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江雁生,說說吧。”

趙觀南的語氣算得上輕松,但他平時絕對不會這樣,問話中隐含着威脅。

“怎麽認識的晏從嶼?”

說到這句他情緒很明顯,不滿的意味快要溢出屏幕。此刻他就是操心的老媽子。

“南門山莊老師的孫輩,一直住他那兒。人挺好。”

“行啊!舉個人不好的例子來看看。”

“……”這算是掐到死穴了,他還真犯了難,思考半晌後堅定地給出答案,“以前綁架的人吧。”

嘟一聲——電話被挂了。

看着又打過來的電話,江雁生指尖落在綠色的按鍵上還是接了。直沖耳膜的就是一句“你他媽有病就去治。”江雁生将手機拿遠,聽着他絮叨地說着這件事,說着說着似乎被自己的話氣着了飙了幾句國罵。

他心裏打着草稿:再罵就把手機扔沙發上。但沒這麽做,趙觀南是什麽事情都可以說的朋友,他很縱容這個朋友。

趙觀南很了解這破人脾性,遲遲沒聽到人搭腔,沖着電話吼一句:“你他麽在聽嗎?”

“……說到他和我是對家了,你繼續。”

“……神經!你也知道?”

“當然。之前他以為我是竊取商業機密的給我摁洗手臺上。”偏頭将将手機夾在肩膀上甩了甩手上的水,邊說邊回憶:他還挺好看。

“不是,我又沒和他談戀愛,你緊張什麽?”

“對——你沒和他談戀愛。對對對!人一總裁閑的蛋疼來他媽專門接你。你說他圖什麽?圖騰嗎?”

“反正不圖人,人欣賞我才華。”

“喲!你倆相見恨晚呢?”陰陽怪氣得可以。

“有點吧。”

“江雁生,你真有病。”氣不過又罵了一遍。

來來回回就這兩句,也不怎麽髒。江雁生覺得可以改改,他都免疫了。

“你下個月是不是要出去?”

每次都是,不管自己說的有多氣憤,情緒有多激昂,江雁生總是姍姍一個問題岔開,似乎前面的話從沒往心裏去。

“趙執令看我得閑難受。”

原來是趙叔派他出去,那就是要歷練的意思,估計以後子承父業也是從政。獨苗苗就是好,衣缽繼承權都不帶争的。

“還是鄉鎮?”

趙執令的信條是好事多磨,人也多磨。經常找各種各樣的由頭将趙觀南放下去,美其名曰“替父考察”。也就他心大,每次不情不願去了,灰頭土臉回來,真以為他父親是脫不開身。

工于心計的趙觀南在親近的人面前總是失靈。

“我什麽時候去過鄉鎮?”

“不好意思。是市州縣。還是嗎?”

“嗯。”趙觀南悶悶嗯了聲,他對這些事特別膩煩,但天性上又特別擅長話術和制衡。仿佛是天生混場的料子。

“幫我留意那邊的地區。”

趙觀南問:“不是有固定的捐贈對象?”他估計了江雁生的情況,也沒多出哪份兒收益,真來一個能負擔嗎?

“是。也挺久了,發展狀況一直有關注。覺得可以慢慢分散給另一個。”柏耀分紅就算是留學生活再困窘也沒動過,這算是他的一筆固定支出。

這事一直是保密進行的。除了趙觀南,身邊沒有其他人知道。趙觀南之所以知道,就是因為他職務之便,可以考察當地情況,做出更為真實準确的判斷。

“好。什麽好處?”

“不知道啊~”江雁生為難,“手頭緊。”

“你不才借了展?”

“錢得留着行賄呢。”

“賄賂誰不是賄賂?”

“賄賂晏從嶼和你不是一個賄賂。”

趙觀南再次把電話挂了。

江雁生想起之前晏從嶼說出國的事,現在知道了具體情況,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他說不定自己會去。拿着手機打了幾行字有删掉,事情還沒落下來,再等等。只問他在幹嘛。

晏從嶼回的挺及時的,因為江雁生挑的時間卡在飯點。他說參加一個晚宴,還付了一張照片。

一個字能說清的事他絕不多費口舌,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甚至會自動過濾。但是最近江雁生很黏自己。他無奈地想。為此附上一張大廳裏的圖片。

一個說正式卻又帶着随意的場合。

圖片裏多對男女做着轉身的姿勢,江雁生猜想應該還放着很舒緩的音樂。

所有人成雙成對,至少圖片裏是。

以前江雁生得到答案很少繼續說下去,這次他看完對方發來的圖片後情不自禁地分析起來:場內只有幾根羅馬柱,燈光打的很輕,淺黃的烘托出淡淡的交際氛圍。特別是裏面的人,臉上洋溢着引人探究的笑,并不像公事。

江雁生:你也有女伴嗎?

江雁生開始設想是怎樣的人。對方應該是單身,因為他從來沒有表露過另一半的存在。他好像眼光很高,那女伴呢?

晏從嶼:沒有。

“哦~你豈不是很孤單?”

“是,你來陪我?”

“出場費多少?”江雁生話後面還跟了個勾手指的表情。

“來了給你。我來門外接你。”

江雁生看到他的話覺得好笑。自己這麽好拿捏嗎?不過确實沒想着拒絕,對方是個很難拒絕的人,骨子裏都是強勢。這點,和他相處很容易發現。

如果不去,他肯定會問及原因,用盡一切手段幫你解決障礙。

“晏從嶼,我不穿西裝。”

“穿什麽都可以。”

江雁生來的路上,感覺像幽會情人。他以前從來沒産生這種想法。竟然會落在晏從嶼身上,真是荒誕。

事情連成一串,他憶起在景苑時,對方說的那句不放心,溫柔中帶着點逗弄,目光不動聲色地将他圈着,特別深。

于是心有些亂,和外面川流的車聲一樣雜。

江雁生想:要是他沒經歷過以前感情上的失敗,不日一定會愛上他。

無數次的經歷告訴他,那是很寶貴的東西,不要輕易放到別人手上。他是一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

但很快又被否定,他無法替未來的自己做決定。

還沒下車,江雁生就看到晏從嶼在外面等着,幾米處的大門兩側放着一條漆黑的東西。進了才看清,原來那是站着的守衛。

“等多久了?”

晏從嶼搶先一步為他拉開車門,聽到對方的問題也沒停下手上的動作:“兩三分鐘。”

在人來之前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來的時間,有兩三分鐘的誤差,算早了。

“這是什麽晚宴?”

“披着人情的商業晚會。”

江雁生被他的說法逗笑。

晏從嶼本來想引他走大門,但是待會那群慣是逢場作戲的人決計要把目光落在兩人身上順便恭維一番。他便拉着人走了側門。

江雁生剛反應過來要出聲,他就松手了。于是不自覺地動了動被握住的手腕,明明就隔着一層衣服。

“要吃什麽?我給你拿。”

“哥,你在獻殷勤麽?”接過他遞來的飲品。

“對,猜我是奸還是盜?”對方伸手接時意有所指地點兩下他凸起的指骨。眼神有些商人的狡黠,印着燈光有些亮。

“晏總,何先生正找您。”一位侍應生控制音量對他低頭彙報。江雁生張嘴的動作被打斷,晏從嶼注意力也分了出去,便自覺啞聲。

晏從嶼聽他的話擡頭看一眼,對着江雁生叮囑:“馬上來找你。”

江雁生點點頭,在周圍轉了一圈,和這裏顯得格格不入,基本沒人和他搭話,樂得自在。走這走着,肩上被輕拍了一下,他想起晏從嶼之前也這麽拍過他,但是力道不同。習慣性地側開,轉身看人。

見人手裏端着杯子,他沖對方擡了下杯喝酒:“你好。”

“你——好!”

他真的不懂為什麽有人會找自己。

“之前看過你的作品,特別感興趣。”她将一些碎發別在耳後繼續,“總之——我們能認識一下嗎?”女生伸出手。

江雁生饒有興趣地點頭,紳士地伸手虛握一下馬上分開:“謝謝。你怎麽認識我?”這位看着不太像界內的人,他對這張臉很陌生。

“你出現在館裏時我恰好路過聽到了。”

“能有一個聯系方式嗎?”

“不好意思。”

女生在場裏亂轉的時候看了很多人,卻沒見過他,加上這身打扮,估計是被人帶來的。于是她想了個更為合理的理由:“如果你有什麽出售的作品我們可以聯系。”

“抱歉——”

“江雁生,不是專門陪我嗎?”晏從嶼還沒走進就看到兩個人在這裏聊天,又聽到被人要聯系方式,真是不順眼。

“還是你好用。”江雁生低聲呢喃。

因為距離關系,全被身邊人聽着了,心裏開始耍流氓:還有更好用的,以後可以試試。

“你們——是一對嗎?”女生懵了,遲疑着問,眼神在他們身上徘徊。

晏從嶼故意看一眼江雁生,神色佻達。只聽對方一句抱歉,放下酒拉着自己走了,快意地眨眼勾着嘴角。

“我沒打算跟她聊下去。本來都已經拒絕了。”江雁生分析他的表情,感覺對方沒怎麽信,他擡起手肘向外碰對方手臂,語氣誠懇,“真的。”

“你還跟她喝酒了。”

不依不饒,嘴上功夫了得。

“你要喝嗎?我可以跟你喝。”

“轉移話題?”晏從嶼有些不滿地看他,皺着眉,死咬着不放誓要對方給出一個令他接受的答案。

“……”什麽邏輯?

晏從嶼故意逗弄兩句,見對方沒有要回的意思,失望地覺得沒意思,提起杯子将裏面的酒幹了不再看他。

不知道想聽對方說什麽,心裏其實也沒有答案。但絕對不是一言不發地杵在那兒。

場上還有人在跳舞,要不是有些人認識,确實是商業強人,他都懷疑是酒店請的演員,從開幕跳到結束。

這得是傳了安徒生童話裏的紅舞鞋吧?

晏從嶼諷刺地想。

察覺到對方手搭在自己的臂彎上也不為所動,專注的看着舞池裏面男男女女纏繞在一起,真是和和美美好畫卷。

“喝了一口,為了打招呼。沒轉移話題好吧?我意思是你要喝陪你。”

“你故意的?讓我提心吊膽。”

江雁生還沒回過味來,看到他起身走開,急着問:“去哪兒?”

話像是被舞池淹沒,并沒有落到晏從嶼耳朵裏。

直到對方端了兩杯酒過來,抿了抿唇開口:“喝酒啊!出去喝。”

江雁生想伸手拿走,對方沒讓,杯子捏的很緊,說:“別搶,酒灑了。”明明明沒碰到杯身也只能收手。

兩人一出來,更像幽會了。

江雁生是喜歡站到外面的,以往是獨自一個人,最近倒是一直有晏從嶼的影子。他接過遞來的酒淺抿一口,回味餘甘,可以接受的甜度。

晏從嶼一直很聰明,他的好很無聲。

眼睛彎彎笑着朝對方看過去,又是一副多情模樣,看得人心猿意馬。

“這麽看着,喜歡我?”

江雁生啊一聲,是那種沒有音調,但是肯定的發音。

晏從嶼其實不太能分清這裏面的感情,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發于心。這太重要了。這麽幾十年,從來沒有一個人需要他去猜,去揣摩用詞、聲音、表情的含義。

這很被動,他讨厭被動。

但一想到是江雁生,又覺得無關緊要。

臨深履薄也覺得好。

晏從嶼看着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自己也跟着勾起。分神看天上的月亮,早過了十五,現下是凸月,依然撒着清晖。

旁邊是高大的帶狀草本植物,燈光斜照着,一塊塊小的耀斑一樣的東西印在他側臉。

注意到原來今天戴了耳釘。

一直積累的東西到達一個豁口,面上平靜,心中卻早已洶湧。食色性也,晏從嶼愈看愈覺那笑容招人,呼吸變得急了些,破罐子破摔地伸手碰着他的脖子。

他的手很涼,一直都是。江雁生打了個哆嗦縮了下脖子,卻沒完全躲開他的動作。

場景轉換,那一天自己也扣着他的脖子,當天自己一用力仿佛就能掐斷那脖頸。但晏從嶼不是,他的手只是輕輕放上去,繞過後頸的頭發。

唯獨拇指用了力,按在他的下颌往上抵。

好像指尖擦過自己的耳朵,于是耳垂漸漸燒了起來,感覺整個上半身都泡在溫泉裏,眼睛像是熱氣熏了有些糊。

被迫看着他的臉,晏從嶼眼睛裏是很濃的欲,此刻那裏是如此深邃,黑得化不開。江雁生想:好妖啊!堪堪反應過來這和那天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玩法。

偏偏那只手很不安分,來回在頸上摩挲。另外一只左手原本攬在腰間,往上一寸一寸撫過,按在他嘴唇上。

江雁生心跳的很快,眼神裏都是探究,他那種可怕的預示又來了,腦袋裏像是有什麽東西斷掉。剛才喝的酒仿佛都在這一秒彙集,肺腑是熱的,一直燙到喉嚨。心中的那塊大石被西西弗斯推到山頂,在晏從嶼吻上來的時候咚一聲砸在地上滾下山。

他脖子繃緊了,鎖骨上窩幾乎可以盛水,兩邊的鎖骨因為緊張用力而特別明顯。他能感覺到吐息見濕潤的水汽鋪在自己鼻尖。

回神時,在對方舌頭向裏伸的時候推開。手裏提着的那個酒杯不知道什麽時候摔在地上,玻璃渣子和酒液濺得老遠。

江雁生有些受不了唇上殘留的感覺,順勢舔了下。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對面得逞的輕浮公子緊跟着自己的動作舔唇,繼而松了領帶。手背上是有些起伏的經絡,看得出他在用力壓制。

晏從嶼被他無意識地動作取悅到,故意無所謂地笑:“摸我脖子,說喜歡我,但是不确定關系?”用勢必得到答案的目光盯他,不死不休。

“哥——”

江雁生聲音有些啞,幾乎是和他同時開口,卻欲言又止。老實地聽完晏從嶼說話,他一噎,無法反駁。

對方眼睛裏的東西還沒完全消下去,像一頭伺機而動的狼環伺在獵物周圍,但還沒露出強烈的攻擊性。

讓江雁生有些不寒而栗。

晏從嶼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對方讷然但并不糾結的眼神,知道他的喜歡不是自己要的,火氣噌一下上來,閉了閉眼勸自己:跟一小孩置什麽氣?轉身就走。

也許這是未來的事,絕對不會是現在。江雁生踢了踢腳尖前的碎玻璃,自己鞋子上也沾了酒。

他聞到自己身上被酒味罩着,想散一散。明明沒喝多少,地上的酒味也很淡。他有些茫然:他有過多少人呢?一來就伸舌頭。江雁生覺得奇怪,很奇怪。

他得承認:晏從嶼走的時候,他很無措,想追上去腳又是輕的。心也亂,像理不清的細線。

心是早就騰幹淨了的。莫啓年那段戀情是是一把鈍刀子,戳了很久他的心窩。在還沒提出分手時,他就無數次如臨深淵,靠着晚上寫字冷靜下來。糾結着怎麽挽回,一一實踐找來的辦法。但是沒用,一點用都沒有。

早在那時候,他就不喜歡對方了。

承認這個事實也是很痛苦的事,但是已經過了。

人總會一次又一次地踏足陷進,跌入深淵,期待有人搭手還是得自己抓着泥爬出來。但是莫啓年燒毀他的作品時,晏從嶼分明不是拉一,把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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