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張教授,你在嗎?我現在過來。”江雁生站在京大校門,看着龍飛鳳舞的題字,寫的入木三分,當真也氣派。

“行!我下來。”

張教授是個中年男人,臉上有些時間留下的痕跡,紮着及肩的短發,身材板正,也是好看的。

以前來學校做過類似的工作,當時人多的有點興師動衆了,後面和張老師熟悉起來就說不用來這麽多人。這次張老身邊只跟着一個女生。

臉上稚氣未脫,應該是學生。

那女生朝他微微俯身,很禮貌:“江老師好。”

“你好,怎麽稱呼?”

“吳念。可以叫小吳。”這女生落落大方,看着安安靜靜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待會兒讓小吳給你打下手。”張教授在一旁補充道。

“好,麻煩了。”

“沒事的。”

出于專業培養的習慣,吳念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面前人的打扮:拼接的格子外套剛好及腰,下面搭的一條粉色工裝牛仔褲。看不出牌子,不過看面料應該不便宜。

人長得帥,身材也好,衣品更好。吳念心裏面有種難得一見的唏噓和歡欣。

“張老,今天我聚焦的內容是藝術設計裏面的文創類。之前我們溝通的就是如何讓專業與市場對接,剛好自己也做過,就選了它。”

“行。現在的文創産品還存在很大空缺,在其他市場飽和的情況下他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他們的專業是藝術設計,和文旅還存在一定的差異,得落在他們身上啊。”

“這個您放心,之前我們就溝通過。重點肯定是設計,重心放在大衆藝術品上。”兩個人邊做邊溝通,吳念則落後他們幾步,維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江雁生一轉眼就看到了旁邊好幾塊榮譽欄,上面貼着歷年來的優秀校友,有幾個算得上熟識。最刻骨的便是第二排第一個——莫啓年,很快他就将視線移到第二塊榮譽牆上,恰好看到了正中間的人,仔細地認着照片下面的名字,小聲念了出來——晏從嶼。以前他和莫啓年來過,不過當時只注意了莫啓年所在的那一欄。

“燕鐘與?”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江雁生說的是榮譽牆上的人,于是朗聲笑着介紹,“哦,原來你說的是晏從嶼啊!他特別優秀,高考保送但仍然參考,用幾近滿分的成績進了京大。數學,金融雙學位呢。”

江雁生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

“哎,雖然我美院的,但是他當年可是厲害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啊。我還是學校招生辦的成員。況且他又姓晏。”

姓晏又怎麽了?

江雁生愣了一秒想起了晏氏集團:原來這麽厲害。腦海裏忍不住浮現出那天長短夢裏對方的樣子。

穿着一本正經的西裝,不似照片裏這般穿着衛衣外套,很青春肆意的樣子。

“确實很優秀。”江雁生認同道。

“得,心先收一收,放到我那群學生身上。”随即玩笑道,“你要是講不好他們覺得我吹牛,這不得把老臉陪進去?”

江雁生笑得眼睛眯起:“您都這麽說了我肯定圓滿完成任務。效果好的話老師準備怎麽嘉獎我?”

他和張教授認識有幾年了,兩人也經常有往來,他還看過自己的展,說話沒那麽拘束。

張老師不客氣道:“還想什麽獎勵,那麽多錢。”

“錢是學校給的,面兒是您的。”

“說吧,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好處?”張老師俨然一副論功行賞的君王模樣,端大方做派。

“聽說您和木刻的石大師是忘年交,能不能麻煩……?”

話講究點到為止。

這件事兒盤桓在他心底好久了,剛好這個講座送到他手上了,這張老師也送到他手上了,不用白不用。

“嘿你小子,這是早就打好如意算盤了是吧。”

“老師,看破不說破。”江雁生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口,再指指對方的。

吳念聽着他們的對話,實在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校園大道兩旁全是繁盛濃綠的樹,樹冠層層疊疊,稀碎的光線透過縫隙淺淺地撒下來,清幽美麗,像是鋪的綢緞。

張教授将他帶進教室,吳念簡單鋪墊幾句便讓了位置,讓江雁生站上講臺。

果然長得帥效果就是不一樣,講了十來二十分鐘,陸陸續續又來了好多人,甚至還有拿手機偷拍的。最開始很多人都以為會靠顏值撐過這一節課,沒想到江雁生講的很有趣,案例接着案例,玩笑也是一個不落,聽的人逐漸開始聚精會神,到最後甚至意猶未盡。

在他離開前有人跑到他身邊問:“老師可不可以加個微信?”

一個也就算了,但是江雁生掃了一眼旁邊站着的,中間駐足的人,他們正望着這裏,猶疑着要不要上前。于是果斷地選擇了拒絕,臉上帶着禮貌的歉意:“不好意思,不方便。”

随後轉身對吳念講:“今天就到這裏吧,後面就麻煩你了。”

吳念又說了一句沒事的,随後上臺主持大家進行紙質簽到。江雁生則溜之大吉,到辦公室找了張教授。

“老師,我們之前說的……”

言有盡,很好。

“石頭電話發你了。”張老師給他看了手機界面,再補充道,“我也打電話給他說了,他說最近安排一下。”

石頭……這個稱呼看來兩人交情真不錯。

“行!謝謝老師。”江雁生朝他點頭禮貌告別,制止他起身相送的動作,“您別送,我就先走了。”

時間就是用來磋磨的。也不知道幹了點什麽鐘表的指針指向晚上十點。

人不能閑,一閑下來腦子就裝這事兒。江雁生端着一杯蜂蜜水去了書房,一直在裏面練字練到淩晨三點多。

在家待了好幾天,有時候太無聊,就翻出很久以前買的花種。他捏着透明的袋子看裏面的籽想:明明準備和莫啓年一起種。又想打電話給趙觀南,讓他來種花,但是還沒打過去他就放棄了,對方不在乎花草之樂。

他一個人,在一個午後,太陽暖暖的,金色的光像浪一樣湧在土地上,也裹在他的身上。他拿着鏟子松土,一直到夕陽餘晖,他才種了一半。

此刻他站在大落地窗前,天灰蒙蒙的,正籠罩着那片花地,他明明該很期待開花的那天,想着世界都該是華麗的。然而端着一杯蜂蜜水站在這裏,卻有些不知來路的麻木。

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他更不願意承認。承認這個意味着放棄他的驕傲。

江雁生将手裏的杯子拿下去淋幹淨,聯系了石老師,問他能不能今天過去。得到答複後江雁生收拾好東西,住的酒店也早就讓助理定好了。

萬事俱備,至于車,前天出門被追尾了,現在還在修車公司。剛買來馬钰眼紅得不得了,要死要活地鬧着兜了兩圈。沒來電話車應該還沒修好,他思考着開機車還是打出租。

幾分鐘之後,他拿着鑰匙站在那輛重型機車面前——他很需要一點其他的東西。

走下去想起應該帶把傘,這裏氣候濕潤。過後發覺帶傘也沒用,孤家寡人一個沒人給撐。出門再看天,陰雲被吹散了。現在的天空,很高很遠,竟然被看出一種虛幻的感覺。

江雁生懷抱僥幸:估計下不開。

他将頭發往後耙梳,落下頭盔,長腿一邁,随即開車出門了。在去到南門山莊之前,看時間也還早,決定随便找條人少的路開幾圈。

也确實人少,這條路通向市郊,不是主路。江雁生脊背壓得很低,時速開的高。黑色的皮手套用力抓在把上,有種別樣的張力。

一直到天色漸晚,風透過所有林木。江雁生才在路邊停了下來,取下頭盔挂在車上,抹了一把臉,後勁悶出點汗,有些頭發黏膩膩地搭在皮膚上,很不舒服,他伸手捋了一把。直到風幹了才往南門山莊走。

打開手機,屏幕的亮度很高,晃到了眼睛,江雁生拉低亮度條,随後給石老師報備了一聲。

通往南門山莊的路有些繞,車開到一半,細密的小雨如約而至,就算江雁生裹的嚴實也沒什麽用,後背依然透着涼,有些癢癢的。

路燈微弱的光被住宅裏的燈火取代,整片天都照得亮堂。

說是山莊,裏面全是低調素雅的獨棟別墅,加之距離市中心遠,江雁生對助理訂的酒店心有戚戚。

将車停好,剛取下頭盔就發現山莊門禁那裏占了個人,保安亭的光很亮,那人在燈下特別顯眼。穿的不再一本正經,而是一套很居家的便裝,頭發三七分,鼻梁上架着無框眼鏡,年輕了好幾歲。

晏從嶼剛準備進去的,還沒走進門就聽見重型機車的聲音,随意地回頭就發現來人身材很好,于是他站着,想一睹芳容。發現是江雁生的時候是眼睛甚至都沒眨,沒想到這人是這樣的,這麽野。

江雁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上去打個招呼,于是飛快地挂好頭盔跑到那人面前。站定後才講身上打濕的外套脫下來,漏出裏面的無袖運動背心。也幸好雨只下了一段路,要不還不知道得被淋成什麽樣。

他很率性,臉上帶着笑,向站的規矩的人打招呼:“晏從嶼!”随後看着身後的別墅,随口說了句你也住這兒。

晏從嶼從一開始這人跑過來就有些驚訝,印象中兩人根本不熟。聽對方叫他的名字,更驚訝了,詫異地挑眉,朝對方點了下頭。

江雁生打了招呼就不再看他,而是拿出手機擺弄,讓晏從嶼有種對方跑過來只是因為躲雨的錯覺。不過這裏除了地上有些濕潤,确實沒有下雨。

“老師,我到了。”

只聽這麽一句,江雁生就已經挂了電話。

挂了電話對方也沒有交談的欲望,晏從嶼想看臉也看到了,轉身欲走。

江雁生發消息問助理酒店訂在哪裏,發現是幾十公裏以外的地方時,他有些崩潰地看着助理姍姍來遲的解釋:最近的酒店在十公裏以外,然而剛好這些酒店臨近主路,正在進行基礎設施維修暫時關門了。

最近這個運氣,他自己還真是不敢恭維。

江雁生打字讓她退掉。

開始查這個山莊的開發商,把手機上人名和照片盯出幻影了,也沒發找出和自己家的半點交情。

江雁生收回手機揣包裏,想着待會兒還是打電話給哥哥吧。風吹的他現在有些冷,于是聳緊了肩,疾走幾步将車上裝行李的背包取下來。

“小江啊,來了。”一個蒼老客氣的聲音傳來。

江雁生轉頭,還沒來得及看清說話的人,便看到旁邊的晏從嶼,因為他比旁人高了不少。随即馬上将視線放在石老師身上,很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老師好,現在來沒打擾到你才好。”

石井擺手笑了一聲:“上午有事,下午才回來。什麽怪不怪的,怪也該怪我讓你晚上來。”

晏從嶼站在旁邊,看了一眼手裏還擰着濕衣服的江雁生,聲音有些低:“外祖,先進去吧。”

江雁生聽見這個稱呼有些意外,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逡巡。

不該啊!他外祖不應該和他媽媽一個姓嗎?怎麽會姓石?還是個搞木雕的?自己聽到的不是這樣的。但這是人家的私事,江雁生不會打聽。

石井拍了下頭,嘆道:“是是,現下起風了,這路上也落了雨。我家裏都是東西,這樣,小嶼你帶人換換衣服。”

晏從嶼沒想到他就被這麽安排了,轉身不滿地看他,壓低聲音:“不是你找的人?”

石井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挂不住但還是反駁道:“什麽叫我找的?這是老張送的,你張叔的面子我能不賣?再說我那兒你也知道。”石井孤身一人住着,空房間都用來堆木料和作品了,剛才所言非虛。獨衛因為沒人用也用來放雜物了,現在的衛生間是和卧室配套的。

江雁生自覺落後他們一兩步,他看得出來這兩人有些話要說。複又聽見晏從嶼的聲音:“就知道你剛才死活讓我過來沒什麽好事。”

江雁生聽到聲音後就一直看着那人的背影,晏從嶼突然轉身觸及他的視線,眼神沒有一絲變化:“先跟我過去,待會兒帶你去找他。”

這聲音聽着真夠疏離的。

“那行,小江啊,你就先跟着小嶼。”

然後江雁生就看着那小老頭樂呵呵地背着手走了。

晏從嶼用指紋開了門,将他帶進客廳給他倒了一杯熱水,用手指推到他面前。順手就将眼鏡取了放在茶幾上。“先喝點熱水,衛生間在那邊。”他擡手指了一下。

江雁生露出一個很大的笑容,一雙眼睛多情得像含了秋水,看着特別勾人。他很真摯地道了聲謝。

既然要等人接,說明沒有租裏面的房子。這麽表達或許不太對,因為這裏的房子根本不會出租,除非是有熟人。既然車停在外面,大概率會住酒店。晏從嶼思考一會兒得出結論,那估計挺累的,酒店隔得遠了。

不過這是人家的事,和自己沒關系。分析這個單純因為職業病。

江雁生動作挺快的,十幾分鐘就出來了,穿着一件白色的純棉打底衫,有些薄。晏從嶼看着他弓着脊背,腰勁瘦,扯出包裏最外面的一件皮衣穿着。穿好了就坐在沙發上,懶懶地倚着。

忙了一天,開了幾個小時的車,江雁生難得能坐下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散發出不想動的訊號。

晏從嶼也能看出來他很累,對方微觑着眼睛,衣服也有些亂,腰帶都懶得理,手就搭在沙發上,這個姿勢特別适合夾煙。除開相熟已久的朋友,這還是第一個在他面前這麽随意的。

晏從嶼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看着他:“吹風,頭發弄一下。”他絲毫不懷疑自己不說對方一定不會動。

“啊?”聲音太小沒聽清。

他看到江雁生突然起身,不知怎麽就到了自己面前,是一個特別近的距離。晏從嶼能望進對方眼睛裏,那雙眼睛望着你時特別專注,有種世間只你一人的錯覺。晏從嶼皺眉将身子往後仰了一點,随即坐的更開了。

江雁生回想了一下,剛才大腦宕機了,現在倏地想起來,眼睛含笑:“剛是不是說吹頭發?”

晏從嶼點頭,随即無奈地起身将吹風機從櫃子裏面翻出來遞給他。對方又露出一個笑。這人還真喜歡笑,客套的、真摯的……

他的頭發看着應該挺軟的,當江雁生的手指從耳側往上穿過的時候,晏從嶼發現他耳垂上戴了一枚黑色的耳釘。再等了一會兒,發現只有左耳有。

真挺野的。

吹風機的聲音戛然而止,江雁生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語氣有些做小的姿态:“晏從嶼,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晚上?”

晏從嶼放下手裏的計劃書,看了他一眼沒回答。對方躺着,視線也不在這裏,再一次給了晏從嶼錯覺——好像這句話是自己的臆想。

于是他有一會兒愣神。

江雁生偏頭:“可以嗎?付錢的。”随即把頭轉了回去,“但你應該不缺。”

晏從嶼起身,俯視着靠近他:“小江,不缺和應該是兩個問題。”

然後想:這人看着真有點眼熟。姓江的……

江雁生無所謂:“所以晏哥想收我多少?”

晏從嶼無語地看他。

這小子真是個人精,明明自己還沒答應讓他住下來,還有這稱呼,明顯就是在故意攀關系,拉近距離。這些手段,他見多了。

“看着給。我給外祖說一下你明天再去他那兒,懶得折騰。”多少錢晏從嶼确實不在意,剛才那兩句就是故意說來玩兒。

江雁生當然不會臉大到以為對方是在關心自己,這明顯就是他不想送自己下去再等着自己上來。

“晏哥雪中送炭,重比千金。”

晏從嶼沒接他的話茬,指了指樓上,跟他說:“主卧旁邊的就是側卧,沒人住,可能不好聞。”

能不露宿街頭已經是感天謝地了,江雁生沒這麽高的要求。馬上開口表明自己完全可以接受,甚至特別感念。

到卧室晏從嶼給助理打了個電話,單刀直入:“查個人。江家一小孩兒,年輕,二十來歲。”再三思考,又補充了兩點——卷發,長得挺好看。

那邊劉宇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雖然聲音十分嚴肅,态度也很一絲不茍,但是內容很有問題。他十分懷疑他們總裁這是以權謀私,看上人家了。不過看上江家的人,這以後公私還能分清嗎?

誰都知道這兩家業務重疊,競争難免。

半個小時後,晏從嶼收到了資料,在電腦上打開。江雁生,江信的兒子,江覺行的弟弟,柏耀的公子……僅僅看了這麽幾行家庭人物關系他就将頁面關掉了。

半晌,有些煩躁地捏了捏山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