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這麽早?”江雁生揉了一把睡覺壓的有些亂的頭發靠在門邊。說完話才擡眼看人:“莫啓年!?”他昨天回家之後叫了助理來談事情,以為是對方早早到了。

沒有在門外待客的道理,他不太情願地把人放進去。

家裏鋪滿地毯,莫啓年進去只脫了鞋子。

家主人走到咖啡機前給他泡一杯咖啡,想到進門前匆匆掃的那一眼,對五官很敏感的江雁生立馬察覺出他瘦了,下颚線更清晰了。取出杯子往裏面加了兩塊糖後放在對方面前。找了對面的沙發坐下。

莫啓年端着咖啡嘗了一口,感受到熟悉的甜度之後露出一點笑意。但長久的等待讓他有些急不可耐,直白問出困擾已久的話題:“你最近在學雕刻,之前一直住在晏從嶼家嗎?”

他查的到,說明這處房産是公開的。但是這種行為還是讓江雁生不喜,第一次對他的行為表現出明顯的厭惡——不耐地皺眉。

“沒有,我就是……”他很輕地碰了下鼻尖兒。一個很熟悉很慣常的動作,很快,但也顯出尴尬和窘迫。“如果你和他談戀……就是想知道有沒有機會。”

還有一點他沒說,他的占有欲在得知對方住在其他男人那裏的時候爆發了個徹底。說辭也很委婉保守,他并不一定能那麽體面地放手,可能會把對方送自己的東西全部砸掉。

第二次,他意識到,江雁生自己就是一個圈子,而現在,他在那個圈子之外。

“抱歉,這是我的事。”他看了一眼茶幾上昨天剛買的果子,很新鮮,有的還帶着葉子,江雁生覺得這樣好看。用詞很禮貌。

莫啓年故作輕松,輕輕吐口氣,強裝高興另起一個話頭:“有策展,主辦方來找我借你的作品,有收到消息嗎?”

當然收到了,這些作品都出自江雁生之手。但是他不會去聯系對方,即便是為了自己設計的東西。送出去沒有收回來的理,不需要來過問自己。

“有署名也有收藏人,如果想你直接答應。”對于江雁生來說,這件事根本不需要聯系,“不用問我。”

“你想參展嗎?”莫啓年有些不死心。

“莫啓年。”江雁生直視他,眼神很冷靜,甚至有些徹骨,“你把何意放在什麽位置?”

他氣急敗壞地辯解:“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江雁生不想再看他,敷衍地點點頭。對方之前是這麽說過,但這件事就是過不去。說小肚雞腸也好,說眼裏容不得沙子也罷,這事兒已經長成一個疙瘩。聽到敲門聲直接往門那裏走,應該是助理來了。

“江老師。”

“進來講。”

“嗯……莫先生也在。”李裏有些分不清形式的尴尬,在心底用力地揣摩現在兩人的關系。當時江雁生談戀愛沒瞞着身邊的朋友,分手也是。但戀人,床頭吵架床尾和也是有的。

“你現在方便嗎?”李裏實在不想介入兩人的紛争,特別在莫啓年一臉不爽的情況下,真是讓人頭皮發麻的窘境,她如坐針氈。

“你先坐一會兒。那邊有咖啡。”安排好李李裏後,他轉身對莫啓年說,“我要處理工作,還有事嗎?”

這麽明顯的逐客令莫啓年想裝聽不懂都難。注重禮貌風度的人竟然也會趕人,莫啓年嘴角艱難地勾起,有些悲涼。

“那便不打攪了。”

這幾天他沒怎麽休息,才聽到朋友說江雁生和晏從嶼待在一起,景萊的場上形影不離。晏從嶼傲骨磷磷,卻會對江雁生一個不怎麽公開露面的人表笑臉,說沒什麽他都不信。

朋友看他臉色難看,自覺失言,關心了兩句他們之前的狀況。

莫啓年沉默一會兒:“鬧了點矛盾。”

那朋友自然沒多想,便就着他的話以過來人的姿态安慰他。情侶之間小打小鬧正常,哪個不是床頭吵架床尾和,說着露出一個想入非非的笑。

莫啓年将手中的東西一扔,直接走了。

他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件事。何意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好卻又對建立關系一事再三推阻,他很無措。現在江雁生明明白白說了分手,他也很無措。

這一輩子,好像什麽都來不及。

一個接一個的決定背後他總是追悔莫及。

還記得朋友提起江雁生的時候,風很大,樹冠如翻騰雲朵,比沸水還跳脫。他冷眼看着,心裏也是這般雜陳。

莫啓年一走出門,李裏的好奇心壓制不住:“老師,你們和好了嗎?他是不是來求和?”

“沒有。”後面那個問題他略過不答。

“你們之間有什麽矛盾說開了就好啊!之前我們還感覺很登對呢!”

李裏雖然知道他們分手,但并不知道真實原因。江雁生不喜歡談論私事,更不喜歡背後說人長短,不會将理由推到一個人身上。

“強扭的瓜不甜。”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

知道自己在他的雷區蹦跶,李裏也不敢再随便跳。老實地談起工作:“老師,策展那便考慮的怎麽樣?對方聯系我很多次。”

“這麽希望我去?”

“當然。雖然你不需要靠這個來造勢,算是業界大牛,但是圈外很少有人知道你,這次多好的機會啊!”明明江雁生還沒決定去不去,她就已經開始帶入不去的結果,語氣遺憾。

圈外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家裏消屍滅跡本領練的爐火純青,自己不會出現在媒體上。

“那就去吧。”

“真的啊?”

“假的!”

“不行!你已經同意了,我待會兒就聯系,沒有反悔的機會。”

“莫先生那兒的作品會參展嗎?”

“李裏,專業一點。”

一個收藏家收藏了別人的作品,難道出展一定要特意通知作者嗎?收藏家已經具有作品所有權了,沒必要。雖然角色不同,道理是一樣的。

江雁生對手底下的人專業能力要求很嚴格,但也很好說話,評價和要求都是點到為止,不會讓人難堪,故而給他整個人渡上一層溫柔的色彩。

“哦。”說完她就打開手機,将信息放到江雁生面前,“那這個是博物院開幕式,邀請你出席。”

往上翻到博物館發來的文創實物圖時,她驚呼出聲:“老師你很厲害,我從來沒想過人俑的文設能做成這樣,博物館的老師特別滿意,好多人想見你!”

“謝謝,說明你有眼光。你之前明明見過!”設計稿就是經她的手發出去的,故而這句話有些刻意為之的吃味。

“實物和圖感覺不一樣啦!我看到稿也很震驚。”

“确實不一樣,實物能做的更好。”

沒說主語,但是李裏知道他說的是他可以将實物做的更好。不是因為她了解對方,而是被面前這個人驚人的創造力征服鞭笞過。那時對方也說過這句話,原封不動,一模一樣。在她不以為然的時候将東西做了出來。

第一次,她知道五體投地四個字怎麽寫。

并不是江雁生技術更高明,而是他是靈感的創作者,表達的方法更貼近精神的真實。

江雁生玩的是創意,剛回國被請去做演講的時候,他自信地在講臺上放話:“我大學就拿了全國設計金獎。有兩個說法,你得承認我是個天才,或者,評委俗不可耐。我的意思是,設計,好的設計,脫穎而出的設計,需要天賦。”

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會揚長避短。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些經驗豐富的藝術家,就待在舒适圈将優勢發揮到最大。

“到時候有事沒?”

一般江雁生這麽問就是要帶她一起的意思,特別高興地反問:“老師要帶我參加嗎?”

怎麽說的像帶女伴出席晚宴一樣?

江雁生笑笑,看着她,“有些東西可以學。”

“老師這麽說,我肯定去啊。”

趁江雁生偏頭,她趕忙吐口氣。他的眼睛實在太亮了,沒打理的頭發顯出幾分風流不羁的味道,實在是太勾人。

第一眼看,她的心确實久久不能平靜,那是第一次,因為一張人臉而震撼而情怯,心裏響起一萬點鼓擊,于是記挂很久。

時運不濟,自己求職碰壁,家境不好也找不到關系,崩潰的時候對方伸手拉了她一把。有了交集,仰之彌高,更覺得哪哪兒都好,只是不是自己能觸碰的。不是他高不可攀,而是清晰明了的邊界線永永遠遠地存在。

能打破這條線的人,更顯難能可貴。

“好了?給我排了時間流程。”

李裏在他說話前才剛回過神兒來,回憶是很容易沉淪的事情。聽他說好了的時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腹诽什麽好了?面上還是将江雁生派給他的事情應下。

反射弧真的很長,江雁生叫她名字的聲音遠遠傳來。這時候,她才真的縷清前後關系,想起江雁生叫她,見她在想東西便止住了。

原來是在問她發呆好沒有。

“最近有個省賽,你可以看看。”

“老師,看見了,只是還沒有靈感。”

江雁生點點頭放下杯子:“可以給我看看。”

自然指的是李裏的設計,這就是免費幫她修改的意思了。李裏特別嘴甜地道了一聲謝,說拿獎了請他吃飯。

“沒拿就不請?”

“我就是奔着拿獎去的,一定好吧。”李裏是設計專業的本科生,畢業近兩年。在大學期間也參加過一些設計大賽,拿過一些小獎。

這個工作雖然是助理,但是事情不多,會充分考慮李裏的時間。而且江雁生的人脈也在有意無意地透露給自己,能得到不少大師的指導,李裏特別滿意。

“拭目以待。”

看她這麽有信心,江雁生覺得拿獎應該不是問題。

來對接畫展工作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夥子,除了穩重之外,做事意外地細心。這讓江雁生不經多看了他幾眼。

談到莫啓年的願意出借展覽時,江雁生意料之中,也沒顯得多驚訝,随口和他聊了幾句:“主題是誰定的?”

因為以前的作品和現在的類型不一樣,跨度大,不太容易确定主題。但是方案給江雁生看了之後,他覺得完全和自己的想法嵌合。

“館長定下的。”

這男生說話給人一種波瀾不驚的感覺。

“趙師兄,你提出的點子這時候倒自謙起來。”旁邊一個女生正在和李裏聊天,聽到他們的對話即刻轉頭回應。“爸爸說想法很好呢。”

這話誰說都不太好,唯獨館長的女兒,說出來也不會得罪人。

趙毅被表揚之後适當地露出一點微笑:“不過是班門弄斧,靠的還是館長慧眼。”他說完之後也不在意,繼續指着手上的表。

江雁生覺得驚奇,他沒有一點邀功的意思,完全不覺得那是自己的功勞。這已經不是謙虛了,而是敬畏的謙卑。

“跟着館長多久了?”

趙毅擡眼看着他脫口而出:“三年。”

三年,挺久了。

估計那館長對他挺好的。

“老師,因為主題原因,您和莫老師的借展沒有分區。”其實這在業內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很多人都知道莫啓年手裏的東西是江雁生送的,沒花一分一毛。現在兩人這不相往來的架勢,男生還是提醒了一句。

江雁生被他慎微的架勢弄笑了:“按規定就好。”似乎想到什麽他有些不放心地叮囑:“宣傳的事給你知道吧?”

男生點點頭表示館長說過。很奇怪,趙毅感覺這人說話莫名很成熟穩重,也看得開很寬容,一點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他只能想:也許是見多了。

“因為那邊的畫裝裱形式不允許改動,只能您這邊的也配合。”那邊顯而易見就是莫啓年那邊。

江雁生點頭:“不破壞東西就好。”

他對所有出于自己手下的東西,都十分愛護,甚至還有很多藏私的作品,他不願意暴露在公衆視野之下。這種心思很微妙,從他開始創作就有了。

所以,送莫啓年的那些作品,真的需要很大勇氣。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莫啓年告訴他要售出其中幾件的時候還是給了他當頭一棒。

當時怎麽說的來着,“對方實在難纏,很想要那件兒東西”,江雁生聽着他這話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很快他反應過來,轉身邊走邊說:“送你了你當然可以決定。”

他沒問是誰買了,也沒問賣的哪幾件,怕自己不體面,會想方設法地把東西找回來。

當晚,他一個人回到家,練了很久的字,最開始很快,漸漸慢了,寫到旭日當空,金光照滿整個窗棂。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他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旁邊放的iPad上面的照片——以前送給莫啓年的作品,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有幾件靈感是來自于他身上,還有一些是江雁生以前的作品。

分手前說想買回來,莫啓年一口拒絕了,毫無轉圜餘地。以前剖出真心做的表白詞成為掣肘他的手段,江雁生露出一絲苦笑。

人總要摔跟頭才會好好看路。

他走過去拿着那個iPad翻閱,看完了所有的照片問:“他全部藏品都借展了嗎?”

“對。他是這麽說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館長的寶貝女兒出現在江雁生旁邊,很自來熟地伸手指着其中一件:“當時我可喜歡這件兒了,覺得裏面的元素融合的很好,還讓爸爸聯系了呢!”

江雁生定睛回憶,這個名叫“羽化”,華麗又不失聖潔,能讨女生的喜歡很正常。與之相反的是“焰首”,屬于“以前的作品”行列,它不需要刻意回憶已經躍然,上面沒有它的照片——原來也被賣出去了。

買家很有品。于是欣慰地露出一點嘆然的神情。

“老師,票。”男生等他把平板放下,很禮貌地遞給他幾張票并解釋,“可以帶人來看。”見他把票撚開數,男生又補充:“李助理已經有了。”

“行,謝謝。”其實細想這票也不怎麽送的出去,趙觀南和馬钰算,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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