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太陽竟還挂在西邊兒,像塊血玉浸泡在水裏,染的半邊天都是泣血的紅,看着驚心動魄。
周圍的柳啊樹啊,也籠了一層丹紅色的薄紗,整個世界腐朽又糜麗。
“江雁生。”
趙觀南聽到這個稱呼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被莫啓年整出了PTSD,條件反射地回頭,發現是晏從嶼,晏氏新任總裁。趙觀南半攬着江雁生,警惕地看他。
晏從嶼盯着趙觀南搭在江雁生身上的手,毫不掩飾地皺眉。
江雁生站直了身子,有些傻地思考原因:“來——拿大覺舍利嗎?”
晏從嶼原本淩厲的眼神柔和下來,視線很輕地放在他身上問:“要不要我送你?”
江雁生糾結着,那臺車沒開,此次依然是是打車過來的,回去估計還得麻煩趙觀南。他很清楚,對方也累了一天。
“那謝謝了。”他用着慣常的語言,抿出一個笑容,卻不是慣常的軟調子。
晏從嶼挑眉看着趙觀南,示意對方可以走了。
“江雁生。”趙觀南叫住他,覺得這都他媽什麽逼事兒,心裏有氣又發不出來。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緩聲,“這誰?”
“晏從嶼。”
趙觀南篾他一眼,好像再說“你覺得我是在問這個”。
對方老實地補了一句:“我朋友,南門山莊那個。你今天還很累了。”說完嘆口氣,一直挺着的肩也微微塌了。
趙觀南不知道說什麽,他明白對方的意思。
都這樣了,還非得為別人考慮。
不放心叮囑:“到了給我說。”
要平常江雁生說個不字兒,他都開着車飛出去了,但今天他不放心,那心一直懸着就沒落地,慌得很。
“麻煩了。”趙觀南朝對方點頭打了招呼,也不管他什麽身份,什麽地位,先前那些客套的陳詞一概扔了,才顯得身上稍微輕松一些。
車上,安全帶是晏從嶼系的。江雁生看着駕駛座上的人,動動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別說話,靠一會兒。”
江雁生偏頭看他,對方神色自若,就依他所言臉靠着座位沒再動,伸手抽出礦泉水喝了一口。
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最前面的,身先士卒,駛入了天的盡頭。天沒有之前亮了,司夜的神會漸漸放下黑漆漆的網。
開了一半的車窗旁争先恐後湧入風,吹亂的頭發掩住他半邊臉。
“喜歡賽車嗎?”
江雁生黑色的眸子動了動,緩了一會兒恢複調笑的語調:“會賽車啊?”
這條路上限速,晏從嶼看着自己車前面慢悠悠走着的奧迪,笑了一聲,很是謙遜道:“不會,但是車技還行,能玩玩兒。”
“那玩玩兒。”
速度,于江雁生,一定會産生激情。
看着車分流,漸漸從主路走上很荒涼的車道,白日也變得荒涼,還徒勞地喘息着。
江雁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駛入這條路的,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開始提速了,于是他心一抖回神,車窗已經升起,路很曲折,護欄外面是叢生的荒野枝條,像蛇交纏的身軀匍匐在草籠裏。
路上很遠才能有一盞年久的燈,輻射範圍可憐,從路外邊兒蹦出個什麽怪異生物是極大可能的。
江雁生天生就生了叫嚣的血脈和包容的性格,就算是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也不會覺得怕。這個字兒,似乎不太能出現在他身上。
他,像是黑夜的兒子。
晏從嶼提速往前沖,前面轉彎的地方也沒有減速緩行的意思。到了彎道才猛地踩了剎車控制速度快速打着方向盤。江雁生坐直的身子因為慣性原因控制不住地往右倒,壓在車窗上。
玩兒還是晏從嶼敢玩兒,要是真的剎不住估計就得沖出護欄。開的這輛勞斯萊斯性能比不上賽車,他還是這麽用了。
久一點,得廢。
他也确實不是專業的賽車員,路上經過好幾個地方他的判斷力比上不足。但還是要命的刺激,他就比別人多出一身虎膽。
江雁生舔了舔嘴唇,眼睛比路上的燈亮。
他想:對這條路很熟悉。
張了張嘴問:“晏……”聲音很小,剛發出來就被自己摁滅了。
晏從嶼車開的專注,一雙眼睛像是鷹隼,鋒利得很,死死盯住前方,自然沒注意到旁邊人說了什麽。
不知道外面有沒有風,江雁生往窗子外面望,看不清,胡啦啦一下就過去了,将那些路那些景遠遠扔在後面。後面一輛車都沒有,再一擡頭,很遠很遠處有一輛,這裏是單行道,它正順着筆直的路下山,車燈的光投射下來,成為路上的亮色。
他逐漸适應這個速度,看對方閑散地把着方向盤,尋思沒有提速的意思。
這車,開到這個速度,很不錯。
“江雁生,”晏從嶼其實很少叫他的名,江雁生聽到一頓,只覺得怪好聽的,像是這山間流轉在塵中的風,不疾不徐。于是他也不疾不徐地等他說下文,“夠嗎?”
“玩玩兒的話,夠夠的。”他忍笑回話。
那就是不夠了。
晏從嶼幾乎瞬間就改了神色,輪胎與路面較勁,發出讓人心驚的摩擦聲。又是一個拐彎,車在離心力巨大的拐彎後釋放出潛能,精準的操控技巧讓晏從嶼懸崖勒馬,漂亮過彎。發動機的引擎轟鳴聲回響在整座山。
那一刻,他的話是風,人也是風。
風裹挾着激流與浪潮,自由的筋骨,飛馳在轉瞬即逝的長河中。
江雁生的心跳的很快,經絡也躍動地很快。他依然能感覺到在展館的那種神經在身體裏猛烈翻滾跳動的感覺,但那是刺激,是興奮,是滅頂的快感。
心裏響起激越的鼓點。
他注視着晏從嶼,此刻對方又放松下來。意識到“美”這個字太輕,與對方不适配。晏從嶼是很有力量的,那股力量蟄伏在他身體裏,随時都可能爆發,于是“美”顯得單薄。
晏從嶼的美很厚重。察覺到目光,痞子一樣沖他輕佻地挑眉。
“傲到沒邊兒了。”
“什麽?”晏從嶼嘴角還挂着不羁的笑。
“你猜。”
晏從嶼不喜歡猜,故而問:“停一會兒再回?”
江雁生沒反駁也沒同意。
晏從嶼自作主張将車停了,繞到對面去将車門打開。他知道江雁生打定主意的事情沒人能改,沒明确的拒絕便是再考慮。
一半一半,狡猾如他,給出主動權也要牽着鏈子,擅自做了對方的決定。
江雁生坐在車裏,記挂着趙觀南的囑咐,給他發了條消息。
站出來,外面是難得一見的浩瀚星空。以前外婆說,星星密布的夜晚昭示着明日的晴天。看來明天是個好天。
“在車上想說什麽?”
地上全是草,踩在上面并不軟,都是硬茬,讓人踏實。
幾個小時過去,天早就黑了。
唯有草上的夜間露珠,亮得很。
江雁生用腳将草尖兒上的水珠胡亂波動着,沾濕了他的鞋面兒。
“什麽?”他又不自覺帶了點語氣綴在後面,像這腳下的草一樣,壓的人心裏也滴水。
晏從嶼不打算回,讓對方繼續勾着草。
好安靜的地盤兒,靜到讓江雁生察覺不到人氣。這裏,只适合野獸觸摸,并且,要悄無聲息。
他看着遙遙的遠方,是城市閃爍的燈光。想他問的是什麽,自己要說的是什麽。他在車上沒開兩次口,排除後不确定地問:“你怎麽來了?”
“江雁生,你才清楚。”
“那我覺得就是這個。”
晏從嶼閉館了才來,一來就是為了接自己。江雁生自認他臉面還沒大到讓人專門走一趟的地步,關系也沒親到讓人上心的程度。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對視。
誰都沒有躲閃,沒有偏開頭。
坦坦蕩蕩。
“理由多,你猜。”
晏從面上一點不慌亂,對方能上自己的車,這無異于一張好牌。但是心裏卻有些緊張,讓他情不自禁地觀察江雁生的每一個表情,迫切地做出解讀以便及時應對。
但很遺憾,江雁生的表情沒有任何破綻。
他難得體會一把心被人掐着的滋味兒。
看到對方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這大概是他一天裏最真誠的一個笑。他的笑總是有種特別的味道,說不出,晏從嶼只覺得很美,豔陽高照,浮冰消融可以媲美。但那感覺不一樣,他的笑很多時候有距離感的,這次沒有,冰天雪地的桃花天這次沒有雪。
“看上我了啊?”後面兩個字念得快合成一個音,晏從嶼盯着他,特別想做點什麽。
也學着他的調子回:“對啊!”
“眼光不錯。”
“江雁生,你也傲的沒邊。”
今晚上聽他叫自己的名字比之前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翻來覆去像是要他記住他自己,要洗掉外界帶來的一切标簽。江雁生聽完那句話,心裏發燙,一直燒到全身。但是夜色正好,什麽都像蓋了一層輕紗。他笑吟吟地看晏從嶼,眼中仿佛再說原來聽見了啊。
兩人來來回回,不過是把對方說的話還了回去。
晏從嶼在他問出問題時就該想到不會有結果,心如懸鼓不過是一場獨角戲,對方似乎也沒太當真。但他依然很開心,今晚的江雁生,獨屬于自己收藏。
季懷的消息發過來是開會的休息時間。後來還陸陸續續發了視頻。
于是知道江雁生是那樣毫無保留地對待過一個人。經年盤選的天堂鳥*,原來也會為凡塵而留,心甘情願堕入樊籠,不返自然。
看到“情鐘”被燒,他的商人本性竟然退居二線,利益至上的人想的竟然不是那點甜頭,而是江雁生該如何傷心。
天堂鳥被驅逐,晏從嶼心上也起了霧。
季懷不是他。
如果他在,他很可能出于心疼對莫啓年軟硬皆施将東西買下來,再不濟,也得軟磨硬泡一番。但季懷這種性子,能發消息過來通知已經是好友情意撐着。
原來,他晏從嶼也是一個豪擲千金博美人的東西。他無聲地笑了笑。
“回去?”
晏從嶼沒得到答案,但是兩人不約而同往車裏走,拜別了這一夜星空與晚風。
“江雁生,去我家看點東西。”
他選了一條直行道下山,和江雁生之前在半山看到的車選的是一條路。
“好啊!”
這裏離自家不近,一來一回得花不少時間。但這個結果打破了他的計劃,脫離速度,脫離空曠,他心裏依然抛不開白天的事。
“這麽輕易就答應。”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反問對方為什麽如此放心。
這棟別墅是晏從嶼最常待的,也是最喜歡的,若是非要評出個名次,冠個家字,必然是此處。
進門看着晏從嶼從櫃子裏給他找出一雙拖鞋放到面前,他老實地換上。偷偷地打量着,地上依然鋪的瓷磚,牆上挂着名畫,和南門山莊一樣。
沒有水果,晏從嶼遞一杯開水給他。
“住生,你的化名。”
江雁生原本端着杯子放松地靠在沙發上假寐,聽他的話慢慢睜開眼說對,因為不适應光線快速地眨着,像把輕飄飄的羽。
晏從嶼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說下去:“你五年前辦的展我陰差陽錯還看過。”他走動給自己泡了杯茶,因為時間關系動作很快,沒怎麽出味道,他皺眉喝了一口。
閑聊的語氣讓江雁生很舒服。
也跟着他的話開始回想。
“怎麽提這個?”
“季懷今天在場,說五年前我們一起看過你的展。想起了。”晏從嶼用茶蓋撥着上面的沫子,動作賞心悅目。
咔噠一聲,晏從嶼沒給對方驚訝的機會直接落了茶蓋起身,起身前看了眼江雁生。知道他的意思,江雁生主動跟上。
這裏很大,南門山莊和這兒沒有可比性,比江雁生家還大。他悠悠感嘆有錢。
上二樓走了一遭,江雁生心裏差不多有了數,這兒和南門山莊的裝修風格大相徑庭。南門山莊以粗放為主,整體看來類似野獸派的繪畫。此處更加舒适,細節也要精致。
房子設計,他很喜歡。
在南門山莊,他有時候無事可做,便待在晏從嶼家裏許人進出的房間裏或者坐在畫下面,能看一整天,琢磨着也摸出些對方的喜好。
晏從嶼習慣性地往上摩了袖子伸出手覆上指紋,盯着他的腕骨,瘦但是有力。該戴點兒什麽,轉念想起人家已經有大覺舍利了。
窮山盡水,也難以超越。
“江雁生,進。”
晏從嶼開了燈側身讓他先行。
一入目,便是赫赫有名的藏品。名類繁多,文玩到油畫,整整齊齊擺滿了房子。江雁生也落俗,撥弄着算盤珠子估價。
“免費看麽?”
晏從嶼上上下下将他看了個透,說:“你想出賣點什麽?”伸手适當地抹了兩把他的背,仿佛在驗貨。
“那江二少未必吃虧。”
這次江雁生意外聽話,沒動任他摸索。
再往下就是腰腹,那腰看着就有力,還勁瘦,能做出許多動作。晏從嶼及時收手,怕自己摸出個好歹。面上卻是意猶未盡的流氓相。
“真乖乖的任人胡作非為?”
江雁生有些腼腆地笑:“那得看你要做什麽。”說完就湊近了那些藏品想要細看。
這話真有意思,晏從嶼想到最開始他将自己掀在洗手臺上抵着。
“不是叫你看這個。”晏從嶼往前面的牆走,上面挂了一幅很大的油畫,直垂到地上,火燒的整幅畫都很豔麗。掀開它,背後又是一番天地。“過來。”他沒轉身,知道對方一定會動。
江雁生鑽進去,就像來到晏從嶼的秘密基地,心裏升起隐秘的快意。這間屋子屋子拜訪的都是藝術設計品,直到晏從嶼讓開一步露出擋住的右邊,他才知道叫自己進來的目的是什麽。
看到的那一眼就基本确定。懷疑卻如蒸汽一般漸漸升騰,說出來的話再也不像之前游刃有餘,他迫切地需要一個結果和認同。慌亂的轉身找到旁邊的人,險些想伸手拉住對方:“這是焰首,對嗎?”
晏從嶼走過去取了防塵設備,讓真容切實地顯露。
他看到江雁生呆住站在原地,眼睛卻一刻沒從焰首身上移開。他的目光太熱了,看着就是夜裏點的煙,稍不注意就能被燙到,晏從嶼接不住,只能側身将目光勻散。
“五年前,找你買它,不幸的是——你堅定地拒絕了。後來……說來,應該是有一點緣分的,我看展大多随心所欲,漏了也無關緊要。”晏從嶼将窗簾拉開,站在窗戶旁邊吹風,手擱在窗沿上。
“五年前,不到納履踵決的地步,但決計買不了這個。”說到這兒他笑了笑,“季懷看不下去問我是不是寧願抱着理想主義去死,給我出了錢。但是你沒賣,找遍了關系也沒有任何轉機。”
晏從嶼看着他無意識地摩挲手指,自己不是個喜歡回憶往昔的人,說着這兒特別想開盒煙,忍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過了幾年,季懷告訴我你送人了,就被我買了。”
有些重點被他略過,大多是他自己的想法,現在說,不合适。他不敢說完全理解這件作品,但八九不離十,得知江雁生拱手,他心情很複雜,很快又釋然。
“晏從嶼,為什麽買?”
為什麽幾經周折都要買?
江雁生的聲音一反常态地冷靜,但是那根弦繃得特別緊,晏從嶼說的話可能會讓它斷掉。本來調整好的情緒可能會全盤崩潰,原本準備回去寫字平息,但……他咬緊牙關,今晚上或許根本沒辦法調節。
情緒起伏不定,他身上套了鏈子,被人放出去走一遭又被殘忍地拉回來。反反複複,心肝都快要爛了。
“晏從嶼,給我找支煙吧?”他懇求着,額頭上有些細密的汗。
這是進了這間房後晏從嶼第一次與他對視,他都懷疑江雁生的驕傲被莫啓年砸碎了。沉默地起身又快速地回來,想給他點煙,被對方握住了手腕,于是他收回了打火機退而求其次将江雁生垂下來的頭發往後抹了抹,随手将煙盒扔到旁邊的櫃子上,雙手向後撐着。
這裏的星星沒有山上亮,很稀疏,月亮是奪目的,挂在天上一闕,光從房間的框架裏躍進來,剛好落在焰首身上。
那一雙殘缺的手,身上的焰火被月光壓着,決絕苦痛的味道被減少了很多,透出救贖的神聖。
江雁生當初找了很對材料,木頭作主體的也作了很多個,當時垃圾桶都裝不下。百來個的木樁,證明了木頭并不合适,給不了江雁生要的活靈活現的感覺。
那團火,在木頭身上就是死的。
手的周圍用了很多過火的碎屑,那雙手,是江雁生思想中最貼近斷臂維納斯的作品,也是自己設法保全的核心*。
堅毅,瘋狂,痛苦,希望,新生,能被雜糅在一起又各具特色。
他不是因為焰首被認可的,但是他因為焰首更加堅定地走在這一條荊棘叢生的路。那焰首和江雁生都血淋淋地深一步淺一步地走。
見過它的所有人,都絕對映像深刻。
跟莫啓年分手的時候,他第一次反思自己的年少輕狂,第一次後悔把自己當成蚌用沙子仔細的磨折,于是他痛了很久。
莫啓年懂不了這件作品,但是晏從嶼能懂,懂那種悲壯凄麗的美。
“江雁生,你明明知道。”看着江雁生叼着那根煙過嘴瘾。“你是個驕傲的人,我也是——你比我還文藝。過分文藝很容易造成不務實的理想主義,于是掙紮着痛苦。江雁生……你,很痛苦。”晏從嶼皺着眉,因為力求準确用詞有些艱難。他這只是基于“焰首”的分析,但現在将作者和作品聯系起來,又變了些味道。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
江雁生聽他說,甚至連個牽強的笑都給不出來。只能聽見自己胸腔裏的心跳聲。
經年累月,沙子會淹沒磨砺的珍珠,海浪會沖走璀璨的明珠,但不會因此痛苦。他的痛苦來源于世上只有一顆珍珠,于是只能被緘封在沙層裏。他不是樹脂,成不了琥珀,他的價值能被輕而易舉抹去,可世界上缺少這顆明珠。
江雁生想:哭不了,明明難受。
“晏從嶼……”
江雁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但他必須要說點什麽。需要說出來,人才能把他拽住。
晏從嶼沒說話,任他叫自己。
嘴裏那根煙,被他咬爛了,煙葉子落進嘴裏,留了滿嘴的苦味。
“晏從嶼。”江雁生又喊了一次他,這次也沒有下文,但是晏從嶼知道他想說謝謝,那種真誠的謝意說出來反而顯得輕,他吐不出口,晏從嶼都知道。
瀕死的感覺壓了他一次又一次,寒冷的浪潮沒過他的軀體。但是依然有人向着海底抛錨駁船,予他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