是探花?”

是武探花她就已經很高興了,若是榜眼,那簡直是喜上眉梢。

元祯這回不再賣關子,簡潔說道:“中了一甲頭名。”

那便是武狀元。

傅瑤顯然有些不信,松開他的衣襟,“這怎麽可能?光策論他就過不了。”

縱然傅湛這些日子一直潛心攻書,腹中有了些底蘊,可是要得到皇帝的賞識,那必須得下數年功夫才行。

元祯詫異的望她一眼,“怎會?你哥哥在禦前對答如流,若非胸中真有丘壑,怎能做到如此?”

他抵着傅瑤的額頭笑道:“你那哥哥好生謙虛,殿試完後我去找他說話,順便賀他登頂之喜,你哥哥卻故作謙詞,說什麽父皇提的問題正是他日前所翻的一篇策論裏頭的,不久前才向一位先生請教過,碰巧撞上了而已。孤倒不信,天下還有這樣撞大運的事。”

額……還真有。

傅瑤心虛的看着他,猶豫着要不要把真相說出——她知道傅湛是不會說謊的。

她很快打消念頭。算了,還是不說了。元祯正在高興,沒必要打擊他,再說了,運氣不也是實力的一種嗎?

傅家出了一位狀元,盡管是武狀元,可也是極大的榮耀。傅家早已忙亂起來,傅瑤也未去打擾,只讓人包了些紅包賞封送回去——今後幾日裏,傅家恐怕都将擺酒設宴,這點準備是少不了的。

只是沒想到大喜之後還有大驚——赫連清不顧女子矜持,親自向成德帝請旨,請求将其許配給新科狀元傅湛。

皇帝同意了。

知道這消息時,傅瑤簡直心如死灰,她還想着慢慢設法,等殿試完了,再去探知赫連清的心意,免得影響考試;誰知赫連清卻來了一招先斬後奏,這麽快就把事情辦好了。

這姑娘雷厲風行的個性真讓人不知說什麽好。

聖旨是不能不遵的,元祯也沒辦法——況且他本來也不反對這樁親事。傅瑤只好把赫連清找來,準備與她促膝長談:只要當事人能改變心意,要成德帝另為下旨也并非不能。

甫一見面,赫連清便單刀直入說道:“良娣是想請我解除這樁婚約嗎?”

這姑娘說話太直接了,連傅瑤都有些受不住,她只能讪笑道:“公主不覺得這樣太倉促了嗎?婚姻乃女子一生的要緊事,怎可這樣草草決定?”

免得撕破臉,她還是盡量委婉一些。

“不覺得。”赫連清搖了搖頭,認真說道,“我喜歡他,我要嫁給他。”

這女孩子真是一根筋的思維,傅瑤深深扶額,努力打起精神,“公主,天底下的事,不是光憑一句喜歡就可以拍板的。你喜歡我哥哥,可知他喜不喜歡你呢?”

赫連清困惑的問道:“他已經接旨了,若是不喜歡,他為何會同意?”

那是聖旨,不接是要殺頭的!傅瑤在心底咆哮着。

她勉強擠出一副笑臉,“公主,聖意已定,萬事不能再轉圜。你憑借自己的心意要來這一樁婚事,若日後不如意,你又該怎麽辦呢?你想想,你與家兄相識的時間不過短短數月,你根本不了解他,倘使成親以後你才發現,他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好的人,也不及你以為的那樣喜歡你,那時的灰心失意,你真能承受嗎?”

她這番話說得頗為複雜,赫連清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得以消化,她陷入思忖中。

就在傅瑤以為她将幡然醒悟時,赫連清揚起頭,昂然說道:“我不怕,他會喜歡我的,也一定會待我很好,我相信他。”

至此,傅瑤已經徹底無話可說了。赫連清已經被戀愛沖昏了頭,關鍵她還是個很有身份的女人,別人也只好由着她瘋。

元祯回來後,就看到傅瑤意興闌珊地坐在窗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那薄而脆的窗紙。

他從背後擁上來,悄聲問道:“如何?沒能說服她?”

傅瑤一聲不吭,表示默認。

元祯只好安慰她,“你無需太過擔心,赫連清雖然是北蕃公主,但嫁過來後,就成了大歷的媳婦,娘家遠在千裏之外,她不敢惹是生非的。再說,你哥哥一身好本領,也沒人欺負得了他。”

說來說去,衆人都只是考慮今後的生活問題,沒人覺得賜婚本身有什麽不對。傅瑤雖然很厭惡這種包辦婚姻的制度,轉念一想,她實在沒什麽立場說這話:她本來也是皇帝指婚給太子的産物——雖說現在還不能判定是好是壞。

她倚在元祯懷中,郁郁嘆道:“我不止擔心我哥哥,也擔心赫連清。”

倘若之前傅湛對赫連清有幾分好感,她這種魯莽的舉動無疑會毀去大半——誰都不喜歡強加來的意志,傅湛雖一向脾氣軟和,但并非沒有脾氣,這回當頭一棒來個賜婚,指不定他對赫連清怎麽看呢!

赫連清或許真是一片癡情真意,可她的直率容易贏得好感,同時也毀了她——這一步棋實在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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